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8 章

章节字数:4357  更新时间:07-10-19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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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被上官飞花一闹一砸,人反倒精神了。收拾完了已经入夜,看了会儿书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咣当!”又是砸门的声音。我反射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晕头转向,好半天才辨清南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床前站着杨不愁!

    大概他进门时就已经惊动了外间的侍女和仆人,喜颜怯生生的掌着灯,站在屋角。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陆续进来几个仆人,屋内的灯火更加明亮。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丹凤眼里的眼珠,通红通红的,挂着血丝。鼻孔呼哧呼哧的喷气,鼻翼呼塌呼塌的翕动,酒臭熏天。

    “贱人!”他指着鼻子骂我,“我怎么养了你个贱人!”说着伸手一掌掴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随即冷静下来,他迟早要知道我和洛玉箫的事情。这时候来,已经不早了!

    但是,我不想再挨打了。挨打是为了活下去,但是被打死就不值得了!我更不想死在一个酒鬼手里。

    更何况,我已经知道,在这个院子里杨不愁不是最大的,他还要受制于某种势力。上官飞花虽然对他痴迷,却有自己不可逾越的底线。这个底线目前却是杨不愁的忌讳,我的机会!

    男人的野心往往成就的是女人!

    那一瞬间,我真的成了黑山老妖!

    连日奔波让我瘦了不少,伸手也灵活许多。一个地滚滚到床的另一边。伸手一推,床边是虚空的,想都没想,单手一撑,拿出玩儿单杠的架势,蹦了出去。帐幔翻滚,身后是杨不愁追杀的动静。绕回床边,才看到他似乎用力过猛,已经趴倒床上,正骂骂咧咧的和乱七八糟的被褥作战。

    四下一踅摸,出去也会被抓回来。与其披头散发的被人耻笑,不如背水一战。今晚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本想去拿挂在墙上当装饰的宝剑,一瞥眼看见他靴子里从不离身的小匕首,刚刚露出一个头。红色的宝石闪着诱人的光芒!

    杨不愁已经挣扎着翻身,事不宜迟,我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左胳膊肘一肘撞在他的胸膛,趁他抬脚倒下的功夫,右手一拽——拽了个空!

    脑子嗡的就大了。下意识低头去找匕首的位置,留出一个空白。他是武将,反应比常人都快,趁着这个空白,迅速反掌拿住我的左手,喝问:“干什么!”

    耳鼓震的嗡嗡响,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这时,右手已经顺着目光摸到匕首。随着他的大喝,我的手臂好像突然灌满了力气,伸手一拔,“噌”——匕首带了出来。

    就势一扑,借着自己身体的重力,而他重心不稳的时候,把他压在床上。我上他下,重要的是我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方在此时,喜颜等人才惊呼出声:“将军、夫人!啊——!”

    “闭嘴!”杨不愁比我冷静的多。喝住他们,看着我道:“你要谋杀亲夫?就凭这?”眼皮向下一撩——

    我顺着看去,额头变作壮丽的庐山,瀑布巨汗三千尺:匕首还没出鞘呢!

    他冷笑一声,就要起身。“绷——”的一声清吟,寒光一闪,一抹红花绽放,半截出鞘的匕首搭在他的脖子上。脱鞘的时候,贴着他的肉,划破了一处。

    “对不起,太紧张了!”我试图微笑着说,“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拿不稳!”幸好我玩过军刀,大致了解绷簧的作用。关键时刻还算及时找到,弹了出来。

    右手压住,左手甩掉刀鞘。

    杨不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睛在匕首和我之间打转:“你敢威胁我?”

    “不敢!狗急跳墙而已!”

    一边说着,一边逼着他仰面躺下。我凑近了看他,一直看不清的丹凤眼还是很难看懂。只有脖子上不断溢出的血花,红的刺眼……

    “你、你干嘛?”

    我只是伸出舌头舔干净了那处伤痕,他结结巴巴的喝出来,随即骂道:“妖妇,贱人!”

    “嘴巴放干净点!”我压了压手中的匕首,早就换了一个完好的地方,免得扩大他的伤口:“你以为我现在会拿云南白药给你止血吗?还大将军呢,你不知道人的唾液可以止血吗!呸!”我恶狠狠的吐出口中唾液,做无比厌恶状。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碍眼,就舔了。

    我知道,我是黑山老妖。

    “你们都退下。”我盯着杨不愁说道,“想让将军完好无损的,就给我出去!”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传来或轻或重的脚步声。院子里脚步杂沓,不干我事!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我才对杨不愁说道:“杨将军,得罪了。”说毕,突的站起来,手腕翻转,刀刃向己,刀背向他,双手捧着递给杨不愁!

    “你、什么意思?”杨不愁慢慢坐直身子,不忘打理自己凌乱的衣袖。动作缓慢而谨慎,仿佛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全身的毛都乍着。

    我退开一步远,说道:“表明一个诚意,请将军少安毋躁,解决当下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能用那么平静的口吻说话。

    “当下的问题?”杨不愁接过匕首,把玩儿着,“用这种方式求饶?”

    我笑了,说道:“我命如草芥,死不足惜,求饶不求饶的尚在其次。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军的清名,还有——”我顿了一下,下面都是猜的,但愿猜准了:“还有皇上面前怎么交差!在这个时候,将军更不想惹什么麻烦吧?”我说的模棱两可,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朝局究竟如何。

    “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杨不愁不屑的扫了我一眼,让我觉得他手中的匕首随时可能飞出来刺入我的心脏,“纪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呵呵,”我笑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的说下去,“女儿是有两个,指婚却只有一次。不知道将军怎么解释我因何死亡,或者告诉皇上是谁、为什么劫走我?!”

    杨不愁,你若是敢现在和太师掰了,就不至于留我一条命,还任上官飞花那么猖狂!

    纪府和太师府在朝上势同水火,大将军在军中威信深重,皇上早就想亲政,太后却不想放权。两派人都想拉拢大将军,大将军却八面玲珑,即使军权被夺,也不肯得罪任何一方!

    这些是我在纪府的时候,听家人零星讲起的。

    我的婚姻便是这一切争夺的妥协产物。

    杨不愁看着我,向前踏了一步,我本能的后退,换来他眼里真真切切的不屑。此时,我发现我真的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了!

    “你要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道:“你让我以纪夫人的身份留在府里,承诺永不伤害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

    杨不愁嘴巴一歪,好像听见什么笑话:“永不伤害?你以为我肯吗!”他的口气恶狠狠的,好像随时准备撕了我!

    我想起洛玉箫的誓言,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至少我现在还可以要求!”

    沉默降临。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我就越笃定。只有在乎,才会引发思考。只不过思考的结果可能是,他准备随时毁约。

    其实我要的也是权宜之计。

    他缓缓说道:“你以纪夫人身份留下来……继续给我抹黑吗?”

    我道:“当然不会!我和洛玉箫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事情!”

    杨不愁冷笑道:“你们纪家和无影剑瓜葛很多啊!”

    我低头报以沉默。

    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会儿,就听他说道:“好,我同意你以纪夫人的身份留在府里……,永不伤害你!你也……别忘了自己说的话!否则——”下面没有说完。我若违约,他就违约,公平无非是彼此钳制。

    看他离开,我突然不怕死的叫住他:“等等!有件事提醒你,我嫁的是洛玉箫。你应该记得,拜堂的时候,你没在我的对面,盖头也不是你揭开的!”

    “你——”他愤怒的转身,我挑衅的扬起下巴!姑奶奶从来不偷人!

    “嗖!”寒光一闪,耳边一凉,匕首擦着我的脸插在身后的墙上。杨不愁半边脸的肌肉哆嗦着。我机械的移动着双腿,走到墙边,匕首已经没入墙壁,只留一个把柄。

    “多谢相赠!”我摸摸匕首,佯自镇定,“改日定会取下,留存、纪、念!”

    哼!他转身离去。“滚开!”院子传来怒喝!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手脚不停的发抖,连头都无力的想耷拉下去。

    “夫人!你的脸——”喜颜进来,看见我的模样惊呼。

    就着镜子一看,脸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是方才匕首留下的。

    指腹轻轻的抹过,不疼,只有火辣辣的感觉,和眼眶里一样,好像着了火!

    烤干了,我的泪!

    睡了三天,才感觉好些。除了腿继续疼之外,其他的就像这初冬的太阳一样,舒泰的不得了。

    我这里形同软禁,除了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便是负责洒扫的仆人都不许出去。到了门口,自有人接应,把东西运进运出。

    喜颜他们很难开心,我也不强求。这地方虽小,却是我最后的容身之处了。那一夜,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但是同时,却带给我不同的刺激,包括舌尖舔在他的喉头,略带甜腥的血花落入口中时的感觉。

    这两天,我总是看着那把匕首发呆,上面的红宝石圆润而坚硬。让我不由自主的抚摸它,愣愣的发呆。

    我不想,也拒绝去想外面的一切。杨不愁,洛玉箫,上官飞花,纪青月……

    “夫人,纪大小姐来了。”喜颜已经不再怕我,上来轻声禀报。

    哦?她怎么来了?还是杨不愁有什么事?

    “听说妹妹身体不舒服,姐姐特地过来看看。”纪青月坐在我面前。

    舒暖的阳光下,她的头发泛出一点点乌金色,所有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抿在一起,和我的零乱相映成趣。看着影子里,自己披散的头发飞起些许碎丝,在光影中随风跳动,我伸手抓住一些,拿在手里把玩儿。这才回道:“多谢姐姐。已经好多了!”

    她看看我,眼里有同情有了然,惯于握剑的手伸出来,一只碧绿如水的玉镯赫然在目。我记得,那是纪夫人一直戴在身上的。

    她是亲生的。

    她喝茶的姿势很优雅,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即使行走江湖,也无法抹杀天生的高贵和后天的教养。

    不过,目前看来,我们两人都在等对方说话。我只好略尽地主之宜:“姐姐……吃苹果吗?”

    宝蓝色暗花蜀锦铺着的桌面上,放着一盘水果。上官飞花很照顾我,这两天送来不少好东西,杨不愁保持缄默。府里形成一种奇怪的“和谐”氛围。

    “多谢妹妹。”她客气的推辞。

    我手里只有一把正在把玩儿的匕首,随手拿起来,弹开镚簧,转着圈的削起来。沙沙沙的声音在我们之间断断续续的响着,我的技术不好,深一下浅一下,总是弄断。

    她只是看着我,也不吭声。

    削到一半的时候,她似乎忍无可忍了,“这把匕首……”

    哦?又断了。我索性挥了挥手里的玩意儿:“好看吧?不过我不太会用。”

    她道:“和将军身上的那把——很像!”

    “是吗?”我漫不经心的回答。试图把她的话理解成,将军身上有很多把匕首,我这把和某一把很像。那我就比较抱歉了,谁知道你说的哪把啊!继续奋斗在苹果上,沙、沙、沙!杀、杀、杀……

    推辞了一会儿,她接过我手里坑坑洼洼的苹果,笑着说:“谢谢妹妹。不过,将军那把匕首断不会用来削苹果。”

    我拿了一串葡萄,一颗颗塞进嘴里,道:“当然,我手里的撑死了也就是金盆洗手解甲归田什么的。”

    开个玩笑,沉滞的空气轻快一些。

    纪青月吃了两口,放在手边的鎏金细瓷白玉盘里,说道:“我这次来,一是看看妹妹,二是——关于洛玉箫的。”

    我的手顿了一下,又塞了一个葡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以为这是默许,继续说:“三天前,洛玉箫依约到了衙门投案自首,将军亲自过问的案子——我也在。”

    这是不是表明她什么都知道?我连脸红都不会了,吐出葡萄籽,撒进手边的青盘。紫色旋纹灿锦织就的华服,留了个衣袖在桌边,和宝石蓝色相辉映。

    “他什么都承认了。包括、包括头天晚上来找妹妹。”她看看我,我冲她笑笑,递给她一串葡萄。她尴尬的躲开眼睛,“不过当时没有外人,但是将军很生气。后来我有事离开一会儿,再进去的时候,玉郎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葡萄很甜,紫红色的汁液从我的指缝间流出来。缠缠绕绕落在身上,混着紫色银色的丝线,消失不见。

    男人之间的斗气,女人很难明白。就像我不明白洛玉箫为什么不隐瞒一样,他难道不知道惹怒了杨不愁会让我很麻烦吗?还是——

    他想拉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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