章节字数:4541 更新时间:11-10-21 18:50
第一次见到肖然,他上大一,校新闻社的新人,出学生会一个采访的任务。
那时,他拘谨的笑着打招呼:“段主席您好,我是新闻社的肖然。”
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那个有些手足无措的人,笑得意味深长:“早就听你们刘社说过,后生可畏啊……”
记得社团刚刚纳新结束,新闻社的社长刘焕就跑到学生会来串门,没眼力见的拉着我说个没完:“哎呀,段子你是不知道啊,今年我们纳了个新人,新闻稿写的那叫一个犀利,抓新闻抓的那叫一个绝……真是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那时候我正对着各种活动安排忙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的随口应和着:“好好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您这个社长的位置坐不稳了呦~”
如今亲眼一见,却完全看不到新闻人特有的那种凌厉。一张娃娃脸,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干净的感觉,配上他那白色的棉T恤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揉入骨子里的舒服。
后来在那一期的校报上看到了肖然的名字,才体会到刘焕所说的那种犀利。字字珠玑,下笔铿锵。
日后的活动中总是少不了与他的合作,熟络后他不会再见外的叫一句段主席,但称呼学长的时候还是带着一抹羞涩。
内向,温和,那是他给我的感觉。无论谁拿他打趣他都是淡淡的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肖然啊……你们刘社这是把社里的活儿都交给你了,他自己轻松快活去了啊……”
“肖然啊……你可别什么活都帮你们社长干了,明明就是他自己的事……”
“肖然啊……你可真是任劳任怨啊……”
看着肖然一个新闻接一个新闻的跑,而刘焕那家伙却在宿舍里睡醒了打游戏不禁感慨。
“社长说这是锻炼的机会,”他还是笑着,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眼。
“哈哈……有你在刘焕那小子真是享福……”轻轻的拍了拍肖然的肩膀,他只是低着头看拿在手里的单反,脸微微泛了红。
记忆犹新的是那一年元旦晚会后的集体聚餐。
肖然的名字早在刘焕的大力宣扬下众所皆知,各部部长副部自是少不了对这个声名在外的学弟开始一轮又一轮的灌酒攻势。
我擒着酒杯眯着眼看他,他摇着头说不能喝酒的时候也是浅浅的笑。但推辞归推辞,最终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不多久,就醉的一塌糊涂。
饭后,文艺部的丫头嚷嚷着要去夜猫,我因为这几天一直忙元旦晚会根本没有好好的休息,所以早就没有了熬夜的精神,而醉得不省人事的肖然自然也是去不了。
“你们去吧,我送肖然回宿舍。”我冲他们摆摆手示意玩的开心,然后扶起了肖然。
因为不知道他的公寓,所以只能带回我的宿舍。回去的时候,室友们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宿舍内空无一人。
一夜沉沉睡去。
肖然醒来的时候已是转日响午。
“这…这是……”望着陌生的宿舍,带着宿酒的疲倦,肖然一脸迷茫。
“我的宿舍。”
“啊?学长……这……”
看着他窘红的脸,我不禁一笑:“昨晚你醉了。”
“哦……麻烦学长了……”
“这是我的衬衣,干净的。你先穿吧,你的衣服昨天都吐脏了。”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衣,放到床头。
“啊?谢…谢谢学长……”
他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的套上衬衣,不知是因为酒醉未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系纽扣的手有些颤抖。
“哎…我帮你吧……”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底一动,坐在床边,低着头帮他系纽扣,透过领口能看见他消瘦白皙的胸膛。
耳畔是肖然粗重的呼吸声,我只觉得自己心底翻滚,一种情愫排山倒海。
“系好了。”我抬头,看到他紧抿的唇像三月的桃花,明艳而浓烈。忽然一个冲动,把对面的人紧拥入怀。胸膛贴着胸膛,能清晰的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那一日的相拥,温暖的如冬日的阳光,一直暖进骨血。
学校东南角是一个极近清幽的小园。一把长椅早已在时间的流年里染上斑驳,几株花开的恣意,一派祥和。
蜿蜒的小路,曲径通幽。
肖然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不禁被眼前触及心底的幽寂深深震撼。
“不愧是干新闻的,居然能发现这么好的地方。”
听着我的感慨,肖然只是淡淡的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偏僻的地处,人迹罕至。我们把这里当做桃源,放肆的相拥,亲吻。聊文学聊生活聊学校聊社会,却偏偏不说未来。
那时我们就像两个任性的孩子,贪婪的享受着只属于我们的幸福。
肖然大二的时候,已是新闻社的社长,成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那年我已大四,殷实的家境不用我像其他学生一样为工作奔波,所以更多闲散的时间就跟在肖然的身后看他忙的不亦乐乎。
那时他总会笑着开玩笑:“学长,您这是退休了闲散在家啊~~”
“是啊~我退休在家做你身后的男人~~哈哈~~”我放肆的笑着,看他涨红了脸的可爱样子,忍不住就紧紧的箍入怀里。
肖然大三的时候,他说他要考研,某市A大的新闻系。那时我已接触了家庭的生意,但每天傍晚都会抽出时间陪他坐在小园斑驳的长椅上看日落。
那时,他说他的规划,他的人生,他对新闻的爱。那是我们聊过的最遥远的未来,只是,他未来的规划里没有我。
我点一只烟,幽幽的抽着。我说我家庭的生意,说商场上的复杂,说人心不古。那时,我依旧不说我的未来,因为我看不见我们的明天。
肖然大四的上半年,为了更好的复习,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那时,我搬过去与他同住。
那段时间,肖然整日扎在书本里不闻窗外事,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学会了烧简单的饭菜。
午夜的时候,热一杯牛奶放在他的面前,说一句很晚了,睡吧。他就会抬起头来冲我笑,还是很轻很浅,漾开两个酒窝。
然后,日日相拥而眠。
下学期的时候,我们依旧住在外面。
他学的是文科,毕业设计很是轻松。所以日日夜夜的日子我们就像是最平凡的夫妻,柴米油盐尽是温馨。
那时候,我们依旧心照不宣的不谈以后,不谈未来。
所见满眼都是今日的疯狂。你能陪我一日,我就给你一日的真情。
那时,我们像所有孤注一掷的赌徒,赌上我们可以把握的所有时间,来遗忘一个结局。
多年之后,记得的依旧是那时尚未凋零的年华。原来,那才是我一生中动不得的痛。
暑假的时候,肖然在报社实习,而我家里的生意也比较忙。所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联系是少了。
也许渐渐的就会忘了吧,我想。毕竟一晃四年,我们都已毕业,再也不是那两个肆意而为的少年。
母亲觉得我不小了,也该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了。对象是父亲合作伙伴的女儿,据说很贤惠温柔的,完全没有富家小姐的骄纵。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想起的还是肖然。
那次见他,是在他去某市读研的前一天。
盛夏,异常的炎热。还有知了不知疲倦的鸣个不停。
还是在小园斑驳的长椅上,他依旧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如初见的样子。
我点一只烟,抽了好久开口:“毕业了还回来么?”
“恩,回来的。父母在,不远游。”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悲喜,有点疏离。
“恩…也是……”我扯了扯嘴角,有些难受。
“以后去了A大,别就整天光知道跑新闻,饭要按时吃,也要注意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到……还有,别吃冷饭,对胃不好……”我絮絮叨叨的嘱咐,从来没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罗嗦。
“恩……知道了……”
我就再说不出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抽烟,他坐在我的旁边,也是沉默,抬起头望着蓝天,阳光洒在眼角眉梢,显得有些落寞。
“肖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换他的名字。
“嗯?”他转过头来看我,很明亮的一双眸子。
“我……或许……或许……两年内……我……我就会……结婚…了……”我说的断断续续,终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就一直低着头看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
很静,令人窒息的静。
片刻,一只手拍上了我的肩膀,透过夏季单薄的衣衫,我能感受到那只手冰冷的温度。
“哈哈~婚礼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啊~”他笑着,有些没心没肺,但眼里分明是忧伤。
“肖然……”我几乎落泪,喃呢着他的名字。
“干嘛啊!学长,你也26了,该成家了。”他竟在安慰我,虽然他才更需要安慰。
“肖然……”我一把把他拥进怀里,泪如雨下。
他贴在我的心口,不再需要强装的坚强,哭的撕心裂肺。
紧紧的相拥,像要把那一刻拥进一生一世,把那个人的温度拥进自己的余生。
松开的时候,我看见肖然通红的眼睛,所有的泪水都已擦干。
我低头抽烟,他抬头看天,沉默,任时间无情的流过,然后结束。
天边日头渐落,余晖漫天。
“肖然……”我使劲吸了口烟,声音低沉:“不管怎样,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出神的望着天边的夕阳:“学长,你看,多美的晚霞啊。”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望天,望见夕阳的寂寞。
“是啊,真的是很美的晚霞……”
再次见到肖然,是在六十年校庆的时候。
小园依旧清幽,只是长椅已经翻新。
我穿过石板小路,停在长椅几米之外,坐在长椅上的人恰好抬头。
那一见,恍若隔世。
我怔怔的站着,连呼吸都已经仓促。
“好久不见。”肖然礼貌的开口,礼貌里只有平淡。
“肖然……”我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一如早已远去的许多年前。
“好巧啊…你居然也回来了……”我和他并肩做在长椅上,他叹。
“难道你忘了,我好歹也是四十四届校会主席啊……”我笑笑。
“是啊,这我倒忘了,如今事业有成的前主席。”
我忽然心很痛,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一样,肖然他居然说忘了。
“那时你不是还嘲笑我说四十四届,真不吉利。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数字才没人应聘主席,我才能顺利当选的。”我试着让他想起。
“多久了啊,早忘了……”
“你忘了我的事,但我可没忘了你这个新闻社的大才子啊。那时你们社长可把你当宝啊。”
“恩……”
“第一次见到你之前,我可就听过你名字呢~”
“是么……”
听着肖然冷淡的回答,我忽然觉得难受:“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客气的叫我段主席呢。”
“是么…我不记得了……”
“记得你大一那年元旦被灌醉,住的我们宿舍……”
“恩…已经忘了……”
“你考研复习的那年,我刚学着烧菜。做得西红柿炒鸡蛋把糖当盐放进去了,你还非说好吃……”
“是么……”
“考研成绩下来,查分时你紧张的手都哆嗦了。最后不还是高分考入新闻系了么,我就说你没问题的,你还不信。”
“那时的事不记得了……”
……
“肖然……”我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看着他心情难以言说的沉重:“你都忘了么……”
“这么久了,谁还会记得……”
他望着天,眼里笼着大片的阴霾,说不出的忧郁。
我点一只烟,苦笑。欲哭无泪。
记得肖然总说我记性不好,那是真的不好。那时连学生会的事情都总是忘了,还要靠别人的提醒。文艺部的那曲倩丫头就总说我这个主席当的不够格。她还笑我健忘症。而肖然不愧是学文科出身,记忆好的令人咂舌。不仅自己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连我的活动安排也记得分毫不差。
而今,他却说忘了,或许时间真是太久了吧。
“是啊……好久了,那说说现在吧,你好么……”
“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跑新闻挺累的。”
“家里呢?”
“也挺好。”
“孩子会走路了吧?”
“去年就会了。”
“结婚的时候居然不通知我。”
“你不是出差了么,通知了又来不了。”
“那礼也要随的,这我要不是听别人说,都不知道你小子结婚了。”
他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开口:“你结婚的时候不也没告诉我么……”
“恩……”我低着头,大口的抽烟。
“孩子上学了吧?”
“恩…一年级了…”
接着他就不在说话。我只是一根又一根的抽烟,抽着凄然抽着落寞。
直到日落西方,一片霞红。
“肖然…”我掐灭了烟,抬头看他,声音有些颤抖。
“恩?”
“你还记得那日我说的话么……”
他抿着唇,不说话,眸子里一片读不出凄凉。
我苦笑了一下,想说,却摇了摇头叹息:“这么多年了……忘了吧……我……我也忘了……”
不知真假,或许真假都已不重要。
结束了就不会再有开始。
他望着我,像哭出来一样,最后却笑了,还是很淡的笑容,漾开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望着天,陶醉在了夕阳中一样,说:“学长,你看,多美的晚霞啊。”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望天,望见夕阳的寂寞。
“是啊,真的是很美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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