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羽民

章节字数:3086  更新时间:12-05-22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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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望河林,其状如茜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山海经•;中次三经•;敖岸山》

    翎神之所以名为翎神,并非神灵。

    据他娘说,翎神出生时正逢大寒,整片幻海之境白雪皑皑一片银辉,远远地瞧上去,天地皆是纷扬大雪,光线一照,细细碎碎宛若万千羽毛,又好似神迹。

    于是他娘倚窗沉思,便给翎神起了这个名字。

    羽民一族,自古聚集在妖界幻海之境。羽民外形酷似人界子民,却有一头柔顺银发,双瞳红似石榴花,后背生有一对丰盈白翼。看似圣洁清丽,红眸却又让人觉得妖异得紧。

    羽民族天生便有一张漂亮面容,长大成人后的翎神自然是不例外,明眸皓齿俊逸无双,说的就是他了。

    记得两百岁时,杻阳之境的玄龟姑娘来翎神府里做客,第一眼就瞧见躲在墙根下头玩泥巴的小家伙,脸上闪过惊喜之色。顿时也不顾丫鬟上了茶水,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握住翎神的一双手,柔声道:“小公子生得好俊俏,喜欢漂亮姑娘么?我玄龟一族有许多小姑娘呀,可都是闺中待嫁。”

    两百岁的翎神,此时还是一张外傅之年的孩子脸。只见他瞪着眼瞧那玄龟姑娘,将人家浑身上下一身黑衣都看了个遍,吞了吞唾沫:“有吃的么?有好吃的我便去……”又话锋一转,“但瞧姐姐来别人家里做客都一身黑衣,莫非是不够银子买衣裳?那定是没有好吃的了。”

    从那以后,翎神便落下了一个刻薄尖酸的名声,只因那玄龟姑娘哭着跑回杻阳之境,也没跟人说话,扑通一声便跳进水里了,顿时变作一只浑身漆黑的玄龟。

    等翎神五千六百八十一岁时,已经出落成面容精致的风流公子了,羽民族中容貌最出众的几人之一。但他名声却不大好,据说风流成性,踩着一地黄花闺女的鲜红玻璃心翩然而去。

    着实令他爹娘惆怅至极。

    这日不阴不晴,微风,妖界敖岸之境的熏池神大寿,引得一众妖怪纷纷前来。翎神早晨正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就被他娘悠悠推开房门,静悄悄走进来。

    “睡觉也能睡得衣衫不整,怪不得人家都说你风流成性呢,我的小祖宗。”他娘又爱又怜,极其夸张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满满的得意神色。说完又像翻面饼似的将他翻过来:“熏池神大寿,寿礼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带上薄幸一块儿去吧,我与你爹爹就不去啦。”

    翎神本来睡得正香,被他娘这么一翻给翻醒了,咬字不清道:“熏池神……谁啊?”

    “你睡傻啦,就是那同夫诸族一块儿,住在敖岸之境的熏池神。”他娘在桌子旁坐下来,倒了杯水,“虽说不是甚么名头很大的神,但在妖界还是挺得人心的,前些年还在赏花会上送了你娘我一篮子仙桃,好吃得紧。”

    末了,翎神他娘临走前回头补充道:“快起床拾掇拾掇自己,打扮俊俏些,别给咱们羽民一族丢人了。好儿子乖,午时之前务必到达熏池神的府上,做娘的我便先走一步啦。”

    翎神满面怨气坐起身,瞧了瞧铜镜里一脸憔悴的那人,捂脸长叹。

    昨夜也不知是否走夜路撞了鬼,一晚上噩梦连连,压根没睡好。

    其实翎神有一副好面皮垫底,失眠噩梦皆不是烦恼,一夜不睡脸蛋也美得宛若枝头茉莉,白中有滑,滑中还有香,挂在枝头亦能滥竽充数。

    他老着一张脸洗漱完毕,随手选了件黑白各半的衣裳就出门了。

    薄幸是翎神的三弟,比他年幼五百岁,就住在与翎神隔着两条长廊的房里。他也是刚起,正坐在铜镜前发怔,身后有个笼着双翼帮他梳头的丫鬟。见翎神面无表情地来了,丫鬟便朝他微一低首,接着干手里的活儿。

    “哥。”薄幸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盒子胭脂,反手扔给翎神,“你说的法子压根儿不管用,那人依旧不搭理我。”说完嘴角一垂,红琉璃似的眸子里水光闪闪。

    翎神冲他翻个白眼,眼珠子都快翻进天灵盖了,“今个儿没空陪你讨论这些个没用的,赶紧洗洗刷刷弄完了,跟我去敖岸之境。”

    他以为薄幸不知道熏池神的事儿,却没想到人家比自己先知道数十天。两人又在房里叽叽喳喳了一阵子,薄幸一头银白长发总算给梳好了,翎神在旁边看着那丫鬟都累得双翼脱毛了,也只能在心里一阵唏嘘。

    “瞧你把人家丫鬟累得。”两人飞入云端,石榴似的红眸子里映出漫天云絮,翎神见周围没人,趁机倚老卖老:“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保持羽翼丰盈本就不易,整天往翅膀上抹些月季油,芍药油,还有什么何首乌泡的水,多辛苦!你倒好,好几千岁的人了还让人家给你梳头,瞧把人给累得,都脱毛了。”

    薄幸心情低落,一路飞一路低着头,也不知是情绪太差还是别的,背后头的翅膀上也跟着掉了几根儿白羽毛。

    进了敖岸之境的地域,翎神低头便瞧见大片蓝汪汪的湖泊河流,心道,早早就听说敖岸之境因有夫诸一族生活其中,水域极其繁多,今日见了果真如此。相比幻海之境,更好似荒原与大海之别。

    妖界原本像人界一般有地域划分,好比什么山什么城,但到后来不知怎的,也不记得是哪一族的妖怪提起,要将本族领地唤为“境”。一开始还没几人觉得新鲜,到后来却愈发流行起来,齐齐地都将自己族里的地盘叫做境,好比羽民一族的幻海之境,最初是唤作羽民国的。

    翎神与薄幸到熏池神住所紫滕宫时,恰好逢上人流最为鼎沸的时刻,整片紫滕宫都不留一点儿空地,草坪石阶皆被占得满满。

    薄幸一下子就来了劲,他年纪小,许多妖怪是没见过的,当下便飞在空中扯着翎神的袖子:“哥你看!那个长红翅膀的姐姐有九个脑袋!她头上那样多的头饰戴着不重么?”

    翎神打了个哈欠:“那是九凤。”

    薄幸又道:“还有那个大哥哥,脸上有两片白鳞,真漂亮!像水晶一样,脖子上还有鱼鳍。”

    翎神低着头寻找能站人的空地:“噢那是泉先,又唤作鲛人。”好不容易瞧见一处空地方,立即勾住薄幸的脖子道:“咱们下降去那地方,别的地段压根儿站不住脚。”说完就扯着薄幸,双翼在当头烈日下宛若团团云朵,扑啦啦地就下去了。

    一落地,当即就挤得旁边两只九尾族姑娘一阵踉跄。

    红衣的九尾姑娘将头发一撩,挺胸道:“谁家的小孩子这般不懂规矩,挤坏了姑娘我的裙子你担当……”翎神一回首,那红衣立即闭嘴,目瞪口呆。

    九尾一族皆是华美高贵的九尾狐狸,不论人形妖形或是兽形,皆美不胜收。可九尾一族中男子的容貌却是比女子稍差,也有极其平庸的,瞧着亦没那么顺眼。但羽民一族就大不相同,无论男女都生了一副好面皮,这种代代相传的神赐之美,在翎神面上更是明显。

    女子爱美妙事物是常事,九尾族的女子尤其如此,只见那红衣姑娘瞧见翎神后,立刻换上一副甜美模样,双目含水温温柔柔道:“公子是羽民?生得好端正,不知年方几何啊?家中有了娘子否?”

    翎神满脸黑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双白翅膀裹在身侧还被红衣姑娘摸了几把。这会儿,红衣身边另一白衣姑娘也上前一步,双眼作桃花状:“公子~咱们青丘之境千里桃花,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坠地云霞,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呢,公子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瞧瞧?”

    翎神哆哆嗦嗦:“不……我还要……”

    “哎呀去嘛去嘛~”眼看两位九尾姑娘就要凑上前来,一阵微风,熏得翎神满鼻子皆是浓郁的脂粉味儿,将他呛得喷嚏连连。

    旁的人从不知晓,翎神虽爱同年轻姑娘调笑,心中却是有些畏惧她们,其因便是这些女子身上铺天盖地的胭脂水粉香料味儿,他一闻到就要打喷嚏,要不就是鼻尖发红。眼下这两个长着大毛尾巴不说,头上还顶着一双油光水滑大耳朵的姑娘就要扑过来,翎神正被香味熏得头昏,见状更是吓得惨叫一声,张开翅膀就扑腾着飞走了。

    后头青丘之境的狐狸姑娘们也不示弱,看见这么一个银发红瞳的俊美公子哪肯放过,本是想调戏调戏着玩玩儿,却不想他这般有趣,便也施了个咒唤出两团大云朵,眉目含笑地追去了。

    薄幸捧着满怀寿礼,呆呆瞅着翎神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惨兮兮地嘟着嘴,心道追上去吧,人都飞得没影了,不追吧,也不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如此踌躇半晌,还是决定找人问问,那熏池神究竟是住在哪一处宫殿的,紫滕宫这般占地广阔,每一座亭台楼阁皆华贵无比,着实分不清哪一座才是主殿。想到此处,干脆行动起来问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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