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489 更新时间:12-10-24 10:37
夏天步步紧逼,天气迅热,一发不可收拾。
流年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轻雨坐在位子上,看着面前的空缺,有些出神。
一个星期前,流年打电话向苏海请假,说纪霜白去世。然后,她再也没来。
莫大的生命在时光中也是一粒尘埃,聚散如从,谁也无法更改。它赐你前来,也会带你离开。
她的眼神忽然空空如也,里面是灰茫茫的死寂。焦点一瞬失散。内心又有一些东西在涌动着,仿似血液沸腾。她知道自己害怕流年离开。
这段时间,初凉和田琛走得很近,两人有说有笑很少吵闹,关系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中变得微妙起来。
这段时间,详文一直在锦和村,几乎没出过家门,很安和的样子。他似乎打算住很久。
这段时间,苏海忙于各种关于他们班毕业的事务,除了上课很少来教室了。
阳光如烈酒般洒向这座城市,这个校园。
她看了看窗外,金光一片。盛热的天,长风颤动着树枝,坠落的叶,是它孤独的灵魂。
正是数学课,男老师不厌其烦地在上面讲着中考要点。声音不大,吐出的话却字字清晰。他是个中年人,温和的样子,有着微大的啤酒肚,像是时光的印记。他的精神好得出奇,并且一直如此。也不管下面的同学如何充耳不闻,甚至公然抵抗,他依旧竭力讲述。这是职责。
轻雨突然站了起来,说,席老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完,还未得老师的同意,她便从后门跑了出去。然后,没有半点停留地去了苏海的办公室。也没敲门,就这样直接走了进去。
苏海正埋头整理桌上的案件,认真而利落。
苏老师。她叫了一声。
苏海继续整理着,并没有看她,静问,什么事?
请假。她简洁地回答。
他把头抬了起来,抓着本子的双手僵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她。去纪流年那里?
她没有回答。眼神坚定。
苏海的眉头动了一下,似皱非皱的样子。
我给纪流年打过好几次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然后我又打电话给她母亲,她母亲告诉我她不会再来学校了。他说。现在中考在即,你还是回去好好复习吧!纪流年的事有她母亲张罗着,你就别管了。
她的眼神依旧坚定,像是一块巨石,不可动摇。她说,不行,我一定要去。
叶轻雨,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苏海的表情突然严厉起来,目光冷峻得像是一面镜子。
你,纪流年,还有夏初凉三个人根本就是一路货色。纪流年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不三不四不伦不类,哪有一点学生样子。夏初凉白天还算安分,只是在班上打打闹闹。可晚上却流连于娱乐场所,一个女孩子完全不知道珍爱自己。还有你。说到此,他的语气更加严厉,十分愤怒的样子,眼神如刀。
你居然和这个人有关系!他说着。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啪地一下甩落在桌面。黑色衬衣的男子,有阴郁的表情和带着几分桀骜漠世的眼神。正是详文。
她看了苏海一眼,然后缓缓捻起桌上的照片,握在了手里。
你知道他是谁吗?苏海语气的严厉度依旧不减,眼神却缓和了下来。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轻雨回答,面目温煦,像是一小束阳光。
就像,我一样不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有关系的。人世本来就是个朦朦胧胧千奇百怪的东西,我们又何必去一一探清。许多事物的一部分,往往美于全部。就算不是,只要是好的,亦没有缺憾。她说。
我只知道他给我带来了新奇,陪伴我渡过了很多孤独的时刻。他知道我所想,我也知道他有故事,但我不想去探索。我喜欢他的眼神,我喜欢他抽烟的样子,还有眉间的沉定。仿佛岁月的尽头。这些,就够了。她的表情变得宽松起来,说的话也有些滔滔不绝。
她知道这不同于以往,但她不想停止。
苏海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像是冬天的蝉。
苏老师,或许你们所唾弃的正是我所在乎的。她说。不论详文是谁,我都会去喜欢他。
他突然站了起来,凝视着她,眼角眉梢怒不可遏,几欲拍案地吼着,看来你和他还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叶轻雨,你真他妈贱!
他看上去十分可怕,令人不敢直视。在以往,他从没这样过。这个性格坚毅爽利目光一直朝前的男子,很少有事情能激起他这么大的怒火。像是一条气势磅礴的河流,不可阻挡。
轻雨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如既往的宁静,眼神中带着惯有的空洞和虚透。
苏海,其实我对他的感情还不如对你的感情来得刻骨铭心。她说。并且,已经很久了。
他的身体瞬间雕化,只有双目在不停地转动,仿佛逃离一般。
我和他只是同一类人。她说。而你,却不是。可这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从不跟任何人说起,今天,在这样的时刻,我把它说了出来。我不觉得有什么,说与不说都是一种感觉。澎湃我内心的是你的人,而不是这一段独白。我答应过流年,在纪霜白死后会和她一起离开。也许,不久了。
我知道人生的离别多于重逢,我知道结局。所以,我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说。
苏海表情凝重,慢慢坐回了位子上。他说,叶轻雨,你走吧!
她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背影坚决而轻慢。
流年家冷冷清清,如果不是浴室里还冲荡着流水声的话,她以为她已离开。
她家的门没关,大大洞开着,像是一个不可愈合的缺口。轻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了进去。地板很脏,上面有杂乱的脚印以及薄薄的灰尘,看来有一段时间没拖过了。客厅里的沙发也歪歪曲曲的,仿佛遭了冷落之后的不满偏头。茶几上乱七八糟地躺着一些东西,吃用皆有。
房子里很冷清,并没有一个人。抬头,她看见了纪霜白的房间,没有关门,目光透过阻隔的空气灰尘直直投了过去。镂花大床,落地窗帘,雪白的地板,安静的酒瓶,像是给他送终。房间里面的摆设干净而整齐,仿佛一开始就没有人进去过。没有纪流年,没有纪霜白,没有严艳。
她没有看见流年,却依稀听到了浴室里面传来的水流声。
流年!流年!她叫了两声,没人应。再也没有思索的余地,她猛地冲向了浴室。
浴室门半掩着,她迅速推开。
白色的壁顶,白色的瓷砖,白色的浴缸,以及浴缸里面新淌进来的白色的水花,鲜红的液体正在一点点侵蚀。模糊地滚动着,暗红渐涌。血腥味在一瞬间铺天盖地,毫无预兆地索取着人的嗅觉。
她惊恐莫名,看着面前的纪流年,心在一刹那空得缓不过来。刺骨,空凉。
纪流年躺在浴缸里面,整个身子似浮似沉,双目紧闭,右耳上那八颗耳钉闪闪发亮。她全身有多处割伤,脖子上,手臂上,胸前的蜘蛛纹身处,还有被血水淹没的看不见的地方。然而,最醒目的却是左腕间的动脉处,此刻已被大量的水冲得发白。像是一朵诡异的花。
水和血还在流着,无止无休。
她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脸色瞬白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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