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46 更新时间:12-02-14 19:51
柯青汉拿着板锹回家,走到院墙西角,发现那里长出了一簇野蔷薇,看着盛开的粉色小花,他略皱了下眉,拿着锹顺手铲到蔷薇根下。
“书呆子,你放学啦!”
旁边木门吱呀,一道好听的嗓音传来。柯青汉侧头看去,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件贴身的连衣裙,暗淡老气的橘红色遮掩不了对方原有的朝气。
柯青汉的视线不自觉地纠缠着少年垂落在胸前的麻花辫上:有一种,想要拽一下、摸一摸辫子的冲动。
“嗯。”
柯青汉一向话少,少年也是极为了解,浑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微咧着嘴角,看到了柯青汉手中的板锹,道:“那蔷薇开得好好的,蛮好看,你干啥要铲掉?”
柯青汉瞥眼看了下被铲了一半的蔷薇,再对少年说道:“不铲。”
少年听了,笑意更是明显。
“阿汉,”柯母听到说话声,迎到了院门口,一眼看到隔壁的少年,脸色不经意地僵了僵,对柯青汉说,“烟囱漏了,你快去整一整。”
柯青汉沉默地点头,拿着板锹朝院内走去,跨进门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下,便是再度看向立在邻门的少年。少年原本淡下来的笑,复又盛放,张着嘴巴,无声地吐了几个字。
弯了弯嘴,柯青汉低声开口:“晚上给你。”
说完,柯青汉就听到母亲催促的叫唤,不再多待,进了小院。
“阿汉,你在学校读书,不常待在家,很多事不明白……那隔壁的,村里说什么话的都有,”柯母扶着梯子,一边看着站在屋檐旁的少年拾捡着瓦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唉,别太实诚了,有些人……”
柯青汉整好了烟囱,突然出声打断了母亲的唠叨:“好了。我去吃晚饭。”
柯母怪责地嗔了句:“这孩子……”只好无奈地摇头。
柯青汉却是同样觉得不愉快。母亲说的那人,便是隔壁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洪微。他从不觉得洪微有什么可怕,须得让人像避着瘟疫一样躲开。
在柯青汉眼里,洪微是个命苦的孩子,让他觉得心疼,忍不住地想要把对方宠在手心。
洪微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血崩去世,父亲又是个憨实本分人,年纪不小,腿脚又不好,平常总被村里人占些便宜,也只能忍气吞声。
洪微没念完小学,就辍学当起家来,他手脚麻利、勤快能干,两三年下来,虽然家里还是苦的很,但也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连饭都吃不饱。
如今洪微之所以会被全村人笑话轻蔑,不过是……他一心只把自己当做了女孩。
洪微出生后,身体不好,算命先生说他命薄难养,洪父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舍不得,便听了老人话,打小把洪微当成女儿养着。
为此洪微幼年时,几乎没有玩伴,母亲早亡、父亲懦弱,寻常没少被不懂事的孩子们欺负辱骂,被人一口一个“野孩子”叫唤着。
更有几个孩子整天拽着他的辫子取笑戏耍。后来还是柯青汉看不过眼,跟那几个孩子打了几架,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往后洪微才没再受到欺负。
只是到底没人愿意跟他玩耍了。
洪微也不在乎,就此缠上了自己的邻居,嘴上“青汉哥”喊得又溜又甜。时间一久,柯青汉慢慢习惯了对方围绕着自己转,到读小学时,他还会带着比自己低两年级的洪微一同上学放学,直等他读了初中……
柯青汉是住校生。学校特别远,为了节省路费,他基本都是一个月才回家一趟。这三年里,他与洪微接触得极少,便是恍然间发现了,当年那个瘦弱爱哭的小娃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成长。
洪微的性格不再是软弱好欺。
有次柯青汉放假回家,洪微说起,和他家共一条田埂的那家人不厚道,把半边田埂都挖没了,还得寸进尺地占着他家的田埂种上了大豆。洪父本想和气了事,他却不依,拿着铁锹,跑到田地里,将人家的大豆全部铲掉了。
那家人看他野蛮难缠,本是理亏没底气,便只好缩头不敢说话。
见洪微说话时一副得意的模样,柯青汉忍不住想笑,眼睛不自觉地会盯着对方出神,这人坐在草堆上,裙摆随风摇曳,粗长的麻花辫也在身后一晃一晃的……让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蓬勃的生气。
然而,洪微正是因他这一身衣装,慢慢地惹来了风言风语。
按规矩,他到了十二岁,就该剃了辫子,哪知洪微死活不愿剪掉头发。以前读书时,他还是穿着男孩衣服,等辍学后,他学会用家里的裁缝机,开始把一些破旧的衣服剪开重新做,且尽挑着颜色艳丽的,大多做成各式各样的裙子。
几年下来,村里人看他扎辫带花,有时候大冬天的,还会在毛线裤外套着自己改制的裙子,很多人看不惯了,背后议论的自然就多了起来。
柯青汉听到了传闻,虽然不太理解洪微的心理,却也很快释然。他与洪微一同长大,知晓对方极其爱美……至于女装,他猜测,大概是洪微一直被洪父当做女儿养,久了就真当做自己是女孩了。
初始时柯青汉也曾试图,对洪微隐晦地提点一下,却被对方受伤的眼神堵住了所有的话。他一直记得洪微用脆弱又倔强的嗓音质问他:“青汉哥也看不起我吗?”
只这一句,柯青汉从此后再也不提起他的衣装……其实,洪微一直是他心里的那个洪微,就算对方把自己当做女孩,本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反正,他也很喜欢洪微扎着大辫子的模样,真要对方把长发剪掉了,心里定也会觉得不舍、遗憾。
“阿汉,”饭桌上,柯父灌了几大口烧酒,嘴里含着菜,话说得不清不楚,“把你那些书倒腾下卖掉,估计能换几个钱。”
柯青汉闷头扒着米饭。
见柯青汉一声不吭,柯母唉声叹气,嘴上又念叨起来:“阿汉,你初中毕业证都拿到了。家里负担重,要体谅体谅,念书的事就别再老惦记着……”
这时柯父猛地一拍桌面,力道大得桌腿都微晃了晃,冲着柯母吼了声:“啰嗦死了!整天就知道念、念、念,吃个饭都不安生,”见柯母讪讪地闭了嘴,他又对柯青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有你,闲着就去田里干活,都不念书了,老是待在屋里翻书,像什么样!”
柯青汉恍如未闻父母的话语,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吐出几个字:“我去洗澡。”便不顾洪父的怒视,随手拿个块毛巾,走出家门。
正是六月初,天气热,村里老少爷们都是直接去附近的大塘里洗澡。
柯青汉打着赤脚,穿着背心短裤,肩上搭了块毛巾,也朝大塘的方向走去。走到边上的巷子,没碰到什么人,他脚下一转,绕着自家的院墙转了一大圈,来到洪微家的后门,轻轻地推了下半掩的小门。
洪微家的后门开在了厨房,柯青汉一进屋,就见灶台上蒸着水雾,锅里发出一阵“滋滋”的水声。
“谁?”
正在烧锅的洪微伸长脖子,一见是柯青汉,立马笑开了:“青汉哥,你来啦!”
柯青汉走到锅台后,在洪微身旁蹲下。
“哎,你到一旁坐着,这里热的很。”洪微随手拽了把稻草,空出一只手推了推柯青汉。
“我帮你烧锅吧。”柯青汉见洪微额角滚落的汗珠,拿着肩上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
洪微仰着头,笑弯了眼:“不用的。”等柯青汉擦好了他的脸,就把稻草往灶膛内一塞,再用火钳将膛口清理得干净,便拉着对方一同站起来,“再焖一会儿粥就好了。”
柯青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随着对方的脚步,一起坐在了旁边的床上——洪微家只有两间土屋,堂屋就是吃饭待客以及洪父睡觉的地方,而洪微的床铺就搭在了厨房里。
床头是一个旧橱柜,另一头则抵着墙摆了一张掉了漆的桌子,桌上散放了一些小玩意,还有当年洪母陪嫁的梳妆镜盒。
“三爷不在家?”柯青汉静静地注视着洪微,这人正抵着梳妆镜前摆弄有些乱了的头发。
拿起一个头花往辫子上绑了起来,洪微一边回道:“阿爷洗澡去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后,他转头问起柯青汉,“这样可以吗?”
柯青汉根本不懂这花有什么好看的,但瞧见洪微眉眼都是欢喜,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洪微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往柯青汉身边蹭了蹭,双手已经拽住了对方的手臂,语气微撒娇:“礼物呢?”
柯青汉这下猛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忙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蝴蝶状的发夹,即使屋内光线有些暗,也能看到发夹上亮晶晶的东西闪着点点的碎光。
洪微见了,万分喜爱,忙是接过发夹,又怕是不小心弄坏了般,手上动作放得极轻。
“青汉哥,”洪微研究了半天,才乐滋滋地抬头,“这夹子真漂亮。”说着,他就想照着镜子,往头上戴,却忽然顿住了动作,疑惑地看向柯青汉,“这个起码要好几块钱吧?你在哪里弄来的钱?”
柯青汉不知道如何解释,就硬邦邦地回:“省下的生活费。”
“骗人!”洪微立刻反驳,“除了路费,你阿爷哪有给什么生活费!”
柯青汉语塞。洪微说的确实是事实,他读书住校,除了因为路远必须要坐车花钱,父亲给来回路费外,不会再有额外的零花钱了。在学校平时吃饭,都是他自己带的米和咸菜,再由学校食堂统一给蒸好。
洪微见他半天没吱声,脸色不太好,把发夹塞回柯青汉手里:“你不说清楚,这夹子我就不要了!”
柯青汉知道洪微虽然喜欢依赖自己,但其实极其懂事节省,今天他要不说清楚这夹子怎么来的,恐怕洪微真的不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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