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52 更新时间：12-05-02 18:32
·（此章无何少年前世）
笼罩城池的黑云，就像压在人们心头的恐惧，挥之不去。地上的尸骸还维持着向天空伸手的姿势，瞪着渴求逃离的眼。
整个百川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已经是被魔君的阵法围困的第十天了。每一天都有心智稍弱的城民因阵法而变得癫狂，对同伴刀剑相向；每一天黑色的云层上都会遗落下无数箭矢，尸骸遍野；每一天地底都会蹿出许多食人妖兽，杀之不尽。
死去的城民越来越多，活着的也只是在苟延残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殷尚站在城楼，看着黑暗下死寂的百川城。这个昔日繁华的城池，转眼间却成了如今的破败模样。欢声笑语早已不见，喧闹之声也已被寂静取代。处处是人心惶惶，人人皆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说不准明天自己就不在了。
黑暗在城中肆虐，而他却毫无办法。随着午夜的降临，法阵的力量达到峰值，更多的人陷入狂躁之中。连他最看好的部下，那个一路陪他走到今天的朋友也不例外。
他听到下属不断向他禀报：
“轩卓大人受法阵影响陷入疯狂，已杀了十多人！”
“轩卓大人正一路向这边冲杀而来，口中扬言要取城主您之首级！”
“城主不好了，轩卓大人他……”
这一次，他的话没说完，就已经死在昔日崇敬之人的手上。身后的轩卓举起了手中血淋淋的青铜剑，却迟迟不肯落下。
“殷……尚……我不想杀你，可我，控制不了。我无法拒绝来自魔君的命令。”
殷尚已是做好一战的准备，却不想对面人反手一握，剑锋却是朝着自己腹间捅去。殷尚惊觉连忙制止。他击飞了轩卓手中剑，却还是没救下轩卓性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被不知从何而出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而他却无能为力。
层层黑云之上透下魔君清晰的声音，“放心，殷尚。我不会杀你，我也不想杀你。我只想，看你如何在绝望中挣扎。再给你三天时间吧，三天后你若还不归降于我，我会让百川成为真正的死城。今天，只当是告诫。”
殷尚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感觉有眼泪划过腮边，他才回神。再望一眼破败死寂的城池，他只觉得所有信念都已处在崩溃的边缘。——我所坚持的一切，可都还有意义？
“殷尚……”
耳边传来温言软语，殷尚愣愣地看着面前纤尘不染的银发女子，伸手，紧紧拥着她，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草。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他颤抖的身子在她的体温下渐渐恢复正常。
“泠，怎么办，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在看着昔日的战友如今刀剑相向，我每天都听到有人在痛苦哀嚎，我每天，看着眼前的尸骸不断增加却无能为力。我甚至，连朋友都救不了……”
她沉默良久，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殷尚在她的怀中哭泣，而她却一直在说着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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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天，在清剿了城中妖兽之后，精疲力竭的殷尚躺在泠羽怀中，听她吟唱古老的歌曲。然后，他听见她说，
“殷尚，降了吧。你降了，他便会将这阵法撤离，这样……”一滴清泪滑落，恰好滴在额上。他睁眼，看她笑容苦涩，“这样，你就可以不必死了。”
殷尚抬手，温柔地替她抹去眼泪。往昔那带着些许邪气的调侃话语，如今却只剩了苦涩。“我的大神啊，你这是要为我一人，置六界千千万万子民于何地？”
她不语，只能看着他流泪。她想说出那句“我可以不要六界，可我想要你活着！”，可她说不出口。她身上肩负的责任让她永远不能说出这句话。是啊，谁叫她是六界的大神呢？
在她手背轻轻烙上一吻，他依旧在宽慰她，“我们，会有办法的。你不是看到了吗？平静安详，没有战争的未来。而我，也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出生的年代，六界还存在得好好的。”
“相信我。我们会度过这次难关，一起写下新的历史。”
“万户萧疏鬼唱歌”，用这句诗来形容如今的百川城真是在适合不过了。走在死寂的城中，殷尚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
再次来到这个尝试了无数次也无法破解的阵法之门，殷尚伫立良久，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揭开手中东西包裹着的咒法符布。殷尚苦笑，到头来，还是要用上它。
这是把从最灼热的火焰中淬炼而出的剑，六界破坏力最强的神器——焰魔剑。就如同它的名字，这是火焰汇集而成的魔剑。它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却也如魔一般难以控制。
殷尚小心翼翼地伸手，做足了心里准备才敢握住剑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敢碰它了。使用的次数越多，焰魔剑对他这位宿主的反噬就越明显。自上一次被焰魔剑的火焰灼伤，差些废了整条手臂，殷尚便将它封而不用。这一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使用它了。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
仅是以灵气催动剑气殷尚便已感觉握着剑柄的手如同放在火焰之中，满手灼热。
挥剑，灼热的剑气将阵法之门生生劈开。
黑云被天火灼烧殆尽，在黑暗与恐惧中整整生活了十二天的城民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城民们在奔相走告，在欢腾重见的天日，谁也没有注意到殷尚在阵法之门前吐的那口血。
城楼上焦急等待的泠羽终于等回面色苍白的殷尚。当看到天空蔓延的天火，她就知道，他定是用了焰魔剑。她突然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好在，他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上前，他却向后猛退一步。殷尚微微偏头，不敢看那双太过清明的眼。“我身上焰魔之火还没散去，会灼伤你的。”
泠羽不再接近，目光深沉眼中带着点点泪光。一声叹息，泠羽的声音有些飘渺，“你终究还是用了它。”
殷尚默然，将颤抖的双手隐藏在宽大的袖中。惨白的面上摆出平时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回答得理直气壮，“因为我，不想把你交给枭玄。作为我投降的条件之一，我必须把你交给他。可我不想。我宁愿动用焰魔剑，也绝不想你落入魔界！”
泠羽默然，只是想触碰他，看到的却又是他慌忙躲开的样子。她抿了抿唇，“殷尚。你这样做值得吗？我只是……”狠狠咬着牙，她想让她的话尽量淡漠，可她一张口却是怎么也无法将话说得绝情。“我只是，在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罢了。你何苦……”
殷尚轻笑，“我乐意。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无怨，无悔！”
城门——
抬头望了眼已经散去大半的黑云，殷尚强忍着被业火灼烧的脏腑传来的剧痛，道，“阵法已破，枭玄很快就会杀来。你先跟枫桐殷幻和百川城幸存的百姓将士赶往神界。迟了，难不成枭玄又弄来个更黑暗的阵法。我可不保证还能破第二次。”
“殷尚，你又想做什么？”泠羽不动，盯着殷尚目光如炬。任凭那边殷幻等人如何催促。
殷尚似是玩笑，“一队人马撤离，当然是需要有人在断后的。”
“休要胡闹！仅你一人，与送死无异！殷尚，不要忘了，百川城之后还有个海纳城。你是海纳城的支柱，你若有个不测，海纳城要如何？”我，又该如何？
殷尚凝望泠羽，“泠，你信我吗？”
泠羽无语凝咽，愣愣看着殷尚。殷尚依然是那般清浅的微笑，“我记得曾有人跟我说过一个剑法了得的剑客，人家断后死的是自己，他断后死的总是别人。你不妨将我当做是他，想着，不管怎么着，我都会是最终活下的那个。”
泠羽只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殷尚靠近几步，犹豫良久，才试探性问一句，“我可以，抱抱你吗？”
泠羽并未回话，只重重地点了头。殷尚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近，尽管他已是尽最大努力将体内焰魔剑的业火压下，却还是怕这霸道的火焰会一不小心灼伤眼前如雪纯白的人儿。
“泠。我会没事的。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殷尚’有没有事，我当然最清楚了。殷尚……他活得很好，他最后……实现了他的承诺。所以，我一定会没事的。”殷尚松开双臂，即便依恋也还是到了说分手的时候。体内的业火，已经快到了无法控制的极限了。
“泠，到了海纳城，记得替我斟满祝捷酒。”
目光示意一边侯着的殷幻枫桐将泠羽带走，殷尚转身，再度回到千疮百孔的百川城。
一步一步登上城楼最高点，殷尚笑得苦涩。到头来还是骗了她。殷尚……六界的历史上根本没有“殷尚”！
半个时辰之后，久违的阳光再度被黑压压的一片遮去。妖兽魔军来势汹汹，目标也只有一个——殷尚！前不久，魔君下了攻打百川城的最后一道命令：取下殷尚首级者，连升三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魔族本就是不怕死的一族，来之凶猛可想而知。
面对如此情景，殷尚笑了。众人还未反应，殷尚的身体忽然燃起熊熊火焰。这火焰不断蔓延，化作不死鸟冲霄而上。整个百川城上达碧空，下至三尺土地尽数化作一片火海！
当人人都在惊讶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焚城业火时，只有泠羽低头不语，冷冷下着加快行进的命令。
当他们终于连夜赶到神界的不夜之城时，她依然不语。可是谁都看得到，她如同死灰的面容。
直到神君终于向她证实百川城在那场焚城业火中化为乌有，三万魔军在焰魔剑的火焰下化作灰烬，她终于口吐黑血，彻底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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