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831 更新时间:12-03-19 18:38
雅风慌张起身:“方才左相周大人唤他过去说话,想来是说得久了些,要不儿臣这便去……”
“罢了罢了。”顺德帝意兴阑珊,挥手制止,“朕难得高兴一场,便由他去罢。”
“父皇,”洺启忽道,“父皇有什么忧心之事,儿臣也愿替父分忧。”
任璧亦点头。
顺德帝噙笑摇头:“行了,国理法度,治世江山,哪个不是忧心之事,岂是寥寥数语说得清的?你们这些孩童先管好自己分内事,若真要用你们之时,可就由不得你们自己愿不愿意了。”
四人齐声道:“谨遵父皇教诲。”
寿宴推杯换盏琴声不绝。不久,顺德帝酩酊大醉,拽住臣子勾肩搭背甚是亲厚,差点将几位爱卿吓破胆,直至子时一刻才架不住醉意被抬回后殿。
众人渐渐散尽,桌上只余下雅风和洺启二人。
洺启道:“大哥,这么晚还不回去?”
雅风犹豫一下,这才起身:“三弟似乎不急。”
洺启显然有些困乏,打个哈欠道:“外面风凉,我来时未带外袍,且差福全去取件大氅。”
雅风点点头:“那我便先行一步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故心殿,循着来时的路慢慢踱回去。
一路上心神不定,思绪烦杂。一时想起扶苏前些日子竟连一次也不曾去看自己,一时又想起今日他如何替自己解围。还正是最融洽时,下一刻却又借故匆忙离开。
扶苏那人,话语当不得真,情谊算不得数。想等他,却怕自己徒留了心思,又是一场空。想到这里,雅风不由得一怔,停下脚步。
这样想来,最看不通透的反倒是自己身边的人了。
寒风袭来,几片莹白花瓣落到他肩头,吹得雅风一阵凉意。
“主子?”幽径之中,前面掌灯的贵生回头道。
雅风拂去肩上落花,深吸一口寒气:“去长春宫。”
宫灯长明,夜半歌声。
“素肌应怯余寒,艳阳占立青芜地。樊川照日,灵关遮路,残红殓避……”
雅风自小便能听到那隐隐歌声,只听人讲,这唱歌的女子是先皇时的宫女,因承先皇恩泽一次,不过露水姻缘,便被人毁去容貌折磨得不成人形。以致先皇再见她时全然失了兴致,令后宫随便拾个由头扔进了冷宫里,从此后二十多年,再无天日。
是以幼时雅风便时时想,母亲能逃脱此命运,当真是天大的造化。故常将悲悯记于心间,日行善事,以广积小德。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的。
长春宫前残花败柳,宫门虚掩,甚是狰狞可怖。
雅风站在门前,面无表情。
贵生在前面停下,两股战战,竟连半步也挪不动。
“怎么不走了?”雅风淡淡道。
贵生双腿一软,失声道:“主子请回!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雅风面色冷得可怕,一把夺过灯笼,径直抢步过去。
“主子!主子!”贵生死死抱住雅风小腿,痛哭流涕道,“求你了,贵生求你了,回去罢!咱们回去罢!环丽人宁死不愿也在这里见你!”
“松手。”
贵生拼命摇头:“主子,放过自己罢!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雅风一低头,喃喃自语,“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错?难不成,是父皇的错?”
贵生一哆嗦,跌倒在地:“主子,主子可切莫说这话了!”
雅风回眸,目光清冷如月色:“你怕他,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不是!”贵生吓得脸色发白,一时语塞,情急之下竟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的错!主子,是奴才的错!”说着便左右开弓,一下一下狠抽自己面颊。
“……朱颜褪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不成春意……”
耳光声和那幽幽歌声相伴,竟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够了!”雅风忽低声喝止,缓了好一阵,才从怀中摸索出一页纸书,与灯笼一并递给贵生。
“你进去,将这个交予母亲,告诉她雅风一切安好,切勿挂念。”他背过身去,声音变得低哑难辨,“你告诉她,只要雅风一日不死,便总有一日会将她从这牢笼里带出去,请她……请她定要保重。”
苍穹遥相望去,漫天星辉黯淡。宫墙深深,竟掩不住此情此景的萧索。
再回首,十五年一觉汴京皇城梦,依稀自眼前散尽。
雅风浑浑噩噩回了昭阳宫,入了朝霞殿,路过那名为活泼泼地的长庭时,忽见一点红色幽光。遣走了贵生,挑灯走过去,却见扶苏一人占着顽石一角,白衣白鞋,正蜷腿抱着双膝发愣。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像是怕惊动眼前人一般,雅风将声音放得很轻。
扶苏抬眼看了看,突然竖起食指抵唇,轻拍自己身边的石面。
雅风会意,却甚感疲惫,只是道:“我困了,你一个人玩罢,记得要早些……”
话还未说完左手小指忽被人轻轻勾住,扶苏半个身子凑上来,神秘道:“大哥,我给你看样好物。”
雅风心里一动,吸吸鼻子,皱眉道:“你喝酒了?喝了多少?你才多大竟偷偷去喝……”
扶苏干脆一把掩住雅风嘴巴,扯他紧挨自己坐下。
他眸子晶亮,鼻尖发红,牵过红白两只灯笼并在一起,指着面前一只古朴的蓝瓷花盆道:“你看。”
雅风寻着他指尖望去。只见淡淡火光中,一株绿草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只是这绿色虽惹人眼,却并不稀奇。
正在疑惑间,风吹叶动。那狭长叶中忽现一抹浅红,竟摇摇晃晃支起花苞来。
雅风忍不住晃晃脑袋,却见那花苞似活了一般缓缓张开一道口,花瓣雪白,若隐若现。
然而手背上蓦然而至的跳动却将雅风的心神拉回。
原来扶苏急着看花草,勾着他的手一直顾不得放下,方才一时激动,竟捂上自己心口。少年睫毛长长,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花苞,心跳甚是快速,一震一颤,却彷佛一道汇入雅风血脉,丝丝入扣。
还在愣神之际,扶苏眼睛忽放出更为耀眼的光泽,惊呼道:“你看,快看!”
雅风回头,正撞见那花儿直起腰身,徐徐绽放。
只见那花瓣舒展细长,层层叠叠,如同白玉般浑然天成,素净无瑕。风拂面而过,引得枝头轻轻摇晃。一时间满庭的清香四溢,光彩夺目,竟引得两人连呼吸都不敢。
“这花是外公送我的。此花名昙,相传原是佛祖座下一株草。千年开枝,千年散叶,一朝开花,转瞬凋零。人言昙花一现,刹那芳华。”扶苏眼中欢喜得厉害,灼灼眼眸竟更胜昙花。
雅风一愣,看着眼前的人,轻轻笑了:“我亦知此花,扶苏。”
扶苏勾着雅风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大哥,我粗陋鄙俗,不如你博闻强记,可是你看它,多美,多美啊。”
雅风点头,忽道:“我觉得,再多诗词名句,却不如你接连两个美字更来得深刻。”
扶苏怔了怔,得意地笑起来:“大哥真会拍马屁。”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长庭小池,卷起细细褶皱,莲叶翻滚,叶间鱼影昏昏。
“不是拍马屁,是很喜欢。”雅风轻声道。
扶苏抬起头看他。
雅风脸色被火光照得绯红,他微微别开目光,又道:“我觉得,扶苏无论说什么,我听着都很好,很喜欢。”
长庭之外,身披大氅的洺启顿了顿,转身便走。
福全连忙跟上,洺启头也不回道:“把灯灭了。”
福全瞪大眼睛:“可是四殿下这……”
洺启挥剑一斩,竟一剑将福全手里的灯笼切成两截,又将剑收回鞘:“捡起来,走。”
福全不再废话,抱起残破的灯笼连滚带爬跟上。
洺启大步流星,脚底生风,竟似要飞起来一般,长发散在空中,肆意飞舞。
等出了昭阳宫才蓦然停住,仰头回望一眼这牌匾上苍劲有力的“昭阳宫”三字,忽然唤道:“福全。”
福全气喘吁吁道:“奴才在。”
洺启回头,盯住他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方才来这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讲,特别是我母后。如若再有人知道,我第一个便办了你。”
福全吓得一颤,连声应道:“是,是,奴才对天发誓,死也不说。”
洺启再不理他,径自低头,借着一丈月光摊开掌心上的纸条,复又合起,攥紧。
那纸条上仅一行字,写得极是风流倜傥:
赠君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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