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7029 更新时间:11-12-01 19:22
月光般的朝暾洒落,银装素裹的武威,又是一日寻常安稳。
贤王府邸,安宁之中,隐隐藏着几分紧张。
赵昶发髻上散落下几缕碎发,秦真睡眼惺忪,跑上前给他抹了抹。后者便如同得了什么便宜,摇头晃脑,掐着兰花指:“乖儿,乖。”
秦真抚平衣领,懒得看他:“庭院已经打扫了?王爷,你家昨夜遭贼了。”
赵昶似乎毫不在意,夜里搂着秦真睡得香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玄甲卫不是白养的,几个小贼,嘿,老战!”说着便使劲招手,也不管老战是否会搭理他。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昨夜众人打斗的地方,痕迹不再。然而战长歌,却直挺挺地站着,面前,是西北角的厢房。
一个破了的窗户,窗棂断成两截,窗纸悬挂着,在风中不住地晃悠,吱呀作响。
男人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虽说,他本就少有表情。
秦真却感到一丝莫名的悲伤,用胳膊肘捅了捅赵昶,朝老战的方向努努嘴。
赵昶抄着手,一溜小跑冲了过去:“怎的这般激烈,小道士的房么,他人呢?”
“不知。”
“被人掳走了。”
战长歌与龙煊几乎同时回话,前者面上仍无表情,一句“不知”,说得云淡风轻。
龙煊扛着竹棍,叹了一声,越过赵昶跑到秦真身旁,伸手揉了揉他脑袋,眼神一动,少爷没有再长高,很好。
秦真替他掸干净衣袍上的碎叶,问:“怎的两人各执一词?小道士没理由被掳,说说。眼眶都灰了,后来没睡觉?”
龙煊心头暖洋洋的,轻笑一下,复又肃容起来:“昨夜有几伙人闯进来,说是寻个失窃的宝物,与王爷家玄甲卫打了起来。没人注意,忽然听得小道士惊呼一声,一个黑衣人将他从房中掳走。”
秦真思索片刻,问:“有人在房中,你们都未曾注意,看来那人功夫不浅,或是……早说你成日懒散,连个人都追不上了。”
韩忍冬拈着只包子,啪嗒啪嗒跑了出来,一脸满足,面颊鼓鼓地:“那人太快了,大师兄也未曾追到他。倒是弄回来一块石头,一只笑面狐,这会儿跟大堂里谈天呢。”
赵昶胡乱掐了他几把,招手让众人跟他过去,行至战长歌身旁,略微迟疑片刻,伸手轻拍两下。
王府大堂,被俘的夜闯者十人,齐齐被绑了个结实,跪在地上。
赵昶一脚跨上主位,挥挥手:“松绑松绑,这都人模人样的,哪儿是什么刺客啊。各位多有得罪,本王在此陪个不是。”
打了半夜,审了半夜,王爷大早起来,塞颗蜜枣。成了,各位再怎么着,也不能觉着憋屈。身份摆在这儿,一国的王爷,三教九流的武人。
各路萝卜站起身,几人仰着脸,几人低着头,几个识相的赔了赔礼。
赵昶面带笑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们,拊掌大笑:“各位英雄可都饿了,想吃点儿啥呢?”
众人不语,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皮靴劲装,向赵昶抱拳道:“王爷有话还请直说,夜闯王府,本就是在下的不是,在下也认了,但其中定有误会。”
“李莫阳,少室山弟子,长罗川上蓑衣孤舟,一人独斗偃师五怪。一战成名,江湖人称‘寒江客’。”元宝报了男子底细,李莫阳微微皱眉,拘谨地笑了笑。
赵昶单手支着下巴,好奇道:“武功厉害么,怎的冲不出我家侍卫包围?”
一个清秀少年,与李莫阳着装相似,迈出两步,满脸愧疚:“禀王爷,都是民……草民害的,草民执意要寻传说中的宝物,只为救我家人。李大侠是担心我莽撞,这才一路跟来。”
“宁碧微,丹霞谷神医弟子,游医,女,年方弱冠,未嫁。”元宝声音不徐不疾,适时地响起。
“行了行了,你弄得什么小道消息。”赵昶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后者摸着肚子,抓抓脑袋,噤声,可也抵不住肚子泛出一声可怜的嘀咕。
“姑娘,你们一口一个宝物,怎的本王的一个小小王府,竟藏了什么好东西?本王却是不知道的。”
宁碧微被说穿身份,脸上一红,却不作羞怯之态,道:“家师一年前,无故身重奇毒。我查遍医术,终于找到解读之法,却终是少了一味药。”
“什么药?”
“伏羲玦,碾成粉做药引。”
“伏羲玦?麒麟玉佩么,本王倒是有很多,姑娘平日义诊,救了宸朝多少百姓,若是喜欢拿走就是。可这东西,本王却从未听闻。”赵昶嘀咕了两下,歪着脖子朝元宝道:“难道是本王孤陋寡闻?”
秦真见不得他一副流氓模样,却也不能在这时随意插嘴,便由着这二缺王爷逗弄众人,眼神飘了起来。
徐九英笑着,一脸云淡风轻,手中一支茶盏,半杯茶还透着温热雾气。
他身旁坐了个高大男子,乌发黑亮,却修剪得很短,额前几缕碎发,微微挡住清亮的眼眸。难得的一双眸子,不带杀气,不带算计,不带世俗尘气,纯粹的,无悲无喜。
男子身旁跟着个青衣青年,的确是如韩忍冬说的笑面狐狸一般,带着一股精明圆滑的气息,一脸笑容从未有过裂痕。上挑的眼角,让秦真想起林凌,都很像精明的商人。
只是这人,这人……眼底微微染着黯淡的色彩,像是一股抹不去的悲凉。
“咳咳,”龙煊在他耳边咳了两声,秦真这才收回视线,龙煊挠头:“少爷,回魂儿,眼珠子该掉下来啦。”
秦真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却忽然觑到他眼下,淡淡的青紫。趁人不注意,用嘴轻轻碰了一下,浮光掠影地,轻得如同一片鸿毛。
龙煊偷偷伸手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手掌覆上微凉。
“喂!”赵昶问着话,余光瞟着两人偷偷亲热,冷不防叫上一声,得意地瞥了龙煊一眼,这才回头,正容道:“喂喂,说来说去,你们到底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那人莫不是跟本王有仇?仇富么,不能啊,那他得觊觎大宸江山了都。”
江湖人,亡命之徒,武功再高,却都不是要、也不敢与朝廷争斗不是?
一句话,是玩笑,也是威逼。
“伏羲玦中,藏有武林秘宝,得之可得天……天下武学至宝。”说话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瘦骨嶙峋,佝偻着背,两眼浑浊,眼神却闪着精光,半点老气也无。
赵昶摇头轻笑:“玩笑开大了,你一把年纪,怎的还相信这等谎话。”
老者嬉笑起来:“王爷有所不知。三百年前,武林上有一奇人,自创武功无数,称霸武林近五十年。他死前,将毕生所学刻在一块玉玦之上,与他的尸身一同埋葬。传说中,他葬于伏羲殒身之处,后世人都将这玉玦称为‘伏羲玦’。
“又五十年,五个初出江湖的年轻人,无意间寻得此地,拾得玉玦。却因神功深奥,一时之间难以练成。后遂将玉玦一分为五,相约参悟之后,再合而为一,共修神功。
“结果……嘿嘿,大家都知道。”
赵昶一皱眉,问:“该不会这就是,当今天下五大门派的开山始祖?”
“正是。”
“每一块都有去无回?”
“王爷料事如神。那之后二百年,五块玉玦碎片,都被深藏于五大派禁地,从未出山。二百年来,再无一人练就神功。”
韩忍冬吸溜了一口面条,问:“你们图个啥呢?”
“至高武学。”一直沉默的百里明开口。
老者看了他一眼,嘲笑道:“非也非也。江湖人图的,是称霸武林。”
赵昶咋舌:“你都一个老头儿了,还想着这事?”
老者眸中精光一闪,摇头:“我不过是想看看那玉玦,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再说,小生可并不老。”
说罢,他竟张开右手五指,于太阳穴上迅速摁了几下,后颈几个大穴,便倏地弹出三颗长钉。
老人的身上渐渐现出光华,缩成一团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片刻后,活活地变成了一个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中年人!
韩忍冬吓得一个跳脚,一支筷子掉在地上,拿着另一支,走过去戳了戳青年人的脸,有血有肉的!忍不住大呼:“这是甚么机关?!”
中年人眼中带笑,放着精光,一捋胡须,叫道:“瓜娃子们,几年不见,功夫却不见长么。”
赵昶的嘴里几乎能塞下一个鸭蛋,元宝能塞下两个,就连战长歌那石头般的脸,都明显地带上了惊讶。
“颜太师!”
“哎哟,师父!”
“师父。”
颜太师一捋胡须:“王爷,你这架势,是打算将这十个人审上三天三夜?”
赵昶摸摸鼻子,打起哈哈:“我就说这两天怎的左眼皮总跳呢,”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过来挽住颜太师:“这不就遇到颜师父了么,这么多年不见,您老依然青春呀。”
颜太师只是轻轻抖了一下手,赵昶便被摔出门外,撞飞了两扇大门,元宝捂着肚子,丝毫不敢动弹。
战长歌面露迟疑,最终还是冒死出门去扶起王爷。
中年人目光直视众人,在厅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秦真面上。
秦真心头一凛,回望过去。
颜太师嘴角笑着,眼睛却没笑,朝他道:“与老贺倒是长得有几分相像,贺兰真?你看了这么久,心中也该得出结论了,说来听听,不怕献丑。”
秦真心里想的,却是王丙子说过的话,老战的师父怎会是这位教导过贤王、有培养过炽羽卫的太师?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块“烤糊了的地瓜”。
面上却恭恭敬敬,推断:“昨夜,龙煊与黑衣人打斗,过程省略,得到这块木牌,‘玉碎千金’。若这是疑兵,但王丙子起初并未呼救,只是在黑衣人伤他时才惊呼一声。他本就是碎金门的人,应该也认得黑衣人,这才解释得通。他们门派内部的事,省略若干字。”
“至于伏羲玦么。据我所知,碎金门有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网,放出一两个消息,应该不成问题。”
颜太师嘲道:“故事编得倒是不错,但碎金门门主的脑袋,装得都是浆糊不成?说那破玉玦在何处不好,偏要说在王府。”
秦真皱眉,略一思索:“空穴来风,其实有因,说不得那玉玦,真在王府。”
一语落地,满室静默。
韩忍冬首先闷不住:“秦小真,说得这么复杂,半天听不懂。到底在还是不在?”
已近午时,元宝的肚子终于文静不住,响亮地叫了起来。
“西厢客房,说是在何人房中了么?”秦真问。
李莫阳面露难色:“其实,我与宁姑娘未曾得到碎金门的消息,只是听闻竹山与栖霞两派,花了千金向碎金门买消息。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西厢客房是王府守卫最薄弱的地方,众人在那处碰见,应该是巧合。在下并无半句虚言,望王爷明鉴。”
赵昶玩得也累,想着反正颜师在,动脑子的事儿自然不用自己操心,胡乱摇摇手:“管他的,反正来也来了,李兄弟是豪侠,宁姑娘是神医,一个爱人之心、一个救人心切,本王不追究你们。
“其他人么,元宝儿你看着办,该杀杀该放放。散了散了,吃饭去。”
明察明察,他就一个脑袋,哪里够用。
秦真望向颜太师,却见他并不表态,似乎是赞同赵昶,心中觉得杀人显示有些过分了,拦到:“且不说罪不至死,当真要杀,也应当先让知府审理查明才是。”
颜太师笑了,赵昶打着哈哈:“我说你怎的总在浅显出天真?侠以武犯禁,咱是朝廷的人,分清立场。”
秦真心头略有不快,却也能吃了苍蝇般憋着。
七个江湖人,有不惧的,也有叫骂的,没有人求饶,大概是因为本就是刀口舔血,得过一日且过一日,心中知道总是要还。
心中毫无恐惧,只有血气与过了火的义气,该杀?不该杀?
谁能说清。
清理了大堂,多出来的另外两人,即使再沉默,便也会显得突兀。
赵昶纳闷:“这俩是谁的贵客?”
颜太师笑,转头向那青衣青年说话:“叶门主看戏,可看得了乐趣?”
秦真望去,心道颜太师方才原来是指桑骂槐。
叶倾情也不掩饰身份,向赵昶行了个庶人礼,随后对颜太师恭敬道:“叶某只是个平头百姓,做些买卖而已,当不起门主的称呼。”
赵昶用衣袖蹭蹭鼻子,佯装发怒:“门主?方才听得玄乎,原来碎金门门主才这般年轻。好么,你在一旁看王爷的笑话?”
叶倾情连忙说不敢不敢:“草民平日在各地做买卖,到得地方多,自然有些消息。但门派里买卖的消息,我并不会全部亲自过问,也不知怎的,就做了这糊涂生意,还请王爷海涵。
“这不过冬了么,大宸边境,有宗大的皮货生意,便来了武威。前几日遇见老友,昨夜忽然想看他练剑,便也就碰巧了。
“然而在下想说的,却仍有一点。王丙子早在一年前,便离了我碎金门,此后如何,在下并不知晓。”
说罢,望向徐九英,后者微笑点头:“百里兄的剑法,当真举世无双。”
“师兄也不敌?”
“只是平手。”
“他打不过我。”
沉默的百里明开了口,也不会与人客套,叶倾情摸摸鼻子:“百里兄向来自视甚高,哈哈,哈哈。”
百里明盯着他看了一阵,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叶倾情在心中将他暗骂数百遍,这南疆来的榆木脑袋,从来不懂圆滑。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人人心中各有不同。
秦真忽然想到什么,问叶倾情:“门主好记性,王丙子就是个江湖小术士,也记得清?”
叶倾情笑:“在下有些小聪明,莫说门下人的名单,总是账目,只要看上一眼,便能记下八九成。”
秦真点点头,好奇道:“这位姓百里,阁下是南疆人?活的南疆人,龙煊,你亲戚欸。”
龙煊眨眨眼:“不用你说也看得出来是活得。”
百里明略带探究,看了龙煊一眼,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那种目光,似乎是思念与怀恋,对故土、对民族。
赵昶的耐性终于倒头,胡乱抓着脑袋大喊:“啊啊啊啊——先吃饭再认亲成么,颜师请!”
众人默默走向客堂,似乎见到了傻子,无人应他。
“咕咕——”
元宝你才是真爱主子的!
夜里,秦真寻了个清净地方,飞到屋瓦顶上落座。
龙煊连忙拦住他,在盖满积雪的瓦片上垫了外袍:“天冷寒气重,仔细生病了。”
秦真扯过他,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几下:“你这管家公,真是龟毛。”
龙煊傻乐着:“你好便好,黄脸公我也认了。”
秦真靠在龙煊肩头,右手拣起一捧碎雪,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懒洋洋地看着:“总觉得事情不对着,帮我想想,想明白了,今夜早些睡。”
龙煊低头,从极近的地方看着秦真,他的脸色越发白如冰雪,甚至有些透明的错觉。便不禁伸手覆上他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道:“咱们是局中人,有些事,总归是应当窥不破才是。多想无益,现在也只能查探消息,小道士贼能忽悠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秦真无力轻笑:“虽说生死有命,唉,怎的刚离一局,又入一局。总觉得有一双手,在天外翻弄云雨。你不是能元神化鸟么,喷两口火,能找到人么?”
龙煊摇头:“离了方圆千里,元神便会消散,那时担心你,却又不敢强加干涉。除此之外,能使些小的赤翎兽,终究是能力有限。”
“我对不住你。”
“老夫老夫得了,说这话干啥。少爷,仙凡其实并无差别,此世你我为人,便好好做人过日子,成么。”
秦真点头:“都听你的。叶倾情,名字好听,人却有些……复杂。”
“哪个人不复杂?总是无争如你,也会因这些事烦忧。”龙煊在他头顶轻抚着,笑说。
秦真道:“百里明,南疆人很多都如你一般么?不不,他比你纯粹,武痴一个。”
龙煊受了委屈,嚷嚷着:“南疆人出来跟个不干不净的门主?没一个人是纯粹的,百里那啥也不会。”
秦真有些无奈:“你说,太玄门、王爷,伏羲玦失窃。南疆、北狄,叶倾情、百里明,贺兰祁连、陈琪,战场、朝廷。颜太师,早就衣锦还乡,这下却从益州到了凉州。
“总觉得有些事,怪异。颠扑不破,梳理不清。”
龙煊轻飘飘地问:“太平日子,不会久了么?”
秦真摇头:“想不明白,却也不要往太复杂了想,只能且行且看,随顺自然罢。偌大的宸朝,不会旦夕倾覆,咱还是过咱的小日子。”
龙煊点头:“少爷想去江湖里玩玩么,快意恩仇,放马天涯。”
“可还有家要回呢。”
两人默契地沉默,寂静如同无声的雪花,坠落、覆盖。
半山,秦真忽然笑问:“你从前说,江湖是个梦,是个怎样的梦?”
龙煊看向远方,连绵的山,大雪覆盖,刷上夜的灰黑与深沉。
缓缓地说:“东西南北中,五座山住着五大派。远了说,荆州竹山、益州峨眉山,兖州栖霞山,近了,并州少室山,凉州姑射山。你要问怎的不在五岳么?神山自古受崇拜,灵气虽充沛,终究不是亡命之徒能坐的地方。起初聚义,到后来变为习武养人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了。
“除此以外,仙山有蓬莱仙境,修真还有太玄门,不知在何处。”
秦真失笑:“太玄门我知道,在花果山,人杰地灵,养得都是奇葩。”
龙煊一拍他脑袋:“能靠点儿谱么你,严肃的时候总掉链子。太玄门传说有剑仙,跟你师父似的,跟那时候飞剑杀了你的人似的,厉害得很。”
秦真不住点头认错:“就都是一团白光,咻咻地咱命就没了么,可师父是好人。那碎金门呢?”
龙煊想了想:“与其说门派,倒不如说是个情报网,买卖消息。听说还有疾风引,做暗杀买卖。”
“碎金门……丐帮?”
“……”
“丐帮是话本里的,当乞丐不如做和尚,还有些仙气。”
半晌,龙煊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少爷,若是你有一块,会怎么做?”
秦真拉着龙煊的衣袖,折来折去,沉默不语。
龙煊望向天宇,墨蓝大幕,点点星辉:“烫手山芋,要么抛出去?”
秦真失笑:“先皇曾说,不以杀伐平天下,武功无用‘老贺替朕看家’,最终杀得朝廷血流成河。王爷曾说,想守护这大好山河,今日手中有兵有权,也不顾王法,随意杀戮。
“大宸从来如同一只酱缸,权力、暴力一旦到手,其实人人心中,都藏了暴君。”
说罢伸出食指,远远一比,指尖连天、指根接地,叹道:“天地不过一指之间。抛出去,抛给谁?毁了么,大宸被毁了的东西已经太多。症结不在此处,却想不明白。”
龙煊摁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道:“道理并非绝对,马有四足,便是天道。天道运行,无人订立规则。以你有涯之知,欲求无涯之道,寻不到的。”
“我不愿信。”
龙煊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只有如此,秦真才是秦真。”
秦真觉得,心头忽然覆上了一片温热的毛羽,闪着金琐碎般的光华,温柔、不炽烈。他想起六岁那年的冬天,青瓦白墙、枯萎断折的芭蕉叶,穿着白衣的师父,手中握着的绚烂烟火。师父说:“要是难过了,想想师父,想想那烟火,便记起今日的自己,好好活下去,成么?”
在痛苦无解之中,觉得幸福。
这两种情绪,丝毫不矛盾,他们并存着,两种极端如同太极小鱼,阴阳相合,生生不息。
衣食无忧,忧心虚无的天下,秦真心中快乐、却难掩自嘲。
“龙煊,晚饭吃饱了么?”
“饱了,还饿。”
龙煊承认,除了少爷的诱惑,他什么都能抵挡。
扛着秦真一路疯跑回房,冷不防撞上夜观天象的颜师,好么,做一个八卦王爷、又一个人精太师,龙煊咂咂嘴:“少爷,咱抛出尘俗杂念,世界里只有两个人。”
颜师轻笑,一捋胡须,朝天叹道:“苍天,不过一口井。”
龙煊关上房门,胡乱解下衣袍,问:“那老头儿发什么酸?”
“浮尘野马,颜师超脱。”说罢躺成个大字,打趣道:“你也是一口井。”
“不是不是,少爷是井,我是水桶。”
“谁与你说这促狭话了!”
“嘿嘿,我就是促狭,可少爷难道不曾,夜中……觉得有些醉,早晨醒来又有些羞么?”
“你……横竖都……嗯……是个……二!”
“我是我是。”
“轻点儿,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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