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737 更新时间:07-10-20 10:20
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后颈有人死死压着我,我挣扎着抬起头来,却被那人又重重压下,不留神呛了好几口水。
我终于抬起头来,迎面是一面大镜子,镜子里是湿漉漉的自己,水从我的头顶流下,流过脸颊,是温水。
我看见岳阳在后面放开手,满脸焦急神色正自放松。
我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了?我都会醉?
我觉得自己很幽默,岳阳却高兴不起来,用力扶着我走出洗手间,我自己双腿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回头见满地鞋痕。
我心里一沉,说:我是武醉?
醉分“武醉”,“文醉”,前者是指醉后有暴力倾向,拳打脚踢,又称“耍酒疯”;后者只是昏昏大睡,全身乏力。我一向厌恶“武醉”,认为是本身素质低下的体现。因此有这一问。
岳阳摇摇头,说:这个时候你还关心自己是武醉还是文醉?
我纠缠不休,岳阳说:是文醉。死要面子活受醉。
岳阳谈起刚才的经历犹有几分后怕,说发现我不在,四处找寻不见,终于看见有一人趴在二环路上呼呼大睡,身旁车来如流,已是夜半1点过,超载的外地大货车正当时机,飞奔来去。岳阳心有余悸,说:你娃娃不知道什么运气那么好,脑袋放在公路上睡觉,路上灯都没有,居然还没洗白。
“洗白”是成都人调侃人完了、死了、东西花光了之类的意思。
我忽然想笑,说:在路上没有洗白,被你拖到厕所里洗白了。
岳阳已经扶过我一次了,在大厅我自己又挣扎着上厕所,岳阳见我很镇定,不象要呕吐,遂在外等待,结果有人冲出厕所对岳阳说:里面那人是你朋友么?快去,摔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起来。
岳阳连忙起身,那人补充了一句,说:起码摔了几十交了。
我觉得很震怒,觉得那人有看热闹之嫌,又想如此不雅的姿态落在那人眼里,必须要杀人灭口才行。对岳阳说了,岳阳气得要喷血。
我爬上出租,横躺后座,呼呼大睡,岳阳负责把两辆自行车骑回。
司机闻不得满车酒味,连昧心钱都没挣,走到青羊宫问我去哪里?我记得在岳阳家会合,遂说体育学院,司机说已经到了,我抬眼一看是青羊宫,火冒三丈,狠狠一脚踢在司机后座,笑嘻嘻说你骗我?我都是骗子?
司机想翻脸,我呵呵笑说你再敢多话我今天送你回老家。司机以为遇到了抢劫犯,很机智的猛然打开车门往外跑,我昏昏沉沉的扶着门下了车,司机站在远处三五米,看见我没有带刀,只是一酒疯子,遂放了心。我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扔给他,说我带了钱的,你以为老子要抢你的钱?
司机连连摇手,说师兄你给我十块算了,你另外打个车回去。
我收住笑,盯住他严肃的说:钱多少我给你,我就要坐你的车,你给我过来。
司机还是那番话。
我嘿嘿笑了,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对他说:你过不过来,你再不过来我马上把你车烧了。
司机嘿嘿笑说:兄弟我们又没有什么仇,再说我车也是买了保险的,你换个车嘛,钱我不要了。
我说:好!
我毫不犹豫的用火机凑近他的车,并偏着头去找油箱。
司机惊叫着飞奔过来,一下夺下了我的打火机。连连说:疯了疯了,我送你过去,反正几步路嘛。
我笑笑钻进车里。
司机没好气的埋怨,说:兄弟,年轻人喝点酒正常的,不要太冲动,动不动就乱来。。。。。。我是好心,要是我刚才把你直接扔到街上你又能怎么样。。。。。。
我打断他,趴到驾驶座上,笑说:意思是你放了我一马了?要不然你刚才可以把我扔到街上?
司机被激怒了,降低了速度,说:是啊,哪个没有脾气哟,老实说:老子年轻的时候刁得很嘛。。。。。。
他自己把自己激怒了,边说边回过头,差点撞到我嘴。
我轻轻推了他头一下。
他彻底火了,一下刹停了车,说:妈的老子也不忍了,你要做啥子嘛?
我笑说:你以为我只有一个打火机?
他全身一震,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你说你有家伙的?师兄你还年轻哦,不要。。。。。。
我哈哈大笑,说:少发脾气,我提醒你,不是刀哦。你怎么跑速度也不够哦?
他又是全身一抖,说:你到底要做啥?
我微笑说:送我回去。
我如实给了他钱,不过他也没有仔细看,浪费了我的表情,我扶着门慢慢下来,走到路旁,对他说:快去报警!我就在这。
司机表情轻松了些,试探着说:师兄你是开玩笑哇?
我低头点烟,说:你再不走,我的人快来了哦。
我实在没有力气,坐倒在街道台阶上。
出租车狼遁,鼓起一尾浓烟。
岳阳把两辆车很费劲的蹬回,我很歉疚,说:早知道不骑车去。
岳阳把我搀到家门口,直到确认我没事才离开。
因为我不想让家人知道。
我屏住呼吸回家,不是怕呼吸吵醒父母,而是怕呼吸的酒气让他们闻到。
我在卫生间吐了一个小时。告诫自己:绝不能在卫生间睡着。
等一切收拾结束,我回到自己房间,时间已经凌晨四点。
清晨六点半,我准时起来跑步。
父母还是闻到酒味,我解释说同学会一杯酒倒了,染了我一身。
我致电感谢岳阳的救命之恩。
岳阳只是说他头一晚做梦,梦见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还梦见一个老道士拉他去看我。
我再次目瞪口呆。
第二天,我专诚去岳阳家,发现岳阳的一位长辈于我们同学会当日去世,那是岳阳开始不准备去参加的原因。
我无颜以对。
第三天晚饭后,我独自在府南河边散步,看见蓝玲,她也在散步,停下来,说:听说你醉了?好些没?
我再次目瞪口呆,说:你干么在这里散步?
蓝玲说:我和老公住这里。
我说:多久了?
蓝玲说:两年。
我说:还没祝贺你新婚愉快呢,我没来成。
蓝玲说:没关系,我还有事先走。
我点头,心如河里晚霞,温暖荡漾。猜测她是避免老公看见。
但,既然住这么近,总有机会见面吧?
我回头望她背影,不知是甜是酸?
回过头我看见宝文,鬼鬼祟祟的宝文。虽然他戴了帽子。
我大吃一惊,他也没估计到我能认出他来。说:真巧!
我说:确实巧。
他有事,飞奔而去。
我凝视他们背影,不知道该笑该悲?
第四天,我独自在家休息,忽然胃如刀绞,汗如雨下,呕水不止,脸无血色。我进了医院,胃出血,胃溃疡。
小马问我:几天你怎么就翻天覆地了?
我觉得头上顶了一团草很累,猛然反应过来那是头发,遂苦笑说:看来一病酿成白骨枯,离死不远了。
小马不知道我说什么,默默点头。
我忽然想起,问:2046是什么?
小马摇摇头。
我们与时代错了位,要是现在,小马肯定能准确的告诉我,2046是王家卫的电影,不过也幸好不是现在。否则我在与世长辞的那一瞬间发现老道士是提醒我看王家卫的电影,我只能欲哭无泪。
人有时是需要催眠一下自己的,就象一度泛滥的励志读物上有些泛滥“经典”的技巧,比如每天早上在卫生间面视镜子对自己说:我会成功,我是伟人等等一样。以往我看到这类语言就想狂笑,心想为什么人们总有卫生间情结,最高尚最理想的精神或情绪会在最肮脏的地方酝酿憧憬。可现在自己在卫生间的遭遇沉痛的证明了:人的本质无所谓干净与肮脏,只有面临生死昏迷那时的状态才是人本初的状态,世俗所设定的一切标准都是外界强加给自己的,人一生最执着的欲望就如同我大醉时候的幻景展现--即是经历和归属。
小马默默的聆听,默默点头,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听众,我有些感激的看着他,心想:等我康复了,一定要和他及岳阳终身做最好的哥们。这时我内心一怔,有些歉疚,奇怪自己怎么把岳阳的排名放在他的后面了,明明岳阳才是真正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的人。我有些鄙视自己不分好歹,两分钟之后又原谅了自己,我想人性本贱,我也不过如此。
蓝玲和宝文那一幕不断在我的脑海浮现,使得我冷笑嘲弄自己的天真和纯洁,有时我又迷惑,是否是他们太过于天真纯洁,而我的想法太肮脏世俗。世上本无所谓对错正邪,固执的人多了,也就有了正邪;世上本没有路,走的路多了,也就成了路,关键是有了路以后,人们就不停的沿着那条路走下去,走到自己很腻烦很困惑很不满,因为开路的人已经死了,走这条路的人又很多,自己还要排班站队,循序渐进,虽然安全,可是丧失了自己的新鲜感和成就感,没有冒险的乐趣,所以人就不断的背叛和后退,甚至于自己和自己捣乱。
我记得小时侯父母告诉我不要喝酒,最好终身不喝,我挺到六岁终于忍不住自己尝了一次,轻飘飘很浪漫同时也很有成就感。转过来还要在父母面前装得镇定清醒,装呀装的就成就了自己的独门功夫,就是在喝酒上超人的控制力,这时候喝酒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喝酒时候经历对自己的考验,每次接近极限时候自己就会控制,每次极限就会又调高,很有成就感,就象一个窃贼屡次试验在更难更冒险的环境里挑战自己的技术。如果得手,成就感会更强;如果失手,可能一命呜呼。盗窃什么宝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窃来的喜悦--简称“窃喜”。
所以这次我的窃喜就是--终于醉了一次,也终于绝望了一次。
我对小马说:我成功了。
小马奇怪的盯着我。
我微笑着说:我醉了一次,也败了一次。
小马说:还死了一次。
他这句话提醒了我,使我猛然省悟,那“2046”也许就是我死亡的年份。
那么,还有近五十年,我该干点什么?
小马安静而充满信心的坐在旁边,这个人有时很象个道士,值得我把自己最隐私最期望的东西寄存在他那里,然后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有时候我隐约觉得自己有些精神分裂症的体现。就象公司的经营权和管理权为什么要分开的原因,也是古代朝廷里总是分为清议派和实干派,分为文臣和武将的原因。总有一部分人分担了整体的理想和责任,而另一部分人分担了实干和创新。
有时候我觉得古代的君王是否真的需要那些所谓的军师,就象刘邦之于张良、刘备之于诸葛亮、朱元璋之于刘基、朱棣之于道衍,只是他们有理想寄托于那些军师,不然他们凭什么信任那些手无寸铁的书生?军师们领导的战争也并不是百战不败,是否只是军师恰好是能最大取得他们信任的人,所以他们也欣然给了军师最大的舞台?
有时候我又觉得古代的军师是否真的需要那些君王,无能的起义者首领关键时候总是对他们的军师唯唯诺诺,一副六神无主、失魂落魄的样子,得意时候又对军师不屑一顾,功成后还常常暗动杀机。是否那些君王也正好是军师感情的寄托者,总是能深情又恰到好处的满足军师的精神空虚?所以值得军师犯贱似的甘为人妇,一生卖命?据说张良在建汉之后就深情的回顾自己辅佐刘邦这个无赖的原因,颇有些对自己都莫名其妙,说:他最听我的话,能最大程度满足我的构想。
多么象一个满足的成功男人的主妇含情脉脉的口气!
军师啊军师,你把一生倾注到了建业构想和策略上,多么理性!然而感情又是最脆弱的,清高卓越的和庸俗无赖的偏偏走到一起,粘住一生。君主能给你的,不过就是那一点点虚伪的感情。以你的智商,难道不知道是假的吗?身边的人是个最肯全盘接受你的人,却也是个私心最大的人!你纵使才高八斗,那一点点情感就使你终身甘愿受人奴役么?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把自己骗得这么深?
君主啊君主,你把自己一生都交付给了自己的理想,包括生命。多么浪漫!然而理智总是折磨着你,你知道,没有更大的实力,没有与日俱增的声望,没有百战百胜的战绩,没有铁的纪律,你注定会失败。你不得不把自己的浪漫交付给一个只会看兵书和板着脸劝阻你呵斥你的人,选择完全信任他,并安慰自己他会忠诚,会比你做得更好,然后你象泥塑木雕的窝囊废一样,凡事只能听命于这个自命不凡的出尽风头的年轻人,如果你败了,只能死,他败了,还可以被他人继续反聘,还可以继续摇头晃脑,摇扇捻须,并把所有的失败都归结于你的愚蠢和自大,好象失败与他无关。多么无耻的技术人员!你这么浪漫和感性,怎么会和这个不忠、现实的贱人走在一起?你既然必须负责,难道看不出他的诡计,最大的诡计是对你的诡计,不是对敌人的!你为什么要赌得这样迷茫?
小马不知道我的感触,缓缓开了口,他很少说话,所以一开口反而给人以深思熟虑的感觉,这时我尊重他意见的原因。会说话的人不在话多,更不在话漂亮,小马的眼神告诉我,他对自己的这个朋友充满信心和信任。
小马说:不是你该干什么?是你想干什么?
我笑说:想玩,我很不开心。
小马说:你不开心?听说你的成绩曾经很好,你的目标是清华大学甚至出国,为什么要考进这所大学?你很有组织能力和人格魅力,为什么你没有当上学生会主席?你有很多才华,为什么不真正展现出来?有很多女生很欣赏你,你为什么连女朋友都没有?你不想辜负父母的期望,为什么你入学后从来不谈学习?
我悚然坐直了身子,如雷贯耳,我觉得他说得我很痛,痛彻心肺,但是他说得很对,我想点头,却觉得很丢面子,我想反驳。
小马少见的打断了我,说:你想玩,为什么不去玩?
我茫然问:怎么玩?
小马说:象你构想的那样去玩。
我笑:如果那样,你可能觉得我是魔鬼。
小马说:只要不是痛苦空虚的平凡人就行。
我觉得被激励了,却记起这句话很熟悉。
小马象看到我心事般点点头: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这是你说过的话,你忘了?
我笑了:种善因得善果。
小马说:做善事也需要有实力。你的话是对的,但要有人听见才有用,你自己必须是名人。你的心是好的,但要有人体会到,必须你支援他。你的做法是最聪明的,但你要先成功,别人才会效仿。
我说:谁说的?
小马说:你。
我笑了,说:我?我说过这么功利的话?实用主义。那人与人间不是只剩了利用?可悲!
小马说:所以你是个特别矛盾的人,一会浪漫一会现实。你说过,在这个社会上,如果你不愿意被任何人利用,你就是个无用的人。而无用的人,是没有资格期望的,也没有必要失望。不如死了算了,尸体还可以给大家当食物派上点用场。
我怀疑的说:你到底是不是小马,如果不是,现出原形给我看看怎么样?
小马笑,说: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
我说:哦?
小马说:也是你说的,我负责记录和翻录。
我只能微笑叹气。
小马说:这就相当于周伯通的左手打败了右手。能说服你自己的,刚好是你自己。能打垮你自己的,也是你自己。
我说:行,我决定开始利用你了。
小马说:那就快点,大家伙儿都盼着这一天呢。
我望着窗外,灰云徘徊,天色暗淡,一派萧瑟景象。我说:完了,我已经没有借口了。
小马微笑,说:开始吧。
我茫然说:开始吃饭?午饭时间到了。
小马目瞪口呆,开始吐血。
我笑说:谁叫你来给我说这些?那人是谁?
小马说:不要把你的智商都用来怀疑一切好不好?是你给我说的,你就是这么个人,需要一个心理学家在旁边随时辅导你提醒你了,你就把我培训成一个心理学家,然后让我来提醒你。
我说:那我想干什么?
小马说:你想让我看你的能力,你是巨星,是乱世巨星嘛。本社团的乾坤大挪移和九阳神功和太极拳,都是你发明的嘛。
我记起那些术语是我常用来比拟本门功夫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脸盯着他笑,说:是么?
小马说:是呀!展现一下呀!不要在乱世才是巨星啊。不管是破坏力还是创造力,我们都想见识一下。
我哈哈笑说:不管是灾星还是福星?
小马点头。
我正色对他说:那你听好,记得以后再提醒我,不是乱世才有巨星,是巨星造就了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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