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  物非人非

章节字数:4939  更新时间:12-06-22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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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鸳鸯枕,芙蓉帐,雕花窗,朱红门。

    阮筱筱伸出嫩白的手,用细长的指轻触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小小的脚在裙下遮着。脚步不停,脚下像踩了云,飘着,飘着。她飘得很慢,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噎着,吐不出,咽不下。每走一步都如吞咽石头般艰难。

    “公主,就这么走了么?”青儿扶住快要倒下的阮筱筱。

    “青儿,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她推开青儿,一步步走向漫天的白雪里。瘦弱的身躯,风一吹就会倒。

    直到阮筱筱淡蓝色的身影被雪埋了,朱红门内才闪出半边脸,脸的主人一只手钳住门,生生地在红漆上印了五个指印。

    二、

    北风停了,火红的太阳烧化了雪,烧干了雪水,烧着枯黄的柳枝迫不得已吐出新绿。阳光蔓延到门外的河,烧卷了荷叶,烧红了荷花。

    “阮姑娘,今天店里不忙,你回去歇着吧。”布坊的文姐对阮筱筱一直如此,也许因为阮筱筱是女人,而文姐是男人。

    过了桥,就是阮筱筱的家。那不过只是一座木房子,简单却住得安心。

    木房顶上长满了绿草,一架梯子懒懒地、斜斜地靠在墙上,朝南开的纸糊的窗,孤单地随风开开合合,发出吱呀吱呀声,从窗子外向里看,一张皱皱的木桌平稳地摆在空落落的屋子的地上,桌上只有一盏油灯,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正好能照到桌子的一角,三角形的阳光,稳定、安静。干净的床上铺着素白的床单,被子整齐地叠着,床边放着几套浅色的粗布长裙。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山珍海味。

    生活还是要继续。她原来要的就是如此平淡,只是那个醉心权势的人一直都不懂。

    荷花初开时,阮筱筱救了一个穿黑衣的男子。男子临走时说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也许过去的一切都不是你想得那样。可是不是那样会是什么样呢。阮筱筱只是微笑着,虽不答话,心里却泛起层层波澜。

    天依然透明纯净,黑衣男子只是过客,他的话也早已随风飘远。

    阮筱筱依然在河对岸的布坊,每天把一匹匹红的绿的布裁成一块一块,长的、方的、圆的,她最喜欢剪圆形的布。苏桥总是喜欢在她手心画圆,是他的习惯,她都记得。

    深夜,阮筱筱站在窗前,看河对岸一片漆黑,她手里握着一只桃木刻的凤。当日离开苏家,她只带走这只苏桥亲手刻的凤。苏桥说:“待我登上皇位,你便拿它来换金凤。”阮筱筱听了只是暗暗地道我要的爱情,从来都无关权势,只是你不明白。那时虽是彼此爱着,可阮筱筱还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苏桥的野心从来都掩藏不住。至少在阮筱筱面前是这样。

    “阮姑娘,这是这个月的工钱。”阮筱筱从文姐手里接过一枚印着桃花的铜币,捏在手里。

    “这是最后一枚了吧。”阮筱筱苦笑着,用红线将铜币串起,正好十二枚。收入袖中。

    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

    阮筱筱笑着与文姐告别,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天水相接的地方。

    送别的场面永远都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从视线中挣脱,没有言语,只是眼泪总是不争气。

    三、

    月色皎皎,照着河中结的冰。

    阮筱筱一步步走到冰上,喀嚓喀嚓声,在寂静的夜宛如天籁。远处的山在月下闪着光,银亮亮地刺眼,又飘了雪,冰上的人舞着,岸上的人看着。一不小心,就到了白头。

    花谢花飞,洛水如一个柔美的女子,在泥土上缓缓地流淌,它盛着朝霞万里,夕阳余晖,星辰璀璨。这一切还不够,水载舟,舟渡人,只是这柔弱的水又怎么载得动舟中的人深深的哀愁。

    阮筱筱在舟上迎着明媚的阳光,顺水漂流。

    曾有人问你要去哪呢?而她回答不了。

    舟停了,停在荒无人烟的破旧战场,面前是颓败的城墙,残垣断壁,风里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阮筱筱站在合不住的城门外,抬头望着城墙之上,那是苏桥曾占据的地方,他曾那么高傲地站在那里,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如今,都变了,这里早已不是阮家的天下。

    阮筱筱转身,身后一片凄凉,比残砖烂瓦更凄凉的是隐没在城墙后的人那双失望的眼。

    千里之外是白骨森森的战场,天子脚下依然是富丽堂皇的温柔乡。权倾朝野的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左手金丝雀,右手软烟罗。他们将男人如猪狗般贱卖,又不惜重金将女人买回,筑以高台,加上几把金锁,用几匹绫罗裹住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用山珍海味填充她们空虚的心。阮家的天下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终究是亡。

    四、

    朱红门,雕花窗,芙蓉帐,鸳鸯枕。阮筱筱还是回到了苏桥身边,做这样的决定只是因为苏桥说他放不下,尽管只是做他身边的一只金丝雀,她也认了。

    “阮家的天下,苏将军坐得还稳吗?”阮筱筱在呼吸间将话吐出。

    苏桥摇头苦笑道:“这就是你寻的结果?”

    “很可笑吗?”

    没人回答,苏桥早已大笑着走远。重重关上的门加了三道锁。

    阮筱筱不会再想要走,天下都是苏家的,走不如留。

    西风吹起,掠过长发,乱了回忆。

    五、

    “如今要见你一面是越来越不容易了。皇上。”阮筱筱对等了很久才到的苏桥,也只是淡淡地,尽管眼泪已经到了眼角。

    苏桥什么都没说,从进门的那一刻他便将目光定在阮筱筱的梳妆台上,桃木凤深深的刻痕早已被磨平,就连阮筱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想念还是恨。

    玉液琼浆,化作泪千行,却不知我还是不是你的伤。

    六、

    封后大典,奢华铺张,正如当年阮筱筱嫁给苏桥时说的,你欠我一场世人瞩目的婚礼。这一次,是还了欠下的债了吧。

    “木凤换金凤,这算盘打得不错。”苏桥淡淡地调侃,在阮筱筱听来却似一把涂着毒的刀直直地插在心上。木凤换金凤?她一遍一遍问自己,究竟是不爱了还是太爱了?如果你还是我一个人的苏桥,我又何须如此?

    残荷消退,红叶飘飞。不管后宫又添了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阮筱筱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德皇后,是苏桥的意思,也是大臣们的意思。这位不爱笑的皇后从不干预朝政,也不与他们送入后宫的女子争宠。只是这样便堪称贤德。

    是以贤德二字,让后宫的女子无比安心。所有人都认为皇后只爱权势,不会争宠,尽管她们争宠也是为了权势。

    只有阮筱筱自己知道苏桥在心里有多重要,倘若当日苏桥没有放任她去寻找所谓的真相,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七、

    又是一年冰雪烂漫,整个皇宫躺在雪里。红的灯笼上覆着一层白雪,透出悠悠的橘黄的光。阮筱筱望向长乐门,昨日又从那里进来一个女子。听青儿说,宫女太监私下都说她像皇后的妹妹。阮筱筱也很喜欢她,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自己看苏桥一般,明净。

    苏桥将她安置在凤阙宫旁边的漓羽阁。有月的夜,她常与阮筱筱坐在凤阙宫的石桌边闲谈。烫一壶似血的葡萄酒,守着沾满柳絮的松仁糕,将一盏盏琉璃灯狠狠掷向不远处的假山。

    两个人一起闹,一起笑,这些苏桥一直都知道,只是远远地看着,远远地难过,远远地站在悲伤里,走不出去。

    夕阳染红了一池春水,树上的鸟唱着哀伤的歌,它们为逝者哀嚎,也为活着的人担忧。苏桥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待字闺中,温柔可人的女子。她的脸如一张白纸般惨白,白纸上涂着红的、黑的颜色。地上碎了一地的酒泛着白沫。贤德皇后正悠然地坐在石桌边把玩着左手腕上的血玉镯子,仿佛地上躺着的女子的死与她无关。

    八、

    阮筱筱坐在凤阙宫一张嵌银的琉璃椅上,等着太监从金殿传来的大臣们的决定。其实不管他们的决定是什么她都不在乎。她只要知道苏桥的决定,就算是死。

    青儿冒失地闯进来。“皇后娘娘,曹公公。。。”话未说完,苏桥身边的曹公公已经来到面前,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杯酒。

    “圣上赐酒,娘娘,请吧。”

    阮筱筱嘴角上翘,微微笑,纤纤玉指捏住夜光杯,杯子里是如血的葡萄酒。苏桥还记得,她最爱的是葡萄酒,所以就算是毒也藏在甜蜜里。可是苏桥,纵然是死,我也想让你亲手杀了我,你却不懂。

    阮筱筱带着遗憾仰头饮尽了甜甜的毒酒,夜光杯落地的瞬间,她看到了那张与她相像的脸。

    她说,明明深爱还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痛。

    她说,我早已把你当作是我姐姐。

    她说,我叫苏黎,是苏桥的妹妹。

    阮筱筱说,我们来玩个游戏。而后她们同时落地,恩怨情仇都在血泊中终结。

    九、

    苏黎醒来,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看河对岸的布坊,看河面上的小桥,看河中开的荷花还有河边汲水的阮筱筱。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在空气中迅速消失。

    阮筱筱又回到了布坊,文姐还是如分别时一样。苏黎看着他们淡淡地问候,也许这种平静的生活才适合背负着仇恨的人吧。

    “文姐,可否帮我一个忙。”阮筱筱从袖中取出用红线串着的印着桃花的铜币,十二枚。

    “我说过,在我这里做工,每月工钱是一枚印有桃花的铜币,十二枚便可要求我做一件事。现在,你是要我兑现吗?”文姐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这又是何必呢?”

    阮筱筱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苏黎将白色鸽子放飞,飞向皇宫深处,落到苏桥手里。

    夜,浓重的气息,要下雨了,苏黎早早地睡了。

    苏桥站在窗外,看向阮筱筱,沉默着。一个黑影打断了他的沉默,黑影手持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床上,皮肉分离的声音响过之后,紧接着是黑影重重的呼吸声,急促而清晰。床上的文姐早已起身揭下面具,三角形的闪电照亮了简陋的屋子。苏桥的剑刺在黑影的背上,他呆呆地看着亲手杀死的阮筱筱,忘了呼吸,顷刻间泪如雨下。

    “谢谢你。”阮筱筱一只手支撑着桌子,气若游丝,血顺着黑色的剑柄流成一条蜿蜒的河,苏桥似是被抽干了灵魂,仅是看着,心就疼了。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让我一辈子带着对你的愧疚活下去,对吗?”苏桥吼着,风把他的声音,送向阮筱筱。

    那个瘦弱单薄的人喃喃道:“当年是我父王的错,错把苏将军认成叛军,灭族满门,只逃了你和苏黎。父债子偿,我不求你能原谅他,只希望我死之后,你可以对苏家的列祖列宗有所交代。。。对不起。。。”声音随着血液的流逝渐弱,阮筱筱闭上眼,一幕幕温柔终究化成烟,烟消云散后,依旧是澄澈的天。

    苏黎走向石桥,走向布坊。文姐一个人在布坊染着布,哼着歌。

    “我没有家了,可以留下吗,每月只要一朵桃花铜币。”

    看着苏黎可怜兮兮的模样,文姐轻轻点了头,算是答应收留她。

    十、

    又是荷花开遍。

    “一枚、两枚、三枚。。。”苏黎坐在桌子边数着,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还差一枚,就可以对文姐提一个要求了。

    文姐救了一个黑衣人,那人说也许一切都不是旁观者看到的那样。

    那一日,阮筱筱穿着黑衣,从苏桥身边掠过,她问:“你会亲手杀了我,对吗?”

    “是你要求的,我都照做。”

    她笑了笑,道:“可以,为我制造一场误会吗?”

    苏桥噙着眼泪点了头。

    剑尖没入阮筱筱身体时,苏桥的心上也如插了千万支箭。

    两个相爱的人,不管是谁伤害了谁,痛的都不只是一个人。

    十一、

    文姐手中握着一枚带有桃花的铜币,等迟到的苏黎。

    桌上的茶水冒着冷气,不待苏黎开口,文姐把铜币掷向苏黎。苏黎稳稳地接到手里,脸上藏不住的笑蔓延,地上的影子都在轻摆。

    金色的阳光下,苏黎把十二枚铜币用银线串了,坠入文姐手心。然后,独自跑向石桥,站在桥中央转身冲布坊喊道:“文轩,我要你答应娶我。”只是得不到回答。

    文轩转身背对太阳,背对苏黎,把眼泪关进眼睛里。

    新染的彩虹布晃动在空中,只是再没有一个阮筱筱会到布坊把一匹匹布剪成苏桥喜欢的圆形。一阵风吹过,彩虹布飞到天上,在雨水落地之前轻轻坠下,覆在一座长满青草的小土堆上。

    “苏黎是个好孩子,如果不爱一定要让她明白。”一个声音清晰,透明,渐行渐远。

    如烟云飘过的阮筱筱,带着对另一个男人的成全,来了又走。文轩终是跟不上,抓不到。

    十二、

    文轩把银线串的铜币还给苏黎,苏黎的手死死抓住文轩淡蓝色的衣角,白白的牙咬住红红的嘴唇,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文轩静静地把苏黎不肯接受的东西放到依然皱巴巴的桌子上。

    “为什么?”这一句吼出来的话狠狠砸在文轩心上。他从袖中拿出一串红线串的铜币,“一、二。。。十二。”数着数着,就数出了伤心。

    这爱,太沉重,我用一秒爱上你,用一年打消在一起的奢望,只是因为我不知道爱上了便会坚守着永生不悔的执着。

    苏黎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重新挂上微笑,轻轻把银线提起,放入文轩手心。

    “我想看你每天都带着微笑,好吗?”

    文轩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并且带着它走出去。苏黎,如果先遇见的是你,也许我们都不会伤心。可是黑衣人走的时候说过苏黎必须回到属于她的繁华的世界,走一条她不愿走的和亲的路。

    苏黎轻轻关上门,不去看只属于自己的,文轩的背影。因为她知道一切都会结束,文轩会和阮筱筱在另一个世界见面。而自己也会回到被安排好的生活中。

    苏黎能做的只是成全。

    文轩踩到石桥断裂的缝隙上,一个不猛烈的浪花打来,冲断了石桥,淹没了两串刻着桃花的铜币。

    一串红绳子串的,是阮筱筱对苏桥的成全。一串银线串的,是苏黎对文轩的爱恨纠缠。

    十三、

    石桥断裂的时候,苏黎用阮筱筱曾用过的剪布的剪刀将长长的乌黑的发丝剪断,却始终剪不断串联成珠的泪。

    黑衣人看着皱皱的桌面上的纸,轻轻念道:“对不起。”

    物非人非,我们都没错。错的是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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