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58 更新时间:08-05-28 09:30
我们鹰扑小鸡似的纠缠半响,她始终未能得偿,怒色欲厉,誓不罢休,我有些恼了,百忙中偷空透过树影无奈叹天,想起小时候阅过的一则远古神话故事,故事说的是天地初开之际,地面上一番浩劫后只剩了兄妹二人,枯坐无聊,兄长忽然念动,提出与妹妹结秦晋之好,当然是打着繁衍人类延续物种的浩然大旗,妹妹一身正气的拒绝了,后来被逼无奈,只得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如果你能抓到我,我就嫁给你。”尔后就是长达数年的追逐赛,哥哥始终追不上灵动如轻烟闪电般的妹妹,当然故事里也有一颗万年老树,他们不知怎么搞的就开始绕着大树转圈追逐,他们是神话人物,速度和能量惊人,估计其壮观程度和现在方程式赛车差不多,风烟滚滚,声势如雷。绕了几年以后,哥哥终于变聪明了,想起了往反方向跑,于是比守株待兔还更容易的迎头截住气喘吁吁的妹妹,妹妹在一片惊撼的神色中(用现在的时尚观点可能是急不可耐一脸嗔怪的表情——画外音:“呆子,暗示这些年了,你才反应过来?”)被哥哥兜头抱住,于是我们人类才得以流传,不致灭种。
混乱中我觉得这故事意境仿佛类似此刻风情,可惜男女角色错了位,百般不是滋味。况且我也没有绕树狂奔,胡莹也未见得有那个妹妹那般聪明,其实她大可改变一下游戏规则,提出“如果你能追上我,我就离开你,遵循你所定位的关系。”这样,整个游戏都将生动起来。
我们毕竟不是神话人物,也没有肩负那样伟大的使命,所以几分钟以后,无论在我的错觉里是不是已经几年,胡莹毕竟停了下来,突然得令我猝不及防,和她发动进攻的那份突然一样,我那刻瞬间体悟了雷逸被唐黎陡然喝止的尴尬心情,我一个踉跄站定,胡莹愤怒的把空酒瓶放摔炮一样往地下一砸,我们的脚下立马飞花溅玉,碎渣四射,声响撕裂了夜空,空气被刺破击穿,爆裂出慑人的脆响。
我怔怔站住,不知道该检查我们有无受伤还是该趋前拍肩慰她,身旁行人和商贩闻声立马惊喜的围观了上来,毕竟夜闷天热,路上街面上演的活话剧有复古翻新当年“坝坝戏”的韵味。
胡莹罕见的喝道:“你去死!”
她那一瞬间是闭了眼喊出声的,竭斯底里,完全失控,似乎用尽了全力鼓足了劲,她眼睛睁开时我立刻象被两股岩浆般滚烫的喷泉击中,不禁身子一抖。她双颊尽赤,似被怒火灼红,我甚至在幻觉里瞥见了她额边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的青筋,和她眼里的几乎爆裂的血丝,更或者,我甚至感觉到了她声嘶力竭的喝叫中飞出的唾沫星子,湿了我一脸,不过,也许是她的泪水或雨丝。
因为她的泪水和漫天豆大的雨点已经一起洒落下来。天空有闷雷擂鼓助威,象一个沉闷很久被骤然惊醒的巨人,酝酿着怒火按捺住狂野开始蓄势咆哮。
我想说:“你成功了,终于把天叫醒了。”却鼻翼一酸,惊惶象那道暗蓝的闪电,如长堤飞出,锁岸封浪,我那一刻在三秒钟冷静下来。
我的头发迅速服贴下来,粘额湿垂,一如胸口肃然冷却平息的热浪,雨挟长风,贯胸荡腿,几乎将我鼓爆肢解,我喘不过气,身子在风雨中摇晃,不明白胡莹为什么有偌大威力,可以呼风唤雨?只是刚才那阵心酸眼热之感,一如当初踉跄蹒跚在小姚楼下那般亲切,恍惚而熟悉。
胡莹呆呆木立雨中,衣衫尽湿,象中了定身术的仙子,望着那颗被风雷击打肆虐的树,仿佛伤心痛惜被齐天大圣摘光蟠桃的空树,她瑟瑟发抖又目光冷峻,不住抽泣又深深呼吸,她的胸口起伏不定,被雨水浇湿,象瀑下被浇亮的石镜,惨白透明,却看不出她的心境;她仿佛断去翅膀的织女一样孑然无助,绝望无依,薄薄双肩不停颤抖,被狂风抽打,象漠中被裹住的幼驼,缩身躲避,相距不远,却无法拥住。
不知为何,我担心她的眼睛会瞎,而不是她会感冒,因为她挑衅似的带些仇恨望着天空残枝裂纹般的闪电,她的脸色忽然白得吓人。
我没法痛快,也不愿入戏,象不同时空相见不能相触相通的两人,我觉得自己一定该做些什么,又不知到底该做什么。
我不愿凭本能思考,此刻天雨若是天赐酒,我宁愿仰头一口,长吞狂咽,以便喝醉,或许醉了,我可以做些什么。
我毕竟没有。
也许我只是想和自己赌赌气,看自己能不能征服自己的柔肠。
上天安排胡莹这样受折磨,就是为了磨砺我么?
到底要把我磨成什么样的兵器?
我不知道怎么躲进迪吧的门,等我完全清醒时陈重已经楸住我的肩头,我冻得牙齿格格作响,脸上雨水象大汗淋漓,垂落不止,陈重紧张而小声的问我:“你疯了?喝多了么?”
梅云淳神情很不自然的望着我,仿佛是他犯了什么过错,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不太熟悉这种场面。
钟岳阳目光闪烁的瞅瞅我,对梅云淳安慰性的解释:“没关系,他是好奇心太强了,想看看和小胡在雨里谁先挺不住。”
梅云淳撞他一下,一脸不然,似乎他玩笑得失了分寸。
陈重也瞪视钟岳阳,见岳阳依旧一脸笑意,忍不住叹气,也撑不住笑。
我解释说:“三哥说得对,我们想看看谁在雨里先撑不住。”
梅云淳居然真有些信了,说:“关键是谁提出的这个无聊打赌?”
陈重和钟岳阳一起白眼看他,钟岳阳又笑:“关键是谁作法引来的雨?——我没带伞,哎呀,老四啊,你不怕雨,我们都靠你了,待会我们抬你出去挡雨走。”
我边咳嗽边喷血,带点小李飞刀品牌式的自得。心里一片轻松,觉得主题终于被避开了。
避不开的是手捧热腾腾姜汤迎面而来的吴佳。
我不避梅云淳,惶恐的将目光扫向吴佳脸上。
她巧妙的藏起了自己的脸色,像个壁画上举案齐眉的贤惠媳妇,我心里一暖,视野被雾气染湿,我乘机揉揉眼。
李猛小心侍立在旁,一个粗人强做些悲天悯人照顾人的模样,怎么看都别扭,象大熊猫在唱“竹子开花了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我忍不住心痒,差点“扑哧”出声,只好强压成嗓子里一声干咳。
李猛没等我接过碗,就放心的豪爽的说:“没关系,喝了姜汤,马上见效——不行,我那里还有好酒,自己泡的,就看你敢不敢喝了,要流鼻血的哦——不怕,我这里备用的美女多,就只怕你看不上眼。”
在场人的眼睛都越睁越大,听着这头疯狂的熊猫爆竹子一般大放厥词,鬼话连篇,阻止的眼神象无数把剪刀在剪彩,可惜李猛这小子掺和着酒气的话象一条响尾蛇般满地乱窜,防不胜防,众刀落空,大家都无比悚然的看着吴佳,无比怪异的看着梅云淳,无比惋惜的看着李猛。
我在众人漏过的眼光里偷喘了口气,瞥眼却看见吴佳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人缝中闹中取静地向我审视。
李猛挤眉弄眼贼恁兮兮的摸摸脑门,一身肌肉闪闪发光,吴佳回脸说:“李哥,你好事也做了,怪话也说了,我们不用欠你的人情了哇?”李猛挥挥手笑离,伸出粗指头点点我:“快喝哦老弟,我只是找了生姜哦,小吴妹配的佐料,你赶快喝,要是味道不正,叫我们这里的调酒师给你重新配哈!”
吴佳的脸倏然红了,大家古怪的看了梅云淳一眼,陈重是老大,毕竟老练,很快扭转了脖子,动作很快,感觉只是微微一晃,象吃了蚂蚁服用剂量的微量摇头丸,头晃得似动非动。钟岳阳首次有些紧张,脸色不自然,瞅了瞅梅云淳,梅云淳莫名其妙的回顾大家,皱眉催我:“快点喝哦!衣服湿透了,要发烧。”
我倒吃不准他是迟钝还是装糊涂了,至少我不希望他过于敏感,我不及多想接过姜汤,不想吴佳握得很紧,我居然一下没取到,姜汤微微一荡,差点泼出,吴佳低低惊呼了一声。
我自知刚才与胡莹一幕过份,或者理亏,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我在吴佳面前更加理亏,我不敢再深想。
我偷吸口气目光不敢平视的伸手再次接碗,感觉比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新娘接吻还更狼狈,我为自己想到“新娘”这个比方暗呼惭愧,内心深处掴了自己几耳光,不过,鬼使神差般,冥冥中内心暗处又不知何人伸出一只手替我抚了抚脸,似劝“不必”。
不想这一接又接了个空,吴佳手里的碗瞬间移动,我的十指不幸错开了半寸,失之交指,我瞠目结舌看着她。她回脸喝问:“李哥,找根勺子噻,未必然用吸管喝啊?”
我乘暇为自己策划了一下,在迪吧喝姜汤似乎本就不对头,尤其是在身份为“准二嫂”的手里取汤尤为不妥,我即使是武松,也不能在孙二娘的过分关怀下不顾义气,何况张青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更何况名花还在牛背摇曳,未曾尘埃落定,众人心中不定都在集体打猫,还不知花落谁家,鹿死谁手?我还是君子些好。
我准备朗声说:“谢谢二嫂!”以趁乱达成“名分已定,各归本位”。可惜嗓子斗然有些涩了,声音象洗衣机里的水,从清脆明亮暗转入地底,通过排水管,化成呜咽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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