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45 更新时间:12-06-16 19:33
清秋。
人字排开的大雁挣脱了余夏几丝湿热的束缚,遒劲鼓翼,扶摇直上了那九重青天。独余了几圈涟漪,还意犹未尽地绽放在被晚风吹皱的湖面上。
水湄两旁新生的草木似乎是还未来得及适应季节更换般寒噤着。纤秀的躯干摇晃着,在水面拉开了几道似有若无的浅纹。
日降沉,隐在山壑间的半圈斜阳向四周弥散着若血般的色泽。浸红了天际的几丝彤云。连那快要消失在黛峰之上的雁群都浸染上了血红。而那轮残阳在身前这泓碧水的映照下亦添了丝缕轻柔明澈红玉般的湿气。
“你还准备在这儿呆上多久啊?”左肩被人莫名地推搡了一下,流亡了几天正准备躺下小憩一会儿的岳禾裟略有烦躁地扭过了头,正想着要不要发怒来唬一唬身后的人,一双明澈若冰轮卧水的盈盈美目却争先入了眼。
四目相对,岳禾裟却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突地坐直了身子。后面的少女倒也不觉奇怪,仿佛是早爷习惯了他的一言一行。
“你来这儿干什么。。。”音色仿若空谷飞涧,明澈空灵,参杂着少年未脱的稚气,却又冷冽地不似十五六岁的少年。岳禾裟别过了头,浅清的绯红夕光细腻而轻柔地铺洒在少年灵气逼人姣好的面颊上。虽是少年,眉宇间的英气倒也挺拔,但这般精致的容颜却又比女子要艳丽许多。
身后高地,少女半张着樱红檀口,贝齿玉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岳禾裟这般态度,不由的撅了撅嘴。“你以为我想来啊?”少女轻盈跃下高地,踱步到岳禾裟身旁。殷如血液的夕光将她的倩影渐渐融为一粒发白的光点。
“属下身份低贱,那里敢揣测公主殿下的心思。”因未到加冠之年,墨玉般的瀑发被随意系绾。风摇扶而过,引千缕墨丝轻扬。。。丝缕律动,极美的揉碎了笼在四周的血色晚岚,柔和发亮。衬映这岳禾裟白玉般细腻的肌肤,一黑一白。黑到魅如幻夜,白到透玉无暇。
若不是岳禾裟活生生地摆在这儿,恐怕是个人都难以相信一位仅单髻之年的少年拥有此等艳绝而又冷冽的气质。就连和他算起来是一起长大的沈璎袖都半响没有回过神,脸颊处不禁微微一红。
“那。。。如果是我哥让我来的呢?”和岳禾裟相处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沈璎袖飞速地调整好神态,灵巧地蹦到了板着一张脸的岳禾裟身前,纤腰一折,美目一弯,几缕柔软的发丝顺势垂落,懒懒的偎在鹅黄的外衫绒领处。表情无邪自然到看不出一丝戏谑,仿佛是理所当然,仿佛丝毫看不出禾裟脸色的逐渐转阴。。。
“我说是我哥让我来的。”嫣唇上扬着好看的弧度,璎袖笑盈盈盯着禾裟的侧脸,下意识的将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禾裟的脸色到不像预料中般微微泛红,此刻倒是阴沉的可怕“哼,你哥是巴不得将整个御林军安排在你身边,怎会容你一人出来?”言语冰冷不似往日。
璎袖怔了怔,这才明白原来现在的禾裟果真同她从她哥哥召集御医议事时听到的如出一辙,性情大变。。。
来不及震惊,璎袖飞身到禾裟面前“你。。。你!”望着身前这个身形孱瘦的少年,眸光颤动。
沈璎袖从沈王府里偷偷跑出来时就已料到了就现在的情况和岳禾裟沟通会很困难,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他的改变会这么大…仅在一夜之间。
往日那个笑靥明丽若阳的楚楚少年,仿佛还在眼前。只是一挥手,这记忆中的残像就似要随刺骨的夜风碎裂在空气里…化为一缕缕渺烟。
“不错…我是跑出来的。”沈璎袖双眸晃动的望着身前这名挺拔却孱瘦的少年,一袭墨衣,仿佛要融入这亦如泼墨无尽夜色之中。艰难的吐了几个字。
“咳咳…你快回去”如画的秀眉此刻痛苦地蹙皱着。沈禾裟身子微微一歪,有些吃力地用手捂住了胸口,硬吧喉间的腥甜逼了回去。
沈璎袖凝视着岳禾裟白净修长却紧攥到苍白的十指,叹了口气。神色是丝毫不符她那能掐出水的脸蛋的凝重。果然是因为这个…
“哥哥他…已经很久都没合眼休息过了。自从你跑出来之后…”沈璎袖低垂着头,浓密漆黑的眼睫似轻颤的流型蝶翼。贝齿咬朱唇“他真的很需要你…”沈禾裟的身躯有些颤抖,却是迟迟没有转身,也没吐一个字。
璎袖明眸闪晃:“为了找你,府上的高手全出动了。。。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眉目。看哥哥日渐消瘦,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就私自跑了出来…”璎袖顿了顿“不过我认为你一定会来这里,因为…”
“不要说了!”这一声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岳禾裟身子上下起伏,微微颤抖。
沈璎袖缩了缩脖子,眼眶红了一圈。出生于王族养尊处优的她,大概从来未被吼过。
父亲是前朝四王爷,母亲是皇家瑶风公主。长兄是当朝六王爷,表兄是当今圣上…这般显赫的家世,可以说天下无非是她掌中玩物…‘长璎公主’这一名号放出去,就是在胡天蛮地恐怕也是妇孺皆知。惊的是她的美色,叹的是她满腹文采。
而这江湖中评判的‘六美’堂堂长璎公主自然也就毫无悬念的跻身其中。
而此时,高贵有无数炫目光环围绕的她,却低声下气地求一名在王爷身旁当差小小的暗卫。
不过,她愿意。
而普天之下也只有这名暗卫敢对她如此不敬。
“属下自知地位卑贱,哪敢奢求王族此等厚爱…”言语间斥满鲜有的疏离,冰冷不掺任何情感。半拢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氤氲的轻轻触碰就要碎掉般。
璎袖使劲地摇了摇头“什么王族?你都在说些什么混账话!我们不是一家人么?”璎袖颤声“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我也不会强迫你回去…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传达哥哥的心意…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懂么?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性命…”
璎袖转身,狠力地用衣袖蹭掉了颊上不停滚落的炙热液体,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大片红迹。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却固执的仰头望天,瞪大润湿的双眼,努力不让眼泪再度喷涌…
强抑住的咳嗽声回荡于这片空阔的天地,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夜风鼓满了璎袖鹅黄的兔绒外衫,泪滴翩跹…她知道岳禾裟走了,却一直没有回头。知道远方的桥廊上挂上了星点的纸灯笼,遥远朦胧的暖黄色煨湿了了弥散在夜色中的水汽,连同她眼中的水汽…她怔了怔,失声苦笑。稚气却如花的脸庞上漾开了一丝苦涩。
这次大概会恨他了吧…
目送着那粒驾马远去的鹅黄身影,岳禾裟跃下了松枝。刚在树上憩息了片刻,体内紊乱的真气大半都回顺到了原本的脉络,胸腔内的窒息感也消散了大半,只是弥漫在喉间的丝丝腥甜却不曾消散。
月上枝梢,寒鸦双栖。
仰头望着泼墨般的天穹上那轮皎白如玉的冰轮,不觉又忆起了许多的往事。
这片水湄,是当日和他一起走过的…
马上就中秋了,空气中弥漫着桂花朦胧而馥郁的芬芳…每逢八月十五,皇城都会举办灯会。
闭上双眼,贪婪的嗅着属于秋季的独特气息,思绪仿佛飞到了与他共度的每个中秋。
每次游灯会时自己手里总会捏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白兔纸灯。那本是小孩和姑娘们的玩物,可就因为七岁那年好奇第一次问那人要,时至今日,逛灯会白兔灯在手都未曾有过变更。即使是他有要事缠身,也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
而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人从织锦马车上跃下来的匆忙神色…白鹤氅比那天阁上的荧惑都要耀眼,却又让人莫名生出一丝暖意。而他修长的十指提着一盏玲珑的白兔纸灯,向外围的寒气弥散着荧荧暖光。他指节的棱角亦被荧光氤氲的柔和异常,一如因赶急奔来而染上红晕琼玉面颊上暖意若春的笑容…他匆忙奔到身旁,一阵他特有的清香柔和地将我包裹,仿若春夜花开。
他蹲下身,温和地对禾裟一笑,修长的十指替禾裟理好了被风鼓吹的凌乱的外襟。然后微笑着将白兔纸灯递给禾裟。而禾裟则会如沐春风般的小心接下纸灯,用微黄的暖荧煨了煨冻僵的双手,冲他绽开一个明丽如阳的笑靥…他总会受宠若惊地微微一颤,然后用温暖的大手覆上禾裟的手,琥珀色的眼眸轻轻一弯,笑意如春,柔声斥道:“裟儿可真是小笨蛋,都不知道保暖的…”
“裟儿可真是小笨蛋,都不知道保暖的…”
重新仰头,才将眼中的水热逼回…
去年,那盏白兔灯还是那么惟妙惟肖,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他的笑容还是令人心头一颤…
可是今年,不能了…
记忆随时光模糊,他唇边的笑意似乎只是蓬莱一梦…梦醒时,人不在,记忆也零散。同那夜的圆月,氤氲着雾光的灯火,以及能融化掉冰霰的笑容,一齐葬在了梦魇的最深处。
而现在的岳禾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只知道黏着他看他满眼宠溺的裟儿了。
现在的岳禾裟,将死的岳禾裟…
唇边绽开了一抹凄寒却绝美的苦笑…
是啊,现在的这个连出门都要带着大瓶小罐一药物维生的岳禾裟有什么资格继续呆在他身边。他那么耀眼出众,高贵不可亵渎。而他呢?
来历不明身份不明…一直被他宠溺着。像附着在他身上的蛆虫般苟延残喘…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
而如今,岳禾裟唯一的希冀。就是希望他能忘记他…然后,自己就可以安心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化为一抔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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