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15 更新时间:11-06-06 18:20
(五)银刀
西原王宫外的广场上晨光暖煦,寂静祥和,偶尔有几只鸦雀停落,啄食远处飘来卡嵌在广场地砖缝隙中的草籽,远远见得有人走来便扑打着翅膀飞将而去,只留下几阵鸣叫越发衬得王宫一片宁静。宁静,于西原王来说,如同鸡肋,让人踯躅两难,不过今天早晨他真的十分希望十分希望能够安静些。
“殿下怎可如此草率?!”内史严作光已然红了脸,责备之意溢于言表。适才,王座上那个年轻诸侯王轻描淡写的一番通告让他肝火又起。这个青年为何总是如此草率?如此执拗?总是不愿同他协商呢?
“此次皇上寿诞着所有诸侯进京,其用意居心叵测!殿下当思推脱勿往,而今却要跟着柔芝使团早早赴京,岂不是急着送肉上砧板,任人宰割?!殿下,慎行啊!”
“内史大人不必心焦。昱自有计较。”昱淡淡地说。
严作光见眼前依旧铁板一块,不由又跨前一步:“当年先王托孤,让老朽好生辅佐殿下,断不是眼睁睁看着殿下一意孤行,拿自个儿和西原儿戏!!”
“是不是儿戏,内史大人他日自见分晓,我意已决,大人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昱欲离开大殿,却在门口撞见了国相尚又愚,看着他一脸如了然般的莞尔,不禁眉头一紧。
“尚大人,神速!”昱揶揄。
“哪里哪里,臣职责所在!臣为殿下践行。”尚又愚答得诚实,让昱一时无话应对,只能冷哼。
严作光听闻,狠狠甩了甩衣袖,“尚大人自然是顺水推舟,巴不得殿下早些离开西原。”
“严大人。”尚又愚礼貌地作揖,“既然殿下有计较,不如让殿下说来听听,看看合行与否再做论断。”
“老朽倒是想听听尚大人的高见!尚大人作为诸侯国相亦有督导诸侯王的职责,应该给予殿下意见。”严作光顺势将问题又推了回去。他早已看出那袭儒雅青衫之下实是沟壑万千,尚又愚于西原来说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昱望着尚又愚,冷冷道:“昱洗耳恭听。”
尚又愚笑着拈须:“眼下要务得看殿下有多重,是否压得住柔芝这杆秤,提起……”
殿外传来一阵喧嚣,来人通报柔芝使臣求见西原王。
昱转身回到殿内,坐上王座,宣柔芝使臣上殿,转而示意尚又愚继续未完的话题。
尚又愚躬身示礼,缓缓道:“提起柔芝国礼——‘美人背’!”
昱微惊,却一脸静如止水:“尚大人何故如此说辞?”
“臣适才刚从宫门外进来。”尚又愚指着宫门的方向,只见三两人影正向大殿走来,“沾了一身别人的火气。”
人未到,咳嗽声已至。
“西原王殿下。”柔芝老使臣哈驰行柔芝礼问候,身后站的是那个叫阿史那的年轻武官。
昱抬眉,颔首回礼:“使团今日巳时动身入芜州,昱当前往送行,大人们却为何一早来此?莫不是西原有什么怠慢了?!”
“你们紫凌霄人没信用!”阿史那一双艳若女子的桃花美目,此刻好似长了刺的玫瑰,直剌剌明晃晃,锐利如他腰间佩刀,他看着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知道谁昨日看了国礼后说会好好看护!”
大殿内一阵死寂。昱余光瞥到严作光,见他正望向自己这边,一脸薄怒不悦外加痛心疾首的神情。
“贵使这又从何说起?”昱问,心中已是猜出了七八成,疑虑又增加了八九分。这事万万是认不得的!
“昨夜国礼被盗。”哈驰答得镇定。
“既是昨夜被盗,何故现在才告知西原王廷?!还如此平静?!”严作光侧身言道,毫不示弱,反有些咄咄逼人。
阿史那握着佩刀的手青筋渐凸,用恶狠狠而轻蔑的眼神扫视殿上三人。
“今日起程验查时才发现,失则失矣,急之无用!请殿下下令严查出入西原之人。”哈驰道。
西原王传令彻查馆驿,加强城门警戒自是不表。
“不知是否这位梁上君子的功夫过于了得,竟轻易突破西原的警卫,无人知晓!”哈驰话中有话。
昱冷笑:“大人,下此断言是否过早?!贼人是否从外入内也未可知啊!何况馆驿内还有数十柔芝勇士!”
“胡说!!西原王休要推脱责任!”阿史那脸上戾气大盛,“比起我等你们更了解西原每条街道、每座房屋,馆驿内每间房间、每条暗道!”
“这柔芝国可有礼数?!”严作光手杖重重杵地,“西原王殿上岂容一介武夫叫嚣中伤?!”
昱蹙眉。那叫阿史那的武将暴躁得很,严作光如此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教训非把这小将的肺气炸不可。
果不其然,正当昱担忧时,阿史那已经拔刀出鞘朝严作光这边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昱抽出腰间红宝石弯刀牢牢架住阿史那的长刀,挡在严作光身前!
阿史那一双褐色瞳仁火光四溢并闪着阵阵期待的快意,凌厉狠绝。昱两眼沉静,隐隐带着桀骜笑意如铜墙铁壁无丝毫退让。两人对峙着,比力比势比气,仿佛周遭的空气也被带上了剑气,遇物即摧折之!
严作光刚要召唤殿外甲士,只见一道金红烟霞闪过,只闻一声怒喝暴起,清脆英武,巾帼不让须眉!
“休得对西原王殿下无礼!!”
一杆红缨长枪硬生生将两人相交的两柄绝世兵刃挑开,阿史那赶忙调整收势,抬头看来者何人。只见一双俏生生乌溜溜的明眸善睐狠狠瞪着自己,仿佛要将目光化作刀刃刻进他的躯体,千刀万剐。一双朱绦绾流云丱发,一袭金红色柔芝锦女式夹袄,身形虽还未长开,却因常年习武,端的比其他少女玲珑窈窕些,一柄长枪在手更增别样飒爽俏丽,光彩夺目。
阿史那眯眼,嘴角不着痕迹微微一勾,提刀直扑来人。
涉江霞只觉虎口吃痛,眼前这个异族男子的功夫必在自己兄长之上!她收力旋转枪头,擦着刀面冲刺向前。未想,看似柔韧的长刀似千斤巨鼎竟硬生生将她的长枪推挡出去!须臾间,枪上的力量赫然消失,她踉跄收势回枪,却不见了那男子,只觉身后隐隐生风,登时心中大喊不妙!
“阿史那!王殿之上不得造次!”哈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史那侧目,发现颈畔一爿硬冷泛着寒光,杀气森森。他不甘地缓缓将长刀收回刀鞘,倔强地扬着下巴转身,冷睨背后暗袭之人。
颈边是涉明炀的大刀,而另一边,昱的弯刀离他腰肋不过数寸。
“贵使得罪了!”涉明炀收刀,颔首致歉。
涉江霞提枪跑到昱的身边关切地问:“西原王哥哥你没事吧?!”同时给了阿史那一记重重的白眼。
阿史那冷哼,却眼光不离,心思仍被那个金红色身影牵着。未想紫凌霄还有这样生气勃勃的女子!
尚又愚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浅浅含笑。
“咳咳。”哈驰的咳嗽声打破尴尬的沉寂,“殿下身边高手环伺啊!不知这位女将军姓什名谁?”
涉明炀抱拳:“小女鲁莽冒犯诸位大人了!”转身向阿史那也顿了顿。
“哼。”阿史那不屑侧首,仔细听着下文。
“原来是涉将军的千金。”望着涉江霞的丱发,哈驰捋须,“令嫒尚未及笄,有此勇力,果然虎父无犬儿啊!”
“知道便好!休再来喧扰讨辱!”涉江霞点漆悄目圆瞪,一手插腰,以枪杵地,俨然一副戏台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却生生多了份娇憨。
涉明炀皱眉:“小女莽撞,贵使见谅。”
“爹爹!”涉江霞嗔道,“休与他们客气!”
“霞儿,无礼!”涉明炀斥责,同时瞥到一旁的阿史那正看向涉江霞这边,悄悄伸手向腰间取物,登时心中一紧,握紧刀柄挡到女儿身前。
见涉明炀异样,在场之人皆顺着涉明炀的目光看向阿史那。只见阿史那从腰间掏出一柄银质小弯刀,双手捧到涉明炀和涉江霞跟前。这柄柔芝弯刀虽小,不过四五寸,却小巧精致,刀鞘上錾满了缠枝葡萄纹,每串葡萄均镶嵌不同颜色的天青石,煞是鲜妍可爱。
“女将军口气大,阿史那不信,请依柔芝礼,接了此刀作为凭信,等从韶京返还再做比试!”阿史那举止恭谦却仍难掩骨子中的傲慢,他堪堪看定涉江霞,对身旁涉明炀警戒敌视的目光视而不见,淡定自若。
涉明炀抱拳:“小女胡言,贵使请勿介怀。”
阿史那嘴角勾起,显出棱角优美脸颊上一对浅浅酒窝,那双褐瞳桃花美目微合,长睫如翼,全没了先前的戾气,换得摄人心魄的潇洒俊逸。
涉江霞蓦地一怔,不觉双颊微红。这世上原来还有长得和昱哥哥、沐老板一般好看的男子!
果真是个妖孽啊!
哈驰摇头,心中轻笑。难怪在柔芝朝廷无人愿意和阿史那结交,比起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和火爆脾气,当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相貌也可成为武器,便更令其他男人沮丧,从而不齿了。
“原来不仅西原王爱说大话,这位女将军也是!是否紫凌霄人皆如这般轻言?!”阿史那轻蔑地笑着。
“你休要胡说!”涉江霞气得双颊愈加通红!
“那为何不敢接刀?!”阿史那挑眉正色。
“霞儿!”涉明炀低喝,“你心里清楚,你怎敌得过他?!”
涉江霞嘟嘴,愤愤又为难地盯着眼前银质小刀。
“哼!”一阵刺耳的冷笑传来,“罢,臣子无胆无信,自是西原王无胆无信,好一对主仆!”阿史那欲收刀。
“慢着!”
阿史那笑涡渐深。
涉江霞一把夺过银刀,怒视阿史那:“如此诋毁西原,他日定让你加倍奉还!”
阿史那扬眉:“在下恭候!”
一直没讲话的昱盯着阿史那带着丝得逞欢愉的桃花眼,幽幽道:“这位将军须知霞儿是替西原接下的银刀,不是她自个儿。”
和风入殿,刮得幔帘如波,其上佩环相击,金声玉振,清脆悠扬,古朴澄净。大殿上晨光漫布,殿中两个男子一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一个炽若赤炎、稳若山岳,四目相交,刀光剑影。
阿史那语带讥诮:“西原又如何?!西原王又如何?!如今殿下还是好好思量国礼遭窃的后果吧!”
“按紫凌霄律如今殿下该上报韶都鸿胪寺,待紫凌霄皇帝遣员协同侦办才是。”哈驰接话,不温不火。
“使臣急甚?!”严作光冷言,“待西原先行验查再做定夺不迟,何必舍近求远!”
哈驰双目如褶,看不清神情:“内史大人此话差矣。贼人说不定早已携国礼离开西原入了芜门,光凭西原一力足以应付?!公文来回亦须时日,若拖延久了,岂不是更荒废缉捕,助那贼人远逃?!此刻须立即上报紫凌霄朝廷,天使来前劳烦西原鼎力协查,如此方是良策。”
严作光听得出已无回旋余地,外邦贺礼遭窃是天大的案子,这次给朝廷落下的把柄着实够西原吃不了兜着走了!哈驰他们上不上报只是个形式问题。严作光看了看一旁端方温良,拢袖而立的尚又愚。国礼失窃的消息怕是已经快传到芜门李镐那边了吧,所幸没有敕令芜门守军不得干涉封国,李镐能做的也就只有严加盘查。为今之计只能祈祷上苍保佑西原速速寻回国礼,但案发昨晚,恐已是泥牛入海,鞭长莫及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答应柔芝使团驻节西原!这青年到底在打柔芝什么主意?!
“使节大人案发后可遣人去了西延?”尚又愚的声音忽地在殿内悠悠响起。
哈驰转身看着这个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西原国相,手捋白须:“事发西原,我等自是先来告之西原王殿下!”
“国使安然尔,美人尽向东。”尚又愚笑得温润如玉。
昱乌眸流光,静静望向哈驰和尚又愚。
“出西延漫漫黄沙如何脱手?!怎及西原商贾如云,又怎及紫凌霄那能治病的锦绣江山万里?!国相大人可是此理?!”
尚又愚不着一词,微笑颔首,侧首看了眼昱。
“还是恳请使节大人先勿上报,其间缘由相信大人亦心知肚明!给西原三日,只三日!三日后若昱查不出个所以然,贵使自可上报朝廷言明西原拖延,昱一力承担!”昱示礼,目光明如镜,深如谷,澄如水,坚如磐,“只请贵使给足这三日!!”
“垂死挣扎。”阿史那双臂环胸悠闲地靠在殿柱上,一双桃花美目看着殿外郎日晴空,一声冷哼。
哈驰点头:“也罢,殿下有担当!我等便再盘桓三日,去信告之芜州州府我身体不适需在西原将养,殿下可觉合适?”
昱抱拳:“谢贵使,西原自当倾力。”
“殿下休要再承诺了,不践诺承了何用啊?!”阿史那拉了个哈欠,直起身,掸了掸衣襟,看都不看昱一眼。
“竖子无礼!”涉江霞提枪就要冲向阿史那,却被昱一把抓住胳膊。
“小将军说的是,昱当以之自勉!”
阿史那目光停驻在昱握住涉江霞臂膊的手,继而抬眼哂笑:“这位女将军受西原王殿下如此袒护,怕也无法践诺,索性将那银刀还来!”
涉江霞挣脱昱的手,跨前一步,红缨枪重重杵地,手指阿史那,乌亮悄目圆瞪:“拿了便拿了,还会赖你不成?!大不了现下就再比试比试!!”
“霞儿,胡闹!!”涉明炀喝斥。
涉江霞噤声,她听出父亲真的生气了。
阿史那望着涉明炀挑衅地笑了笑:“女将军既然这样说,也就不会派人将刀还于在下了吧!”说完向涉江霞行了个柔芝礼,美目粲然。
涉江霞不敢多说,兀自咬牙切齿瞪着阿史那。这副模样看在阿史那眼中却是股别样的快意。
“那我等先行回馆驿,殿下可要同行?!”哈驰道。
“贵使先走一步,本王稍后即来。”昱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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