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回 亦真亦幻寻解梦 春雨绵绵入愁肠

章节字数:7270  更新时间:14-04-30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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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至三更后雨势逐渐加大,将窗棂与树叶打得噼啪作响,狂风如同一头怪兽在屋外咆哮。白日还略显燥热的天气,这会子凉沁沁寒气逼人。屋内橘黄的烛光映在窗纸上,在这凄风苦雨的夜晚,让人感到一阵温暖。

    芳华虽未像上次一般凶险,但到底动了胎气。勿念与他针灸开药,直闹到次日破晓,方见他苏醒过来。重新与他诊过脉,众人见勿念神态不似昨晚焦急,都跟着松了口气。南朝赶着命仆妇将第二副药煎上送过来,又再三劝众人安心用饭。芳华朦朦胧胧,只觉有许多人围在身边。尚未说得一句话,便又昏睡过去。见时鸣与东城有些慌乱的望向自己,勿念安抚道:“小公子已无大碍。只是连日受了惊吓,忧思过重。且叫他好生歇几日便会好的。”又对东城道:“二公子受了内伤,虽不重却也该静心养调两日方稳妥。”见东城不肯去,上前劝道:“小公子若知道,你为照顾他累垮了身子,岂不叫他心存内疚再添烦恼?”说罢又扶了东城的肩道:“这里有我们在公子尽管放心。且回去用过药睡一觉,再来不迟。”东城被那温和的言语,慈祥的目光所深深感动。深施一礼道:“道长与我们兄弟原是素不相识的,如今被无端牵连……我……”勿念双手相托道:“二公子快休如此。路遇危急岂可作壁上观?总是有些缘分方能相遇,还说什么‘牵连’二字?哦,快去歇息吧。”说着,又将南朝也一并劝出去休息。

    二人慢慢走出来,天上仍旧飘着小雨。东城方要搀扶与他,南朝摆手道:“不过一点子刀伤,算不得什么。”见东城眉头紧锁,叹口气道:“我晓得你烦恼些什么。可见这世上还是有仗义之人的,何必为那起小人……也怪我。当日见他使出点穴的功夫,分明起了疑心,却……或是将芳华一路护送至赤水县,也不会有今日之……”东城急忙打断他道:“你说这话岂不羞煞与我?分明是我交友不慎引狼入室,险些将四郎……”话未讲完,只觉胸口一阵抽痛,忙伸手按住。南朝将他扶着坐在花廊下,连问怎么样了?东城合目调息运气,将那口血腥强压回去。方要说话,只听一个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阴阳怪气的笑道:“自家学艺不精怨着谁来?”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云小官人来了。

    东城自昨日得知凤箫离世的消息,因芳华危急,脱不开身细问怀君。那心便如扔进油锅中一般,生生煎熬了一夜。临走之时见他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此人又是如何结识的凤箫的?不仅如此,他还晓得凤弦与太子。听他口气,凤箫之死与凤弦多少有些关联。他昨日说我去“招惹”凤箫,不知此话又是何意?正要寻他问个明白,偏巧便遇着了。

    东城不及见礼,急走两步来在怀君跟前道:“昨日匆忙不曾细问,云兄说的‘凤箫’可是左相家的大衙内?”怀君白了他一眼,撇着嘴角不予理睬。一旁的豪英出言劝道:“有话只管当面讲明,想来其中定有误会。”见怀君仍在闹别扭,哦了一声道:“我晓得了。你是怕果然冤屈了好人,自家下不了台,故而不敢再提及此事?”怀君明知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就范。

    原来,勿念数年前曾随师父到过无极国。在这里住了近两年,他惊奇的发现,当地人讲话与本国沿海某处发音很相似。便是书写的文字也与本国大同小异。偏巧他会讲那里的土话,因此,将无极国语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坐了两个月的海船,跟来的人向他学会了不少。尤其怀君甚为聪慧,数他学得最快最好。虽然发音还不是很准,但与当地人对话勉强应付得来。尽管如此,叫他长篇大论的叙述,着实有些费力。豪英昨晚与怀君同在一室安歇,从他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此时站在一旁静静的察言观色。东城只听得气血翻滚,终于忍不住呕出来。南朝手臂有伤扶不住他,多亏豪英将他架住慢慢坐下。一面用内力,助他将紊乱的气息抚平。

    东城合着眼歇了会子,方渐渐缓和过来。想着适才怀君所说,恨得几乎咬碎满口的牙。他到底还是辜负了四郎!太子奸计纵然得逞,可见那小畜生,打骨子里便贪恋荣华富贵。权不念四郎对他的一片痴情,还有那腹中的亲骨肉。他既恨四郎揭发此事,更恨凤箫叫他丢尽颜面,失了从前的荣耀。那日前去辞行,便已听说他们兄妹失和。亲妹子出家不闻不问,只晓得成天往宫里去巴结太子,还要将身有残疾的凤箫撵出去单过。四郎,四郎,你错把真心,交与这不仁不义之徒手上。如此委屈自己,竟换得这般下场。不知那畜生是如何亏待凤箫,才叫他动了轻生的念头?子叔凤弦,有朝一日落在我的手上,定要为四郎与凤箫讨个公道!他那里正恨得咬牙切齿,不妨被豪英拍了一把道:“究竟此事还有和内情?”东城咽下将要溢出的泪水,索性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怀君听罢,一拳打在树干上。将那上面新长出的嫩枝击落一地,狠狠地道:“他枉自为人,更不配做尊长!若无他始作俑者,太子怎会有机可乘?哼,那子叔凤弦便越发的当杀了!这等愚不可及又薄情寡义的负心人,不知那太子到底爱他什么?这般绞尽脑汁要将他弄到手。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可怜左四公子尚不知情……”话音未落,忽然转头盯着东城道:“慢着!听你方才之言,子叔凤萧是因受不住他兄弟冷嘲热讽,故而才寻了短见。他的死与你没有半点干系,左东城,你推得好干净啊!”东城有些发急道:“我委实不知,请云兄明示。”豪英见怀君又要发怒,忙接过话道:“左兄方才说,临走之时曾去子叔府向凤箫辞行。”东城道了声正是,豪英又道:“他赠你盘缠你不肯要。”东城道:“凤箫双腿残疾不能行走,又被逼迫往乡下居住。不过靠几亩薄田过活,我岂能再要他的银两?”怀君重重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东城急得顿足道:“难道这也错了?哎呀,云兄还是明说了吧!”豪英见状不由心下一阵哀叹,思付道:“若在我们那里,便是娶个男妾也司空见惯。他或者从未察觉,或者根本不喜男色。这叫我怎么说好了?”

    正自为难,冷不防被怀君拍在肩上道:“果然如你所说,这两个人便是一对儿傻子!”说着望着东城道:“你没要他的盘缠,他以为你嫌弃他。心灰意冷至极,次日便寻了短见。”东城拍着胸口道:“天地良心冤枉啊,我一直拿他做亲兄弟看待。若嫌弃又何必冒险去救他?”豪英听罢便只剩下叹气。怀君叉腰瞪眼,瞧着东城好半天,连连摇头道:“你还好端端的活着,他却为你失了性命,究竟谁冤枉啊?左东城,子叔凤箫临死之时,口口声声唤着是你的名字,你可知何故?”东城紧催他快讲。怀君气得直哼哼,骂道:“蠢猪,因为他喜欢你!这个傻子,这个傻子……想来,他从未向你表白过吧?出了此等不堪之事,他自觉配不上你,心里头又放不下这份情,故而将心事隐忍不发。你了?跟他相处一点异样也未曾察觉?若是要了他的银子,只怕他还有些牵挂,也不至毅然决然去寻死。偏偏你要‘体谅’他,唉……”南朝听得眉头皱成了疙瘩,神情复杂的望着东城。而东城,被方才怀君的一番话给弄懵了。瞠目结舌的杵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边屋内,芳华依旧沉睡未醒。时鸣才要劝勿念回房歇息,转身看见他怔怔的望着芳华发呆。除了显而易见的忧虑,更有许多复杂的不明情绪在里面。时鸣对他的身份早有怀疑,只是未有机会亦不便相问。如今趁着芳华未醒,又无旁人打搅,不如探探他的底细。于是,请了勿念往外间叙话。

    二人落座。时鸣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不妨勿念抢先道:“井管事不必为难,贫道……”话说了一半儿忽然顿住。时鸣见他眉头皱起似在权衡,心上微微一跳。勿念叹口气,像是拿定了主意,双目直视时鸣道:“井管事想知道的,贫道定会知无不言。不过……贫道亦有几句要紧话,想请教管事,不知能否如实相告?”时鸣不动声色点点头。勿念犹豫片刻方道:“若论从前的身份,贫道与管事可算得同僚。”言下之意,他早已窥破时鸣的身份。时鸣虽已料到,可听他亲口承认,不免仍旧一惊。勿念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轻轻摆一摆手道:“井管事休要担心。你我二人虽同出宫中,然,此宫非彼宫。贫道……呵,贫道并非无极国子民。”时鸣面露诧异哦了一声,暗自道:“听他一行口音原以为是外乡人,想不到……”于是又将他打量一番。勿念虽非无极国人,却不似夜蓝,依丹国人长得高鼻深目。容貌特征与这里的人一般无二,难怪不曾看出。

    时鸣微微拱手道:“敢问道长贵邦在何处?”勿念道:“敝国名‘兰玉’,从双鹤洲下海,行程近两月便可到达。”时鸣颔首道:“道长不远千里来敝国,身边还带着子侄辈,不知……”勿念道:“贫道这些年虽在观中修行,与家中并未断了来往。数月前,我妹子同她丈夫闹了意见,撇下一家老小不辞而别。后来才晓得,她竟孤身一人,漂洋过海来了无极国。兄长又气又急病倒在床,所幸,贫道曾随师父在贵国住了两年。只得带上外甥,侄儿前来寻她回去。”时鸣听得暗自瞠舌。这妇人脾气与胆量不是一般的大呢,那云怀君只怕随他母亲多些。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妥。看他一行人,便是仆从也穿戴的极体面,只怕不是寻常富户。既然家中殷实,他如何又舍身入宫?莫非是后来才发达的?看他不过四十多岁,怎么便出宫做了道士?莫非两国宫规不同,内臣可随意卸任?再有,他妹婿必定同他家门当户对,自然有服侍的下人。怎会让他妹子轻易走脱?这妇人好大的气性,闹一闹往娘家住两日便罢,怎么竟想着往异国他乡跑?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倒在其次,倘或遇上歹人失了贞洁,岂不悔之晚矣?咝,他这番说辞委实不通啊。毕竟是弱质女流,凭什么会有这般胆量?他们表兄弟虽然年轻,身手却是不凡。莫非他妹子也会拳脚?最令人费解的是,昨日四郎昏昏沉沉唤了声“泊然”,这道长听了竟有些变颜变色。那是四郎无人时,对子叔小官人的称谓,他是如何知道的?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还一副惊愕的神情?他既知有“泊然”,可还晓得“守真”吗?

    方想到这里,只听勿念道:“井管事在四公子跟前,非比一般仆从,想来诸事也不需瞒你。可知公子朋友中,有叫‘泊然’的吗?”时鸣正自犹豫该不该说,勿念已有些沉不住气,起身来在他面前道:“那,‘守真’了?”如此诡异之事,惊得时鸣瞪大双眼脱口叫道:“你怎知还有‘守真’?”不曾想,勿念听了此话比他还激动。死命抓紧了时鸣的手臂,神情亦悲亦喜,口唇哆嗦着不能言语。时鸣见他站也站不稳,忙扶他坐下。勿念哪里能安坐,起身抓着时鸣一叠声儿问道:“贫道所料不差,四公子……四公子可是‘守真’?‘泊然’却是哪个?”时鸣不及答话,恍惚听得里间有动静。勿念似乎也有察觉,二人急急赶了进去。

    昨日一到住处,勿念便赶着开了副安胎宁神的汤药。城门落锁之前,家人将药带上了山。连日的劳累担心牵挂焦虑,与轻浪小心周旋,让芳华心力交瘁。那药虽有安神之效,却未能叫他放下所有心事安心入眠,然而身体的疲惫他却无法左右。不知是谁在他耳边轻声呼唤,提醒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明白。他努力睁开双眸,尚未看清围在身边的人,又昏沉沉睡去,可他的心并未跟着身体入眠。当勿念与时鸣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那颗本就不踏实的心,催促着身体霍然惊醒。

    二人进来看时,芳华正吃力的斜倚在床头。时鸣抢上两步将他扶住道:“公子此刻只宜静养,若有事只管吩咐小人去做。”芳华像是没听见,不错眼珠儿的望着勿念道:“道长也知‘守真’与‘泊然’?”勿念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些语不成调的道:“此二人……乃是……乃是……贫道的至亲尊长。但不知公子……是……是……”芳华见他落泪,自家心上亦莫名的发酸。伸手拉他在床沿儿坐下,略歇了歇,将那个梦如实相告。不等听完,勿念早已泣不成声。时鸣隐隐猜到什么,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芳华吃力的欠起身子,轻轻拍着勿念的肩。待他稍有缓和才道:“适才道长说,此二人是你的至亲尊长。不知他们……他们可还康健?”勿念含悲带泪望着芳华,半响方颤声道:“家父与……与家伯父二位老大人,已作古十六年了。”时鸣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望向芳华。

    芳华自然明白勿念话中之意。常听人说因果报应六道轮回,只是将信将疑。自从那个无端而起的梦,梦里的泊然,竟在现实中与自己相遇。分明素昧平生,却又似曾相识。从未想过今生与男子相恋,冥冥中似有人牵引,将两人的心紧紧拴在一处。以为那个梦只与他二人有关,不曾想,那梦中的守真与泊然果有其人。竟有如此巧合,自己今年十六岁,而他们亦故去了十六年。当真有轮回转世?我与凤弦前世又经历了什么?猛然想起勿念对守真称“家父”,对泊然称“伯父”,心上不由狠跳了几下,迟疑片刻问道:“那守真与泊然是……是……亲兄弟吗?”勿念见他神色略显紧张,知他有所误会,忙安慰道:“二位老大人虽称兄弟,却并非亲兄弟。更非结拜的义兄义弟。”芳华与时鸣听得一阵糊涂,正要相问,被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

    东城首当其冲抢进来,怀君与南朝,豪英紧随在后。不等芳华开口,便被东城抓了手连问怎么了?豪英与怀君见一旁的勿念,两眼通红面带泪痕,亦上前询问。原来,方才一个厮儿打此路过,听见里头传出哭泣之声。因南朝曾有吩咐,不听传唤不得擅入。那厮儿不敢贸然进去,只道出了什么大事,急跑来向南朝禀告。

    凤箫的死,已叫东城猝不及防备受打击。虽然他对自己有了别样心思,对于凤箫,东城依然拿他同芳华一般看待。自从得知他的遭遇,东城便决意要保护他。可接踵而至的变故,令他自顾不暇。失去了父亲与兄长,更失去了家。甚至被逼的,在芳华最需要亲人之时,将他送出京城手足分离。他不是没想过将凤箫接来同住。一则与太子结怨,怕他反受自己牵连。二则依凤箫的性子,只怕会将自己的好意看作施舍。指望着凤弦,能多少念及一点手足情分。谁知到头来,那个外表冷淡坚强,实则脆弱敏感的凤箫,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归路。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当初便该不管不顾的,将他带在身边。虽然日后要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也好过叫人逼迫欺凌,做了山间的游魂。悲愤内疚之余,东城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恐惧来。他再也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兄弟了。乍听禀报犹如惊弓之鸟,慌慌张张奔命似的赶过来。毕竟受了内伤,没跑几步便觉血气上涌。幸亏豪英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致跌倒。

    芳华见东城嘴角有未拭净的血迹,忙问他伤到哪里?东城挨着床沿坐下,两眼望着芳华抓紧了他的手。分明胸口酸胀的厉害,却不敢在他面前落泪,极力做出笑脸道:“我皮糙肉厚的能伤到哪里去?四郎……四郎眼下什么都别管。好好将息身子,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日后我做些小买卖,你我兄弟将他养大成人可好?”芳华凝视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语调平稳,缓缓道:“凤箫哥哥果然出事了?凤弦……他知道吗?”东城明知瞒不住,却无法对他坦然相告。最要命的,若是知道凤弦与此事有关,知道他留恋富贵,一门心思投奔了太子,将他们父子弃而不顾,四郎如何承受得起?素日,东城惯会避重就轻蒙混过关。此时面对芳华,他却显得笨嘴拙舌起来。芳华见他这般心上越发忐忑,又不敢显出太过焦虑之色,只得耐着性子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哥哥打算瞒我一世吗?”不想怀君来至床前道:“四公子并非深闺弱女,我看他很经得事。你这般瞒着,倒叫他胡思乱想反而不好。”见东城还在犹豫,索性推他起来。自家坐下,将东城告诉他的,自己亲眼所见并从那仆从处打听到的,一五一十相告。甚至连凤箫偷恋东城之事也未隐瞒。

    芳华默默听完,出乎意外的神色异常平静。勿念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上前扶住他的肩道:“四公子信我一句话。旁人不敢担保,若是泊然绝不会负守真。”东城几个听得莫名其妙,四个人齐刷刷的望相勿念。怀君问道:“二舅舅你说什么了?”芳华似乎被他眼中的坚定所感染,微微颔首道:“人都说眼见为实,依我看不然,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东城急道:“你还替他分辩?他早将你恨之……”话未讲完,便觉自家衣服被扯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时鸣,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勿念招呼众人道:“四公子才好些,劳了半日神让他先歇着吧。”怀君还不肯走,被豪英拉了出去,

    叫退了时鸣,芳华微合了眼安静的躺在床上。将怀君的话细细过了一遍。凤箫的突然离世叫他无法接受。而更叫他接受不了的是,凤弦逼死了凤箫。“我果然认错了人吗?”芳华睁开双眼,迷茫的望着帐顶。素日人前背后,泊然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敬爱有加。若有好玩新巧的东西,定会想着给他带回来,那份手足情深绝不是装出来的。出征前,泊然还不忘交代自己。要时常去探望凤箫,劝他多出来走动走动,关切牵挂之情溢于言表。怎么会突然之间,变的判若两人?竟然绝情到,要凤箫哥哥独自一人到乡下去住。

    是因那件事,叫他失了荣耀丢了颜面,从而嫌弃凤箫哥哥?还是因为凤箫哥哥替我分辨,才迁怒与他?泊然,你便这般恨我吗?若是怨我对你说的绝情话,我不怪你。当日你家之事尚未平复,如再将你牵扯进来岂不雪上加霜?事发突然,又当着众大臣之面,我……我实实的迫不得已才……你只晓得伤了你的心,却不知我有多难受?若是……若是为了失去荣华富贵,与那尊崇的身份,而怨我多管闲事,我当真便错认了你。唉,不知他还说了什么伤人话,使凤箫哥哥起了轻生的念头?

    忽又想起怀君的话,对东城亦生出几分埋怨。二哥久在外面行走,什么人没见过?怎的偏偏没看出凤箫哥哥的心思?若早知道,二哥会无视他的残疾,抛开偏见喜欢他吗?泊然虽然亏待与他,若是二哥能从旁宽慰。就如云公子所说,他心有牵挂又怎么会轻易寻死?

    一时想起锦奴,那个与自己同年,花一般娇艳的女孩子。芳华委实不明白,曾经相府的小娘子千金之躯,是什么原因叫她决然遁入空门?泊然十分疼爱这个妹子,如此大事为何狠心不管不问?凤箫哥哥尚有因可查,三姐又哪里找惹他了?如此种种全不似他素日行径,难道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变故?到底是什么变故?与……与太子有关吗?

    想到飞鸾,芳华紧紧抓住枕头的一角,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此时却挣得通红。颈侧的青筋高高暴起,几乎把那薄薄的皮撑破。人都说血浓于水。你却因为个人的情爱,而摒弃兄弟间的手足之情,只怕连父子之情也抛在脑后了。为了拆散我与泊然,不惜使出如此卑劣阴狠的手段。你爱泊然至深,却又亲手害他几乎家破人亡。看他因父亲之过被人耻笑,你的心可安稳?易飞鸾啊易飞鸾,你究竟是深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我父兄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你便迫不及待的罗织罪名抄家。这般只手遮天肆意胡为,便不怕爹爹(指君上)知道?

    才想到这里芳华猛地一惊,打床上撑起身子来。郡王府因与海盗私通被抄,我又平白不知去向,这等轰动朝野的大事,竟没有大臣向爹爹上疏?在墓地时便听说爹爹病重,难不成……难不成……芳华心跳如擂鼓,额上顿时见了汗。转念一想不对呀,此处离京城并不甚远,若爹爹果然出事,为何一路上不曾闻得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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