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43 更新时间:07-10-14 01:32
清水潭中,浊浪滔天。诺郎紧紧贴着崖壁,绝望的抱着孔伯,试图从浪涛里找到小姐的影子。渐渐的,巨浪被拧成巨大的漩涡。诺郎只觉得一股又一股惊人的力量,象不间断的旋风,狠狠地抽打在自己的身上。终于,身子不受控制的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昏迷之际,唯一记得的就是抓紧孔伯,决不放手!
潭水暴涨,淹没了周边的绿树,水位直逼崖壁的顶端,还在不停的上涨……
三道人影被一条水龙卷起,在天地间呼啸而过,向南阳方向移动。城中人惊恐的注视着葭南山的方向,纷纷躲避。与此同时,万澋山的冰湖发出嘎嘎的声音,封冻的洞口微微的摇晃起来。
深潭里,一反水面的浑浊深碧,从漩涡最深处射出一道强烈的白光,把中心照的分外通明,呈出浅浅的碧绿。就在这片碧绿中,两条人影迅速的旋转着。渐渐的,人影分裂成四条,绕成一圈漂浮着慢慢的向下旋转,速度慢了下来。
左世都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看左右:一边是范梁,正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他,一边是两个一摸一样的怀沙,只不过一个是人腿,一个是鲛尾。怎么回事?
而且,两个怀沙均双眼紧闭,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在四人中间,是同速旋转的定海鼓,再往深处,是幽幽吐着珍珠般光泽的入海口。他们当中的两个人会架着定海鼓堵入海眼,石化,直到永远。可是,为什么怀沙会不省人事,为什么会有一个鲛尾一个人腿?难道,这就是怀沙生还的机会?!
“世都,”范梁悠悠的开口,明明是银色的袍子,在范梁身上发出淡淡的紫色。宽大的袍袖在水波中自在的飘洒着。漩涡还在,却似乎是在他们之外,“我们四个中只能有两个去抓定海鼓。不过,我想我们以前都错了。必须是怀孕的鲛女,这个是没错的,错的是我们以为自己可以替代怀沙。”
世都觉得自己像被黏在蜘蛛网上的蛾子,动弹不得,挣扎了一下,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反悔吗?”
“切!”范梁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左世都,你知道为什么国主最后选择我,而不是你来帮助怀沙完成这件事吗?”他闲话絮絮,神情自若。世都情知有异,却苦于不能动弹。
范梁继续说道:“因为,国主说,你的顾虑太多。虽然左候家不以仕途为念,可是你心里却念着南阳,念着天下。你不可能为怀沙抛弃一切!”
世都张口欲辩,却无词可说。说什么呢?难道不是他要保全南阳,阻止了怀沙水淹南阳的机会,才给范梁交易的机会吗?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没有范梁那么纯粹,那么极端!
范梁看世都无言,得意的抬起头,说道:“我们言归正传吧。之所以必须有一个怀孕的鲛女,就是要利用她体内尚未出世的鲛人!这个鲛人是在海眼打开时分离出母体的,是最纯粹的,没有受过人世污染的鲛人。你也可以认为,这是被封存在怀沙体内的另一个她!”
范梁目光闪烁:“定海三宝流浪人世日久,早就失去了最初的纯净。浊气附着,清气下沉,开眼时尚不受影响,闭海眼时却不能不受到影响!因为浊气翻腾,定海三宝无法压住海潮汹涌的力量,必须注入最纯净的气息才可以。”说完,范梁看向鲛尾怀沙,目光痴痴。
世都蹙眉道:“既然如此,何须另一个怀沙?你我又能做什么?”
范梁收回目光道:“你没看见吗?鲛尾怀沙是根本没有眼睛的。”
世都猛的抬头,仔细看去才发现,果然——鲛尾怀沙根本没有眼睛!五官中根本没有眼睛!
范梁道:“没有眼睛,就看不到人世,看不到是非。但是也不可能自己找到海眼的所在。”说着看向世都不再吭声。
世都恍然大悟,鲛尾怀沙需要人带着她,才能到达正确的位置!但是,如果这样,那带着她的人……
“范梁!”世都沉声喝道,“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左世都死了,而范梁还活着。所以你必须回去!”
“笑话!”范梁冷笑,“左世都,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听你的吗?那我苦心经营的岂不全部白费!再说了,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心意相通吗?”
世都疑惑的挑眉,“怀沙一直拿你当朋友,你不要在那里一厢情愿!”
“不,一厢情愿的是你,左世都!”范梁道,“每个人都有两面。那个岸上的怀沙的确不会为我倾心。可是只有我才最理解她解放鲛族,完成使命的心愿。这个怀沙——早就和我合二为一!”范梁目光迷离,“在忆媚居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心里有我。世都,你知道为什么鲛人不醉吗?是因为鲛人部分是不醉的,但是被尘世污染的那个会醉。在忆媚居,和我说话的,听我誓言的,和我互许的,是她!”目光迷离看向对面的鲛人怀沙,几近自语说道:“其实,这个红尘有什么好的呢?对的,错的,痴心的,无情的,难道不如这水里干净吗?”
世都静静的听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似乎又有些困惑。难道真的有两个怀沙,一个爱着他留恋着尘世;一个执着于天命,坚决的放弃这一切?似乎是这样的,又似乎说不通。他看着范梁,怀沙从来没有亲近过他,却从来没有象排斥其他纨绔子弟一样排斥他。有时候,自己甚至会嫉妒范梁和怀沙之间若有似无的尴尬。难道,这也是一种心意相通?
周围似乎有了变化,范梁道:“你明白了对吗?现在,带着另外一个怀沙回去吧。那是属于你们的尘世,不要来打搅我了!”说完,对着鲛尾怀沙轻轻的念道:“怀沙,来,我带你走!”原本手挽手的两个怀沙似乎有些犹豫。范梁继续柔声道:“怀沙,是我范梁。我会带你过去的。”
慢慢的,两个怀沙的手有些松动。世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也不知掉自己究竟想什么,或许他真的在乎那个尘世的怀沙更多些?又或许,他心里一直希望怀沙能放掉那个命定的任务?不管怎样,他似乎有些渴望看到两个怀沙的手松开。
当交握的双手终于分开,仿佛一道利刃划破水界的平衡,世都的身子猛的一震,下意识的喊“怀沙”!倏的,一道人影飞到身边。伸手挽住,定睛细看,竟然是人腿怀沙。那边范梁已经挽了鲛尾怀沙的手,向这边看来:“世都,看!到了这里,我们什么都不能决定!带着你的怀沙回去吧。就此永别,永不再见!”紫袍挥摆,水波搅动,当中分出一道水墙,将他们分开,生生的向相反的方向推开。
此时,中间的定海鼓迅速的旋转起来,巨大的漩涡顷刻卷挟起世都和怀沙。就在被巨大水压压昏之前,世都握紧怀沙的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世都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有人试图拨开自己的手。
手……,世都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手的知觉依然存在,而那个东西依然在不屈不挠的拨着他的手。是了,自己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
握着?之前的景象突然清楚的闯进脑海,清水潭,狼奴,鲛人,范梁,怀沙!
怀沙!
费力的睁开眼睛,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正在自己面前晃动,乌黑的头发熟悉的令人想哭,她还活着,还有力气掰开自己!
“怀沙!”沙哑的声音令世都吃了一惊,全身如虚脱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甚至包括——张开紧握的双手,“是我。”
那女子抬起头,玄色的眼眸闪烁着惊疑的目光。纷乱的头发遮住她的大半张脸,惊疑的看着世都,问道:“你、你是谁?为什么抓着我的手?先放开,行不行?”
对了,重返人世的鲛人都会丧失有关鲛人部分的记忆。世风日下,如果鲛人能够有较好的生活,绝对会隐瞒自己的血统。所以,除了少部分重返人世的鲛人会有周围的亲友提醒他/她以前的身世之外,大多数只是静静的无声无息的重新开始生活。而那些被提示的人,也会因为完全遗忘,而对提示心存疑惑。年深日久,鲛人会从历史变成传说、变成谎言、变成虚无、最后变成小孩子嘴里的童话,留下最美好或最丑陋的一面,供人凭吊。
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
突然,世都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难怪范梁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想到这里,世都几乎绝望了。
那个尘世中的左世都已经死了!怀沙会被周围的人告之,她将要嫁个一个叫做范梁的人!而诺郎和孔伯则会告诉她,实际上,她和死去的左世都很相亲!就算孔伯曾经是知情人,可是孔伯也是返回的鲛人,他已经忘了所有!
怎么办?
做回左世都?该怎么解释?在左家老一辈都已经在战争中故去或者躲开,年轻一辈已经“继承了”他的一切时,他再回来?就算他是真的,人们还愿意承认吗?或者继续做范梁?可以娶怀沙,可以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守着她,护着她。可是心里总是有些不甘!
世都有些悲凉。范梁,你果然够狠!即使拥有了鲛人怀沙,还要在名分上拥有身为人类的怀沙。他算什么,一个生活在阴影中的人吗?
世都想抬手摸摸她的脸,伸到半路却突然放弃。那边感觉到动静,抬起头,一双清亮澄明的眼睛看着他,仍然是略带低哑的嗓音,却少了些沉重:“你……是谁?”
“我是——”世都犹豫着。远处传来声声马蹄,铁蹄急促,转眼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
“嘿!范大人?怎么,落水了吗?”狼奴倨傲的坐在马上,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二人。
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世都苦笑了一下,狼奴和范梁商量好了吗?扭头看到正戒备的望着他们的怀沙,心里蓦的一拧。他从来没有见过怀沙如此小心的缩成一团,如此将自己紧紧的封闭起来的样子。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孔伯可以忘了,墨鲛可以忘了,但是他没有忘!那一瞬间,世都突然明白,是谁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是这个女子曾经的骄傲最后的证明了。他会陪着她重新适应这个世界,直到她——不再需要!
怀沙看着他们,低头沉吟着。突然捂着小腹,呻吟了一声,“哎哟,好疼!”
世都恢复了一点力量,挣扎着看过去,怀沙的裙幅上染满了鲜血!心里一沉。虽然知道那个孩子其实是另一个怀沙,已经和范梁长久的守在潭底的海眼,但是想起他们曾共同缔造的生命,就这样离开,想起这个孩子的离去就像他们曾经的感情一样再也无法回来,心里泛起阵阵悲凉。
“来人,快扶千乘候上车!”狼奴大声的吩咐。
世都慢慢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淡淡的说:“族长可真有先见之明,连千乘候受伤都在意料之中。不知回去如何解释?”
狼奴一噎,随即嘴角斜挑说道:“解释?何须解释。本王和千乘候约定比武,千乘候败于本王,却不肯实践诺言。范大人作为这场比武的证人,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昧心说话吧?”
世都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费力的爬上一匹马,笑着说:“难怪族长的随从中找不到一个南阳的兵丁,原来在这里等着——范、范某!驾!”不理狼奴的问题,径直走了过去。
狼奴也不介意,他知道这个人势必要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因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相信自己是最强的,任何人也不能战胜的!
第二日,在南阳有些破烂的别馆里,孔伯和诺郎正在收拾东西。怀沙站在一旁,看着手中的侯府记事发呆。世都夜访不归,自己衣衫不整的被范大人送回来,还有东隐候的上书,民间的传说,那个神勇无敌的女人真的是自己么?
范梁?想起醒来时见到的那双温和的眼睛,怀沙的心没来由的安定下来。事情真的象狼奴说的那样吗?自己比武失败,一怒投水自尽?那关范梁什么事?为什么他也湿漉漉的?
问了唯一记得的诺郎,诺郎却只能说清楚比武时天昏地暗,差点没有地裂天崩,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水龙把他们抛出一里多远,脑袋给撞坏了!
“小姐,收拾好了。”
“嗯,走吧!”
“去哪?”门口进来一人,狭小的空间立刻充满他的霸气。
“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你既然说我是蟒军的副都督,自然是要回到蟒军中去。”
“可你还是我的未婚妻。”狼奴压着怒火,重新声明。
“或许!”怀沙低头看看自己,“不过,不是还有范梁吗?赢了我,只是说你有可能娶我,并不等于娶了我。狼奴,我劝你不要心急。本督自有结论!”
“结论?连范梁都承认你输了,你还能有什么结论!”
“嗯……”怀沙不紧不慢的挠挠脖子,“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不过,如果你真的打败了我,并且那么想娶我,为什么下去你一身干衣从远处走来,而范大人却湿漉漉的和我在一起?”
怀沙的眼睛透着几分狡黠,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东隐候的盟友,天子诏令亲封的克伦布答草原的守候者,手里拥有最忠诚的狼队,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不过,自己似乎不太喜欢他?
看着狼奴气急败坏的身影,怀沙陷入沉思。那显然是个谎言,一个匆忙编织的谎言。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屋里蓦的安静下来,诺郎捂着嘴嗤嗤的笑了。
“诺郎?怎么了?”怀沙疑惑的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小姐虽然记不得具体的事了,可是人是一点没变的!”诺郎笑的眉目招展,整个人像是站在一颗巨大的棉花糖上,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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