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90 更新时间:12-09-18 13:05
第二十六章
沐书斋古雅淡泊,一进入便觉着舒心。身在其中仿佛连屠夫,气质投足也能显出一份书香气来,所以太湖学子总爱来此装装优雅呀什么的。
弦清夜喜欢。
小厮守在门口,有些家丁得了弦清允许,也跑去七夕凑热闹去了。
弦清进来沐书斋。
弦清是沐书斋的常客,老板见她进来,不由笑呵呵地打趣:“陆姑娘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沐书斋?七夕佳节,姑娘怎不约着心上人花前月下,来这清冷的地儿。”
弦清道:“顾老板说笑呢,弦清哪有那本事约得出心上人?”
老板有些八卦道:“哦?说明陆姑娘有了心上子都?是哪家公子哥如此好运气!”
弦清羞红脸,辛好沐书斋光线暗看的不真切,“顾老板怎的拿弦清打趣!”
老板胖乎乎,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他道:“姑娘脸红了不是?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来看书呐?去挑一本吧,我去屋里点几盏灯来,这光线暗,看书伤眼睛。”
弦清道谢,隐约看见书架边有人影,她道:“今儿七夕,竟也有人来这看书!”
老板漫不经心道:“谁让沐书斋名气大呢,你不也来了么!”
弦清撇撇嘴。
点了灯,沐书斋似乎亮了几分,黄晕之下,这小屋子显得古色古香十足。
弦清的手漫不经心地拂过一层层书架上的书,寻着那本诗经,见着一个大书架上头用纸楷体写了一本“四书”,她微微一笑,走了进去。手中拿着一盏油灯,她仔细地一本本抽出眯眼睛看了看,然后放回,终于在四层找到一排《诗经》。
老板体贴地泡了一壶茶,端来给三三两两看客们喝。他走到弦清面前时,见弦清侧坐在方桌上,将油灯搁在桌边,手里捧着本诗经津津有味地看着。
老板道:“记得姑娘早就买过一本诗经,怎的又来沐书斋来看?”说着,将一茶盏放在桌子上。
弦清抬头道:“这不是瞧着沐书斋读书有气氛么!”
老板笑道:“陆姑娘似乎早就将四书五经铭记于心,竟然还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弦清道:“虽记下来,但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感受。”然后,灰暗中的她轻轻一顿,又道:“诗经里的情诗,我记得,却感悟不出,今天好容易感受到了些,不就急吼吼地来了么。”
“哦?不知姑娘领悟的是哪一首?能否告知一二。”老板笑道。
“自然。”弦清轻轻道,“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哦……”老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姑娘在想谁?”
弦清指了指心口。
“那人可喜欢你?”老板道。
弦清沉默一会儿,摇摇头,“不知。”
“你为何不问问他?”老板道。
弦清疑惑道:“我问,他会回答么?我……不敢问。”
“不试试怎的知道?”老板笑道,“今儿七夕,现都繁星满天了,若姑娘再不抓紧时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弦清缄口。
老板又道:“恕我多嘴则个。姑娘衣着打扮虽不华丽却心细,可不就是想给心上人看的么?你不去表白,那人不知你心中所想,若是也喜欢你,你不知,不就白白蹉跎时光了么?”他干脆坐在弦清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弦清看看不常用的画帛,点头道:“可他没时间见我。”
老板道:“你派人去请他了?”
弦清点头。
老板道:“七夕佳节,派人去不显得没诚意?你亲自去请他才是!”他抿了一口茶,“我琢磨着,那人是不是……宋大夫?你和他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我知你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但传言也非空穴来风,想必你喜欢的就是他。”
弦清坦言道:“我喜欢他。”
老板笑眯眯地道:“他也没说他不喜欢你呀!”
弦清惊讶抬头,道:“顾老板,你怎知他没说过?”
老板不答反问:“那他说过?”
弦清想了想,摇摇头,道:“似乎没有。”
老板道:“那不就成了?七夕难遇,你何不快些抓紧喽!”恰巧那边有人买书,老板起身要去,他回头道:“姑娘,就因为我年轻时没好好把握住,才失了良妻,见你似有些当年她的模样,才来忠告。世间两情相悦不多,传成佳话的少之又少,现在机会难得,莫要糟蹋了才是。”
弦清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眼中雪亮,道:“他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老板被她眼神吓一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对!一定!”言罢,就匆匆端了茶水离去。
弦清心中又默念了几遍《邶风•雄雉》,回想起刚刚的情形,轻轻笑起来,喃喃道:“这顾老板!明明就是认识尚文的嘛!”说完,她有些欢快地跳起来,拿了灯盏,将书轻轻合上,准备放回去然后去宋府找宋尚文。
忽然,脚步一顿。
《诗经》无意间掉到了地下。
一只手轻轻拿起书,插进了书架中。
弦清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哪里来的风,吹的手中灯盏微微颤抖。
“弦清。”淡淡一声称呼,毫无起伏。
“你也来这看书?正巧。”
弦清小鹿乱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好顺着宋尚文的话往下:“嗯。正巧。”语气有些轻快,有些紧张,交杂在一块儿,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今天穿的真漂亮,特别是那淡黄色的菊花,衬的你清淡脱俗。”
“谢谢……”
宋尚文似笑非笑,道:“怎么有闲情来看诗经?”
弦清别过脸,道:“没什么呀,就是看看呗。”
光线暗淡,宋尚文的表情看得不真切,隐约听见他轻笑一声,然后朗声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轰!”的一声。
弦清呆了。
他他他他他说什么?
《周南•汉广》写的是一男子喜欢一女子却求之不得,他……何故此时此刻,念于自己听?
宋尚文淡淡笑道:“既然在书店遇见了,便到那边坐着看书叙叙吧。还是这本诗经,如何?”
弦清呆呆地应了声,抓住宋尚文抽出来递给她的诗经,跟在宋尚文身后,走到方桌前。
两人是对坐的,方桌在墙角,沐书斋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好像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呀……
弦清迷迷糊糊地想着。
宋尚文坐好,就不理她了,自顾自地看书,时不时轻声念几首男子思念女子的诗。
他淡淡的侧影隐藏在烛火中,气质优雅自然,如同天上之云。侧影浅浅深深,仿佛一幅水墨画,也不知是他坐在水墨中,还是水墨藏在他阴影里。
黄晕映得雪白的墙仿佛年久脱落,构成一张薄薄的素笺。
轻触素笺,起舞翩跹,淡雅水墨,惹人思念。
弦清眼前的诗经摊在一页,半晌也不见翻一下。她瞅着桌子上的雕刻的花纹,觉着从来没见过这花纹这么美过,好吧,看花纹是假,偷偷瞥宋尚文才是真。
那诗经委屈地摊在那儿,似乎对于自己受到轻视很不满意。
“弦清。”宋尚文道。
“啊?”弦清惊道,因为宋尚文每念一首情诗,她的脸就要红一次,所以现在也算红彤彤的了,她一脸红晕地看向宋尚文,在暖暖的灯光下,宋尚文的面容模糊不清。
宋尚文道:“灯太亮了。”
弦清连忙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剪刀,要剪掉些烛芯,手刚握住剪刀,另一只手就覆了上来。
一支修长白皙,宽大暖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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