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74 更新时间:16-04-13 09:29
赵尔丹将满身是土的刘淑贤扶起来说:“赶紧回去洗洗吧,以后别到工地上来了,谁洗衣服让他们自己送去。”
刘淑贤十分感激赵尔丹,从赵尔丹的行为中,她感到了一种尊重。过去她不知道尊重自己,别人也不尊重她,到工地上来,大家都把她当妓女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还动不动就想沾她点便宜,从来没有人把她当作人来尊重。从那以后,刘淑贤就把赵尔丹的衣服包了。隔三差五地跑来给赵尔丹送换洗的衣服,有时候还给他带点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有一天,刘淑贤来送衣服,赵尔丹问道:“俄的衣服怎么越洗越少啊?连换的都没有了。”
刘淑贤脸一红,说道:“你傻呀,放在我那还能丢了?”
工友们早就看出来刘淑贤对赵尔丹有点意思,于是一起跟着起哄说:“你把人家衣服弄到哪去了?快说!”
“是老赵自己丢到人家那忘了吧?”
刘淑贤羞得捂着脸跑了,赵尔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妈的,还有人看上俄这样的?”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开始公开来往了。有时候一起吃顿饭,有时候下了班去轧轧马路。那时候自由恋爱的不多,工友们十分羡慕他们这一对,一起干活的时候,常常和赵尔丹开玩笑:“老赵,这样的女人你也敢要呀?小心底下让人割了去!”
“俄怕啥!这样的女人还就得俄这样的男人去收拾哩!”
不料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让从背后走过来的刘淑贤听见了,问他:“你说啥呢?”
“俄,俄胡说着耍哩!”
刘淑贤揪着他的耳朵说:“你再胡说一遍我听听?”
“哎呀,你放开,俄再不敢了!”
工友们轰地一声笑了起来:“哈哈!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赵二蛋这回算是找着治他的人了。”
赵尔丹和刘淑贤谈了很长时间,就是不提结婚的事,刘淑贤觉得心里没底,有一天忍不住问道:“咱俩处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挺好啊!”
“那你咋一直不提结婚的事?”
赵尔丹吭吭哧哧地半天说不上话来,刘淑贤火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嫌我过去当过妓女?”
赵尔丹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你可千万别误会。”
“那到底是为啥?你说!”
“俄这么大年龄了还是个学徒,挣不来个钱,连俄自己都是靠战友们凑钱养活,拿什么结婚哪!”
“原来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你不是正在学徒吗?”
“是呀。”
“出了徒你不是就能挣钱了么?”
“是。”
“那咱们结婚吧。在你出徒之前,我养活你!”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结婚以后,赵尔丹问父亲:“俄什么时候能出徒?”
父亲说:“过去学徒至少得三年,在俺这没那么多规矩,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一个人能独立干活了,就可以去找朱把头领活。”
“那俄现在敢不敢领?”
父亲想了想说:“你一个人干几天试试吧。”
“俄要是领下来干不了咋办?”
“没关系,俺帮你。”
从那天起,赵尔丹就算出徒了。有些细活他干不了,父亲就常常伸手帮帮他。这样赵尔丹就能够养家活口了。赵尔丹觉得沾了父亲的便宜,心里很过意不去,父亲说:“你也没沾俺的便宜,过去学徒,师傅是要管饭的。俺没管你饭,你等于白帮俺干了几个月的活。”
“可是那几个月俄也没干啥。”
“你就别跟俺客气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就是白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的。”
从此,父亲、姑父和牛春来的三人酒友圈子里,又多了一个赵尔丹。
父亲和工友们在铁路上干活的这两年,鞍钢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恢复性建设。1950年,中央从全国各地调了500多名县地级以上干部支援鞍钢,从中南、华南招募了500多名工程技术和管理人员;从湖北大冶、四川重庆等地将国民党时期残存的钢铁工业设备调集到鞍钢;又用外汇通过香港向瑞士、瑞典购买了许多重要器件设备,终于使鞍钢恢复了正常生产。1952年5月4日,中共中央作出《集中全国力量,首先建设鞍钢》的决定,鞍钢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这时,东北铁路的恢复性建设已经基本完成,在铁路上干活的这些建筑工人,基本上被鞍钢收编了。
父亲和工友们把加入鞍钢叫做添厂子。所谓添厂子,就是把自己添加到厂子里去。父辈们都这么说,添厂子一词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说法。我一直琢磨添厂子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大概是由于入厂的时候要填表,父辈们没文化,把“填”字念成了“添”,填完表就算正式进入工厂当工人了,所以叫添厂子。
父亲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决定添厂子的。干计件工资高,但是活没有保证,今天有就多挣,明天可能就没有。添了厂子就不一样了,月月拿固定工资,有公费医疗,将来老了还有退休金。相比之下,还是添厂子更有诱惑力。于是父亲决定添厂子。当时许多人不愿意添,有的是过了好几年实在找不到活了才添进来的。
工人们添厂子的时候,朱铁也被添进来了,因为他在铁路上一直在指挥工人们干活,对人对工程都熟,所以铁路上又把他“支援”给了鞍钢,担任鞍钢建筑公司的副经理,公司还有一位党委副书记是父亲的老熟人——刘天明,他从1950年就进了鞍钢。
添厂子是要经过技术考核的,父亲没费劲就考了个七级工,是石工这个工种的顶级,工资一百零几块,直到他退休一直没有涨过。姑父考了个五级,牛春来考了个三级。轮到赵尔丹可就麻烦了,以他的技术水平,恐怕连二级也考不上。朱铁偷偷地把父亲叫到一边,说:“你替他考。”
父亲说:“工友们都认识,怎么替呀?”
“没事,有人说闲话我顶着。”
父亲还是不愿意,但是经不起赵尔丹亲自来求情,就替他考了。但事情还是败露了,工人们集体向公司反映了这件事,问题提到了公司党委会上。朱铁向党委会介绍了赵尔丹的经历。介绍到末尾,他有点激动了,慷慨激昂地说:“对这样的老革命,我们还能说什么?就是养也要把他养起来!”于是党委会接受了朱铁的意见,决定工资按七级工发,工作按二级工使用。从此,赵尔丹就得了个外号,叫大老师儿。
在鞍钢,父亲又碰到了那个他特别不愿意碰到的人——王连升。王连升大概和白景云有着相似的经历,解放前搜刮来的那点积蓄一分钱也没保住,最后不得不回到工人队伍里来,操起了瓦刀。其实没保住倒未必是坏事,如果真的保住了,说不定就成了地主、资本家,日子更不好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王连升多年没干活,技术却还没有荒废,入厂时也考了个七级工。而且入厂不久就让他当了工长,总共也没干几天活。工人们不断向公司反映,说王连升在日本人统治时期当过把头,王连升有点害怕,有一天,提着两瓶酒到家里来看父亲。他知道父亲在工人当中的威望,希望父亲能替他说句话。还没容他开口,父亲就冷冷地拒绝了,说:“俺和你不是一路人,你的酒俺喝不了。”
王连升讨了个没趣,走了。
有一天,父亲在工地上碰到了刘天明,对他说:“你是在党的人,怎么也不向上边反映反映,王连升这样的人,小鬼子在的时候就当把头,国民党拿事的时候还是把头,现在又当上了把头,共产党不是替工人撑腰的吗?怎么还用这样的人?”
刘天明笑着说道:“我向组织上提出过,组织上也做过调查,王连升虽然当过把头,但是并没有血债,也没有其他劣迹,属于一般历史问题。他的家庭出身还不错,本人又是工人出身,是一个可以改造和利用的人。”
父亲听了这话,觉得很不愉快,但又无话可说。刘天明不紧不慢地用报纸条卷了一支烟,点着了,接着说道:“鲁师傅,我还得提醒你,共产党领导下的干部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和过去的把头不同,以后可不能再叫把头了。
刘天明的话,父亲似懂非懂,摇了摇头说道:“勤务员?你弄反了吧?”
刘天明十分肯定地说道:“没反。我们国家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各级干部都是人民的勤务员。”
父亲还是不懂,说:“工人阶级领导?工人阶级咋领导?都是些干活的,能领导谁?”
“鲁师傅,看来你得学习学习了。可不能光顾着挣钱,别的什么都不管哪。
咱们现在是领导阶级了,得考虑考虑国家大事了。现在公司和工区两级领导基本上都是从部队上下来的,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还得有一些懂技术的人来领导。那些知识分子靠不住。公司要用王连升这样的人,是因为没有人,没办法,将来还要你们这些真正的工人阶级出身的人来领导啊!”
这话更让父亲吃惊了:“俺们?!”
“是呀,就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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