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276 更新时间:13-12-09 15:14
王大麻子憨笑着说:“温先生何必如此破费?随便来点小菜就得了。你可别笑话我,这么豪华的饭店,嘿嘿,我长这样大还没进来过呢!”
温乃玉知道王大麻子是个爽快汉子,也就没绕弯子,含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有事相求。”
“求我?哈哈,我知道了,探监。”王大麻子开怀大笑,麻脸上豪气干云:“一句话,一句话,包在我身上。”
这反叫温乃玉暗吃一惊,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故小心问道:“你何以得知我要探监?”
“看看,聪明人犯糊涂了吧?”王大麻子苦笑着打趣道:“我这人一辈子专跟犯人打交道,除了看守牢房没当过别的差。求我的人,除了探监绝没有别的事,你总不会今晚没地方住,求我把你关在牢房里过一夜吧?”
温乃玉这下才放心,笑了笑,满满为王大麻子斟上酒,一边喝,一边海阔天空漫聊起来。
半天,王大麻子方想起来问:“温先生,你要到大牢去看谁啊?”
温乃玉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到王大麻子手中,神色严峻地说:“庄以莅与许鸿志。”
“啊!”王大麻子没拿银子,轻轻惊叫一声。
“怎么?不方便?”
王大麻子略一迟疑,酒气与豪气都一起上来了:“没什么,今天不行,明晚我去当值,太阳落山你来吧。但是,时间不能长,只能见庄以莅,不能看许鸿志,也不准带任何东西。他俩现在是大案重犯,上面有交代,也盯得紧。特别是许鸿志,因为有一身好功夫,上面关照,任何人不能见,怕出意外变故。”
“行。”温乃玉没想到不准带东西去,但王大麻子能这样做,他知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又满敬一杯。“谢谢你云天高义,温乃玉终身不忘大德!”
“言重了,言重了。”王大麻子满饮后,问:“庄以莅是你什么人啊?”
温乃玉闻言,不由流下泪来:“他是我大姐的孩子,是我亲外甥。”
“啊,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外面都说他是为民情命的义士。这样罢,你要有什么东西带给他,就交给我好啦。”王大麻子推开银子,认真地说:“这个就用不着啦。”
“谢谢,但这钱你一定要收。”
“这钱不能收,能拿谁的钱,我们心里都有数。我们这行也有行规,拿了受冤屈人家的钱,就要折阳寿。”
王大麻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温乃玉只好收起银子。
“唉,徐映台一手遮天,平阳县地黑天昏啊。”温乃玉无可奈何,喟然长叹:“我求你明天给他点纸墨,让他给家里写封家书我给带回去。”
“这事好说,包在我身上。”
“老弟,你知道上面对他的案子是怎么上报的吗?给他定的什么罪?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温乃玉关切地问。
王大麻子惋惜地摇摇头,叹口气,轻声说:“唉,听说了,不好啊,你得给他们准备后事了。”
“啊!”温乃玉闻言大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扑簌簌就流下来。
朝廷处决犯人,都是在当年的立秋后,也就是说,庄以莅、许鸿志的死期已经为时不远了。
“事到如今,温先生也不要太难过,狱里上下对庄先生都很好,很佩服他与许师傅的作为。”王大麻子劝慰说。
“他们在押以来,过了几次堂?用刑没有?”温乃玉含着泪问。
“只过了一次堂,听说庄先生在大堂上滔滔不绝,面斥徐县令,把这个县宰批驳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许师傅则在堂上‘赃官、狗官’不住地骂,弄得徐县令狼狈不堪,草草就退堂收场,也没用刑。”
“好骨气!好壮举!”
温乃玉含泪连连叫好,连连干杯,当夜大醉。
第二天傍晚,温乃玉换上一身青衣小帽,依约来到平阳县大狱。王大麻子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他早已向当日当值的其他狱吏们分别打过招呼,故而一路畅通无阻。
他领着温乃玉穿过曲曲弯弯阴暗霉臭的大小牢房,直奔重犯要案的号房,王大麻子在顶里边的一个小号房前停下,打开门锁。
这间关押庄以莅的号房很小,仅能容得下一张地铺与一个马桶。厚厚的木板门上开个小铁窗,里面光线阴暗,空气潮湿浑浊。
庄以莅小腿上钉着脚镣,憔悴的面容掩不住他的坦然与正气,长乱的头发、胡须,与炯炯有神的眼睛则很不协调。他面对墙壁,正在背咏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然塞苍冥。……”
每日里,他总是不断地背咏着文天祥、岳飞、诸葛亮、杜甫等这些古代忠臣志士的诗文,以此来激励自己,同时也借以打发漫长的囚禁之苦。
下午时,牢头王大麻子给他送来笔墨,并告诉他可以写一封家书。当时引起他思绪万千,把笔临墨之前,无限感慨。乡情、亲情一起涌上心头,慈母、贤妻、爱子,个个在眼前浮现。但提起笔来,他又冷静下来,只满怀浩气地写道:“为灵溪四乡百姓请命,余死何憾;揭平阳一任赃官丑行,我心快哉!”
厚厚的木板门突然有了响动,“吱呀”一声门开了,庄以莅不敢相信,舅舅温乃玉正站在面前。
“以莅,你受苦啦!”温乃玉涕泪纵横,一下抱住庄以莅。
庄以莅虽然诧异,却很平静:“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以莅,家里的人都很想你,想你啊。”温乃玉哽咽着,话也说不下去了。
“舅舅,我没有给老庄家的人丢脸。”庄以莅淡淡一笑,把写好的那张纸条递给温乃玉。
温乃玉一看,纸上写的是“为灵溪四乡百姓请命,余死何憾;揭平阳一任赃官丑行,我心快哉!”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与怜爱之情。他知道庄以莅已经视死如归,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消息。但温乃玉仍然劝慰说:“以莅,你不要想得太多,可能事情还有转机。”
“不,不治我死罪,各级官府到平阳平乱、颁布在各地的通缉就不能自圆其说。平阳‘民变’,朝野皆知,不拿我与许师傅当替罪羊,他们怎么向朝廷交代?又怎么向百姓交代?”此时,庄以莅反而比温乃玉清醒得多。
温乃玉无言以对,半晌,才含泪问道:“以莅,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舅舅,日后要是见到正甸,叫他不要替我与许师傅报仇,我只要他在家为他的母亲与奶奶尽孝。可叹老妻,贤淑一生,却受我连累吃苦……”说到此,庄以莅已然泣不成声。
舅甥二人抱头大哭,却被王大麻子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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