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3051 更新时间:11-12-07 14:12
女鬼流血的眼睛不知有什么魔力,风树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可就是怎样都无法移开目光。正在此时,萧木客突然出现在门口,冷冷道:“你又来这间屋子干什么?”
蓦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风树立刻转过脸,并迅速后退几步。心底恐惧得想要大叫,但他毕竟是无爱家族的一员,是世代以发冢为生的古老家族的后人。四岁起就跟着父亲进斗的他,硬是咬紧牙关,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勉强对萧木客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指了指大缸:“你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
萧木客漠然道:“你让我看什么?”
风树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那种悲戚诡异的歌声已经听不到了。“难道……”心头一沉,他转过身去。果然,一团漆黑的屋里,那只碧绿透明的石头大缸像第一次看见时一样空荡荡的,发着幽幽的光,没有水,没有女人,没有头发,也没有血。
风树默默望着眼前绿色的大缸,心里并不十分疑惑。从小就听闻甚至亲身经历过许多邪物,他很清楚那些东西不能在阳气盛的地方久呆,所以从来不会出现在太阳下或人多的地方。两个人的阳气加在一起,这只大缸里的女鬼会躲开也很正常。
见风树只顾着发呆,萧木客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让我看什么?”
最不愿意再次让对方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风树冷冷道:“什么都没有,本少爷耍你的,你上当了。”说罢,他穿过萧木客身边,径自回到堂屋。
出乎意料地,玉无瑕、毛不拔与白哦白三人正站在堂屋里说话。风树一见顿时心头火起:“你们三个刚才死那儿去了?”
三人似乎都很委屈。玉无瑕柔声道:“我在屋里用自己特制的药涂脸啊,丑八怪表哥。这几天风吹日晒的,我美丽的皮肤都有点粗糙了。我可不像你那么不知道保养。不过,你长这样都丑得无法收拾了,再抹什么灵药也比不上我千分之一的。”
毛不拔漫不经心地说:“我刚才在屋里。爷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核对一遍我的宝物登记本。”
白哦白傻笑了下:“我到对面主人家给表少爷烧洗澡水去了。爷,要不您也洗一下?看您这一身油……”
“你还敢提?”风树斥道,锐利的目光轮流扫过玉美人和毛不拔:“你们两个刚才在屋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两人一齐摇头。
风树暗骂自己失策:试问天崩地裂的情况下,谁会无动于衷?
——正在敷脸的娘娘腔表弟,和正在核对宝物登记本的守财奴毛不拔。
“已经快到半夜了,”萧木客鬼魅一般闪现在风树身旁:“大家都去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洗完澡就睡,”玉美人笑得妩媚至极,伸了个懒腰,袅袅娜娜回房去了。
“睡榻已经给爷备好了,”毛不拔说完与白哦白也向房间走去。
“洗澡?”眼见着表弟进了屋,风树还在原地发呆。联想到村子闹鬼的传言和刚才遇见的女鬼,显然现在洗澡是不明智的。他不知是否该出言劝阻,如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洁癖的玉美人铁定不干,但说出刚才所见,又让他觉得丢脸极了。
风树犹豫着,久久不发一语,直到萧木客冷淡的声音响起:“宁中和李惊呢?”
风树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啊!”
萧木客微微蹙眉:“我刚刚出门时就没看见他俩。是不是找你去了?”
“不可能,”风树断然道。
萧木客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询问的意思却很明显。
风树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烦:“第一,我爹治军很严,部下一般不会无令行事;第二,他俩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耐,我不过到外面转转,有什么好找的?”
萧木客拉开门向外望了一眼,低沉道:“那就更不同寻常了。他们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应该出去找找?”
风树不以为然道:“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爱上哪儿上哪儿。”
萧木客关好门,退到墙边,靠着神龛在地上坐了下来,轻声道:“你刚才究竟看见什么了?”
风树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去:“我说了你也不相信。”
萧木客的声音又低了些:“其实进去之前,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和歌声。”
“真的?”风树抬头看向萧木客,却在一瞬面色大变:“你后面……”
萧木客背后的神龛上摆着一个十分陈旧的杯子。风树记得,自己曾经看过里面,似乎有半杯脏水。此刻,一缕缕的头发正不断从那杯子中冒出来,已经爬到距离萧木客不到两寸的地方。
一改平时木头木脑的模样,风树话音刚落,萧木客已经动作极快地转过身。仿佛有感应般,头发又退了回去,但这一次,萧木客看到了,还有一寸多长的发丝垂在杯口外面,正迅速地往杯子里缩。
瞳孔微微扩大又立即复原,萧木客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冲上前,便探手去抓那缕头发。然而,头发已经完全缩了回去。他拿起那个脏兮兮的杯子,定定地看着里面。风树见状也走近前去,探头看向杯里。
杯子里的水不知经过多少年月了,已经有些泛绿。但那半杯绿泱泱的脏水里连一根头发也没有。风树暗暗松了口气。
突然,一张女人的脸在水面一晃而过。尽管一秒钟都不到,风树已经可以肯定,就是他刚才在那只大缸里看到的女鬼。
风树一惊,后退了好几步。但萧木客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风树盯着萧木客握着杯子的手,那只手仍包着皮套,稳稳的,一点都没有颤抖。他心中不由生出些妒意:“若是自己此时只怕连杯子也扔了,这个家伙怎么好像一点人的感情都没有?”
这样想着,风树闷闷地开口道:“这……就是我起先在那间屋子里见到的女鬼。你看得出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吗?”
又瞥了一眼手中的杯子,萧木客淡淡道:“不知道。只能感觉出她的怨气好重……”把杯子放回原处,他走到屋子中央重新坐下:“通常,人死的时候,怨气越大,变成的鬼就越历害。如果又恰好死在什么特殊的时辰和地点,成了鬼只怕神仙也难对付。”
风树也跪坐下来,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只杯子:“真是运气不好,没进墓就撞鬼,还是这么厉害的。今晚都别沾水了,等天一亮立刻赶路。”
萧木客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风树扭头直视着萧木客。
作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萧木客轻轻地说:“别人都睡了。”
风树的声音更大了:“回答我的问题!”
与风树对视了一眼,萧木客冷冷道:“与我们以后的遭遇相比,今天实在算不了什么。想清楚,你还有勇气继续下面的旅程吗?我看,相邦大人太高估你了,一个女鬼就能把你吓住。当然,我也有责任,第一次遇到你的那晚,我就该知道你不堪重任。明早带着你的人回家吧,我跟卡布两个人去就可以了。”说完这席话,他垂眼看向地面,静静地等待着风树大发雷霆。
然而,风树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尽管他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木客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就在此时,玉美人的房间内发出一声尖叫,划破了两人身周凝滞的空气。
萧木客闻声一怔,右手按在剑柄上,风树也立刻一跃而起。但玉美人叫了一声之后又安静下来,再听不到什么声响。
“糟了,恐怕……”萧木客冲到玉无瑕的门前,伸手推门,门却从里面闩上了。风树见状飞起一脚,踹开了表弟的房门。
房间里,一桶飘着花瓣的水放在地板中央,旁边的屏风上搭着玉美人的绸缎衣服。美人长发披肩,浑身湿淋淋的,胡乱用一条丝巾遮住赤裸的身体,柳眉倒竖,对着冲进来的二人怒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想偷看我洗澡吗?无耻之徒!”
但风树的怒火更甚:“你没事鬼叫什么?”
“谁说没事?”玉美人的眼圈有点红了,娇滴滴道:“出大事了!”
萧木客本已转身走出几步,闻言又住了脚。风树也警觉起来,攥紧了长剑,一面四下打量,一面问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玉美人秀眉一皱,俏眼一横,小嘴一撅,腾出一只手,用优美的兰花指指着自己的小腿道:“你看,不知被什么毒虫给咬了,起了两个大红疙瘩,难看死了!不知能不能消掉,要是留疤的话,那、那我,不要活了!”
玉无瑕的话还未说到一半时,萧木客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风树垂下手,薄唇勾出一抹阴险的笑:“这个,我看是被蚂蚁叮的,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留下的疤是消不掉了的……”
“你要死趁早啊,少一个人吃饭能节约不少钱呢,”毛不拔大概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披着被子走了进来——那只百宝包囊仍牢牢栓在他的腰上。一见玉美人的模样,他很开心地笑了,死死盯着对方的腿。
玉无瑕被毛不拔盯得有些不自在,道:“你看什么?虽然我的腿光洁如玉,美不胜收,但你也用不着这样看吧?”
毛不拔诡秘地笑着:“是啊,大家都说表少爷是个美人,只要没人看到你腿上的疙瘩。放心,我不会讲出去的,不过我最近手头比较紧,心情不好,可能会到外面去喝酒,就怕到时候喝醉了胡说……”
眼角跳了一跳,风树正准备出门,却在侧身的刹那,瞥见表弟身后的木桶里有大把的头发浮上水面。几乎同时,毛不拔与玉无瑕也看见了,两人一齐大叫起来。
风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萧木客方才那番话的刺激,也许是已经被这个女鬼的突隐突现弄得失去了耐性,他冲到木桶面前举起宝剑就砍了下去。削铁如泥的剑落下后,木桶顺着剑势裂成两半。混着花瓣、散发出一股甜腻香气的水流了一地。但是,就像前几次一样,女鬼又无影无踪了,水里一根头发也没有。
玉无瑕首先回过神来,冲表兄吼道:“你这个笨蛋!把我的房间搞成这样,今晚我怎么睡呀?”
无心理睬玉美人,风树缓缓转过身,只见萧木客面无表情地立在门边。风树苦笑一声:“那个怨鬼又出现了。”
“爷,出什么事了?什么怨鬼?哎哟——”白哦白兴致勃勃地挤进门来,不料满地狼藉,他脚下一滑,一跤扑倒在脏水里。
萧木客沉默了一阵,轻声道:“我们应该找主人家打听一下那只大缸的来历。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克制女鬼的办法。”
毛不拔扁扁嘴:“现在都过子时了,去把主人家吵醒,人家会不高兴的。等我们走的时候一定多收钱!”
玉美人还在埋怨:“这里弄这么脏,今晚怎么睡嘛!我还没洗好澡呢,难道不洗澡就睡觉?那多恶心呀!”
“都给我闭嘴!否则,本少爷认得你们,我的剑不认得你们!”墨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杀气,风树用剑指着玉无瑕:“你,去我的房间睡!”又把剑尖转向毛不拔:“你,把白妖扶起来,滚回去睡觉!今晚都不要碰水,连水也别喝!”
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萧木客此时已经背过身子,专注地盯着对面那扇木门——毛不拔与白哦白以及卡布的房间的门。
风树也看了那扇门一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对白哦白道:“你出来时卡布在干什么?外面这么大动静,难道他还睡得着?”
“那个花脸啊,”白哦白傻笑着,在毛不拔的扶持下笨拙地站起来:“他比我还先起来呢。我下榻时被腰带绊了一跤,等我穿好衣服他已经不在房里了。噢,我知道了,他可能内急,出去方便去了。”
但风树与萧木客都已经站在那扇门面前。风树伸手推了下门,皱起眉头道:“奇怪,里面锁住了。”说着,他一面拍门,一面扬声叫道:“卡布,开门!”屋里依然没有动静。
萧木客沉着一张脸,右手往门上看似轻轻地推了一下。一声脆响,金属断裂的声音,门一下子开了。风树来不及研究萧木客的掌法,先向房中望去。
屋子一侧的几案上摆着一个陶盆,卡布跪在几案前面,双手下垂,整个身子俯向前方,头埋在盆里,只能看到他脖子以下的部分。风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在不是完全没有心里准备,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卡布走去。探手抓住对方的肩膀,他顿了一下,预备看见一张溺死的人的脸。用力往后一提,风树惊觉自己从盆里拽起的尸体根本没有头。
这时,萧木客叫道:“小心!放手!”
风树一怔,下意识放开了手,只觉得眼前白影一晃,萧木客已来到身后。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萧木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向自己这边拉了过去。随着风树拉起尸体而从盆中带出的液体四下溅开,有几滴落到了两人的衣服上,布料立刻溶出几个大洞。
当然,风树放手之后,重新落入盆中的尸体又溅起更多的液滴,但此时他与萧木客都已经退到了门外。
风树低头看了看衣服被腐蚀的地方,暗暗后怕。但又一次被萧木客所救,着实令他感到难堪和沮丧。小心翼翼地嗅了下衣服,他闻到一股刺鼻的酸味。发丘多年的他,自然很熟悉墓中的种种机关。在墓室墙壁夹层中灌上酸液,算是其中一种比较阴毒的伎俩。但他从没见过一种酸是这样无色透明的,像水一样,而腐蚀性又如此之强。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风树看向萧木客:“这是什么酸?”
萧木客淡淡道:“我也不确定。不过问问村子里的人,也许有人能认出来。”
风树摇摇头:“不可能吧?”
萧木客望着卡布没有头的尸体,平静道:“鬼和僵尸是不一样的。鬼没有实体,只能吓呼人和蛊惑人,不能真正地动手杀人。所以,一定是他丧失了思维,自己找来这种东西的。”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吓得脸色煞白的白哦白道:“我出来时屋子里还没有这个陶盆的……”
“我明白了,”风树打断了白哦白的话,“从白妖离开到卡布的死,中间相隔很短,所以卡布一定是在附近找到的陶盆和酸。”说到这里,他不寒而栗。这个从第一眼就令人感觉不对劲的村子,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镇定了一下情绪,风树道:“不管了,这和我们此行的目的不相干。谁都别睡了,现在就收拾一下,天一亮马上就走人。”
萧木客淡漠地看了风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走到堂屋中央坐下,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风树这一回有点明白了,每次自己一提到离开这个话题,萧木客就开始沉默,看来他是不想走。可是,为什么呢?
这时,被吓得半天不作声的玉美人倏地开口道:“那个……表哥,人是一定要死的,关键在于要在最美的时候死掉。我本来就只想活到二十四、五岁的,宁愿死也我不要看到自己老去的样子。如果今晚不洗澡不睡觉,到了明天我的美貌就会减色不少。那个样子的话,不如死了的好。”
毛不拔不耐烦道:“别人可没你那么臭美!再说被这个水鬼弄死,死相可难看了。不过,爷,我们既然已经给了房钱,在这里坐一宿太不划算。倒还不如一开始就在荒野里过夜呢,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对了,花脸死了,我们明天就可以找主人家闹,不但让他们把房钱退了,还得让他们给一大笔安葬费。”
“住口!”风树喝道:“照我说的做。谁不遵号令的,我直接给他一针血影魔针。”
果然还是这招最有效,两人立刻都收声了。
风树说完走到萧木客身边坐下:“毛不拔,明早你跟白妖,还有宁中、李惊一起护送娘娘腔先走。我们三天后到海边与你会合。”
毛不拔没有立刻应声,眼珠在眼眶中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他谄笑道:“爷,我想跟你们一起留下来。”
风树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们留下可不是干些能捞钱的事,搞不好连命都得赔进去。”
毛不拔谄媚地笑着:“我就是想跟着爷嘛!让他们三个送表少爷就好。”
风树冷冷道:“随你。”心底却划过一丝隐忧——明早,宁中与李惊会出现吗?会不会,他们早已像卡布一样,成了两具无头的尸体?
这一晚,只有玉美人在房间里熟睡,其余四人都在堂屋打坐。不过,毛不拔与白哦白坐了一会儿就靠着墙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树听到屋外有轻微的动静。睁开眼,他发现萧木客正定定地盯着门板,神情有些怪异。心头一紧,他伸出舌尖润了润嘴唇,悄声道:“你也听到了?”
与风树对望了一眼,萧木客垂下眼皮,又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是宁中和李惊。”
“你怎么知道?”风树狐疑道,一面起身朝门边走去。轻轻拨开门闩,他一点点拉开门,微明的天色中,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李惊熟悉的脸,但那张脸上,却有着风树不熟悉的惊慌。
“少将军,”李惊躬身一礼,再抬头时脸上的慌张已经不见了,代之以恭谨的微笑。
风树没有说什么,轻轻掩上门,四下打量着。似乎一切都很正常,车马依旧停在昨晚的位置,宁中倚着近旁一堵墙坐着打盹儿,只是他黝黑的脸此刻竟然有些泛白,衣襟上染着一团干涸的血迹。
冷哼了一声,风树轻声道:“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顺着风树的目光看向那团血迹,李惊回答:“唔,我们想舒活一下筋骨,就到村外的林子里去过了两招,没想到竟遇上几只狼……宁中受了点皮肉伤。嗨,真倒霉。”声音和表情都很自然——平静中带着点懊恼。
风树挑了下眉:“你们一定走得很远吧,我一点响动都没听见。”
“是啊,”李惊点点头,苦笑了下:“真不该仗着自己武功不错,晚上走到丛林里去的。”
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风树背转身,森然道:“卡布死了,你们两个去把尸体处理掉。天亮以后,护送我表弟跟白妖到海边去。我跟姓萧的还有点事情要办,毛不拔跟着就够了。你们到了以后先找家旅店住下来,沿途记得做记号,三天内我们会赶来与你们会合。”
也许是出于军人服从的天职,李惊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恭顺地垂首道:“是。”
第二天,河面上。
天空中没有太阳,一阵阵凉风拂过,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寒意。
河上浮着一叶扁舟。毛不拔正在撑船,风树与萧木客坐在船头。为了找到克制水鬼的方法,他们准备去拜访主人家在城里做生意的男主人——据说唯一知道大缸来历的人。而这条大河通往城里的捷径——陆路至少要走两天,且沿途地势险要,多盗匪猛兽。三人经过商量,觉得正午渡河应该比较安全。
静静坐着、合着眼睛的萧木客,其实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已经打听过,附近的河边不仅没有摆渡的人,连船都很难买到。因为这些年一直闹水鬼,人们都不敢过河,撑船的和造船的没有生意,自然渐渐都改行了。他们要找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少回家。
当决定进城之后,风树立即叫毛不拔去备船。一贯沉默寡言的萧木客没有阻止,心里却以为毛不拔一定办不到。然而,过了一刻钟,他和风树来到河边,毛不拔已经站在船上等着了。出于习惯,萧木客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把船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毛不拔看起来也与平时无异。但一路上,他一直无法释怀。更让他奇怪的是,风树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起疑。
终于,萧木客有点坐不住了。睁开眼睛,他稍微挪了一下位置,但脚一动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
风树与萧木客同时低头,只见一缕缕的头发正撑开船板的接缝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三人都是一惊,又见几支长长的指甲从一道较宽的缝隙里伸了上来,再往水里一看,一双流血的眼睛一晃而过。
毛不拔顿时惊慌失措,抽出佩刀就往船板上乱砍。
风树急道:“冷静一点,不要乱来。不是跟你说过吗?鬼是没有实体的,被鬼害死的人,其实都是因为......”
但毛不拔此时已经吓傻了,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挥刀劈向船底。风树与萧木客想上前按住他,但本来就小的船由于毛不拔的举动剧烈地晃动着,两人只得抓着船檐来稳住身体。
一双黑眸杀意四起,风树用左手撑着船帮,右手按在了剑柄,就欲一剑刺向毛不拔。正在此时,船板裂了,河水混着大股的头发涌上来。三人一怔,接着便一齐跳下水去。
初春的河水很凉,萧木客张开眼睛,努力适应水里有些昏暗的环境。四下一扫,他发现,风树就在自己下方——一个身披白布、长发散乱的女鬼用惨白的手臂卡住他的脖子,稀烂、滴血的眼睛与他对视着。风树拼命地挣扎,却还是被她拖着渐渐向下沉去。
萧木客一惊,向下潜去。眼看那一大团头发越来越近,忽然,他感觉眼前一亮,似乎周围豁然开朗了许多。他定睛一看,女鬼不见了,但风树仍在下沉,脸上呈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好像整个人都要扭曲了。
萧木客飞快地向下游去。风树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透出的神色看似很清醒。他抬起一只手臂,拼命地向萧木客摇动,示意对方不要过去。
萧木客一愣,警惕地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威胁的存在,他继续往下潜。
风树又加大了晃动手臂的幅度,头也拼命地摇起来。见萧木客执意要靠近,他从袖中摸出一颗发着微光的珠子,运足了内力向对方掷去。于是,借着珠子划过的微光,萧木客看清了了:在离风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珍珠白色、半透明的灯笼形怪物。
萧木客的脑子“嗡”地一下: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难道是——伞形河水母?一种剧毒的水中生物,据说只要被它的刺丝碰到一下,就是一头牛也会被毒死。
想到这里,萧木客不由暗道一声“糟糕”,原来风树是中毒了,他刚才居然还要运功,无疑是加速自己走近死神的步伐。
这时,那只奇形怪状的水母好像感觉到了萧木客的存在。它轻软的身子一团又一张,就这样以伸缩运动的方式朝着萧木客的方向游去。
已经奄奄一息的风树迷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探手入怀,他再一次运足内力,射出一枚血影魔针。水里针的速度慢了许多,但仍准确地射进水母的身体。那白色透明的身子猛地一缩,就软软地漂走了。几乎同时,风树合上了眼睛,迅速地向水底沉落。
河面平静得像一块碧绿的翡翠。忽然,一阵水花,萧木客背着风树冒出了水面。用力甩掉脸上的水珠,他眺望着茫茫江面,只见不远处一艘大船泊在水面上,船头立着一个人。他微微一怔,抬眼看去,那人赫然是——毛不拔。
感到自己背上的人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凉,萧木客无暇理会毛不拔和这艘大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叫道:“快把船摇过来,你们爷中毒了!”
看到二人后,毛不拔不仅没有赶来援助,反而把船摇开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木客,笑道:“萧爷,要我把船摇过来也很容易——只要你给够了钱。”
“你——”萧木客万万没有想到,毛不拔会在这时候来这一手。但逐渐感觉不到风树胸口的起伏了,他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金叶子扔到船上:“快点把船靠过来。”
毛不拔笑嘻嘻地把散落在船板上的金叶子一片片捡起来,擦干净,小心地放进锦囊里,然后转向萧木客:“这些只能算萧爷的,还有我们爷的一份呢?”诡秘地笑着,他望住萧木客背上的风树,一字一顿道:“我要他的腰带。”
萧木客戒备地四下张望,担心那个水鬼又会从哪里冒出来。听了毛不拔的要求,他怔了一下,但没有时间多想,他能感觉到死神正在一点点吸去风树的生命。于是,探手扯下风树的腰带抛给毛不拔,萧木客向大船游去。
这一次,毛不拔没有摇开船,但也没有上前帮忙。他如获至宝地接住风树的腰带,在手中细细玩赏一番后,也塞进了锦囊里。跟着,他笑容可掬地对萧木客道:“萧爷,还差最后一步。您的武功深浅我还没摸清,不过想必是比我强了。您得发个誓,上船以后不得向我索回东西,更不可以告诉我们爷这件事情。”
“好,我发誓,”说了这一句,萧木客回头看了一眼风树毫无血色的脸,一向淡然的眸子也不禁有了一丝隐隐的杀意。好在他发完誓后,毛不拔就把船靠过来,将风树扶到了船上。萧木客也随之跳上船,道:“那水鬼随时会出现,赶紧找个地方靠岸。”
河边一座小山的岩洞里。洞挺宽敞,中央燃着一堆篝火。
风树赤裸着上身,脸色惨白,眉宇间似乎透出一股黑气,紧紧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萧木客跪在一旁,查看风树的伤口。对方健美的身躯上布满一条条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迹,又像用一张烧红的铁网烙出来的印子。
暗暗感叹那水母的毒性,萧木客抽出长剑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殷红的血顿时流了出来。一只手扶起风树,萧木客缓缓把血喂进他的嘴里,一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风树的脸。见到对方眉宇间那股黑气渐渐褪去,萧木客长出了一口气,托着风树的头让他慢慢地躺下。
这时,毛不拔走了进来,拿着一些白布和一个小瓶子,还拎着一只葫芦。十分好奇地盯着萧木客滴血的手,他扬扬手中的东西道:“萧爷,这有些布和药,还有点酒,您和我们爷都用得着。不过……”他截住话头,意味深长地笑笑。
寒光一闪,萧木客把剑架在毛不拔的脖子上,冷冷道:“我用你的命来换,你觉得这个价吃亏了吗?”
“没、没有,很划算,”毛不拔急忙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
“哼,”萧木客垂下剑,毛不拔立刻飞跑出去,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的。
捡起地上的东西,萧木客不由再次猜疑起来:“荒山野岭的,这家伙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但是,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仔细地看了又看,他始终没看出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犹豫了一会儿,看看手中的东西,又看看风树因疼痛而紧锁的双眉,萧木客轻叹一声,开始给风树上药、包扎伤口。熟练地做完这一切,他在火边坐下,默默地望着跳动的火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风树轻轻地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萧木客动了一动,好像想起身去扶风树,但身子晃了一下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坐在原地。
风树一只手撑地,艰难地坐起身来。立时感到满口血腥,他皱眉道:“你给我服什么了?”
萧木客面无表情道:“解药。”
“解药?”风树喃喃地重复着。剧毒初解的他,大脑和身子都还不十分灵活,有些迷茫地望着四周。
萧木客淡淡道:“你要不要喝点酒?”说着把那只葫芦拔开塞子递了过去。
风树摇摇头,拿过放在身边的衣服穿了起来。
萧木客低下头去,含了一小口酒,忽听风树道:“我的腰带呢?”
萧木客一愣,欲言又止。顿了几秒钟,他沉缓道:“那个……我把它……拿走了。”
风树也是一愣:“拿走了?”
十分善于把别人当成空气不理不睬的萧木客,却并不善于说谎,脸色很不自然道:“我背你上来时,你的腰带被河底的石头卡住,我……只好把它斩断了。”
盯着对方看了一阵,风树偏过头去:“没有想你还有收藏别人腰带的怪癖。”
定了定神,萧木客冷冷道:“是我不小心弄坏了。不过,你的上衣那么短,少了腰带也不妨碍行动吧。依我看,你的那条腰带并不真正起到腰带的作用,是用来镇邪的。其实,能被那条腰带镇住的邪物,恐怕也是些弱到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事实的确如此。风树的腰带还是无爱黑龙年轻时从一个夏朝晚期贵族墓里盗出来的,上面刻着一些镇邪的符文,系上后一般的鬼灵僵尸都近不了身。风树开始独自率军去发冢后,无爱黑龙就把它传给了儿子。毛不拔早就对这条腰带垂涎三尺,想着如果有了这件宝物,他就不用每次盗墓时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风树从死者身上摸出一件件值钱的东西,自己却因为害怕起尸而不敢上前。
听了萧木客的话,风树笑笑,不再纠缠腰带的事。坐正了身子,他闭上眼睛,自行运功调息起来,突然听到萧木客散淡的声音:“大不了把我这条赔给你,这也是镇邪的。”
风树张开眼,只见萧木客手中拎着一条月白的腰带,上面有银灰色、既似图画、又似文字的符号——与他身上佩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仅是上面的纹饰略有不同。
“你为什么随身带着一条腰带?”风树疑惑地看向萧木客。
萧木客不吭声。
风树耸耸肩,伸手拿过那条白色的腰带。以他多年发冢的经验,竟然看不出它是什么材料制作的,也看不出经过了多少年代。他低下头,细看腰带上的符文,却一个字也不认识。偷偷瞟了萧木客一眼,他暗忖道:“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他身上的东西从武器到配饰都那么奇怪?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木客’?”
不能肯定这条腰带是不是真的可以镇邪,风树还是系上了。理了理衣服,他抬起头,刚好对上萧木客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黑眸闪了一闪,他冷声道:“解药,就是你的血吧?那晚你中了我的血影魔针,流出的血却是红的,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你的血里一定含有可以对抗尸毒的成分。只是没想到,水母的毒也奈何不了你。今天是我多此一举了。”
移开自己的目光,萧木客埋头饮酒,半晌,才轻轻地道:“你……为什么?”
风树捡了根枯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火堆:“你千万别以为我在舍己救人,觉得欠了我什么。假如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摆在我们两人面前,我当然不会让你。只是那时我认为自己死定了,才希望你活着。”
萧木客微微蹙眉,仍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风树翻了个白眼:“活着的时候不得不跟你共事,已经够倒霉了;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块。万一死了变成地缚灵,我不是得天天看见你,天啊,让我魂飞魄散算了!”
“明白了,”萧木客点一点头,脸上还是那么淡淡的:“我昨晚不是说了吗?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反正你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给我添麻烦罢了。”
风树沉下脸,眼中射出骇人的血光,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发作,反而生硬道:“抱歉。”
萧木客讶然抬头:“什么?”
“够了,我不会说第二遍!”风树悻悻道:“我脾气不好,不等于我不能正视自己的弱点。这两天我的表现确实很糟糕。以前我没接触过这种没有实体的邪物,所以……总之,是我失态了,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萧木客怔了一怔,淡淡道:“你盗墓多年,难道一次也没碰上仅有灵体的邪物?”
“也不是,”风树皱了下眉:“有几回在墓里,我是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不过我又没有阴阳眼,什么也没看见……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强大到能让我看见、能对我发生影响的灵体。”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木客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们三人是一起跳下水的,可是我背你上来时毛不拔居然站在一艘船上,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搞到一艘船的?”
风树顽皮地笑了,在萧木客的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笑得那么孩子气。
笑过一下以后,风树随即摆出冷峻威严的样子,沉声道:“船算什么?毛不拔的那个百宝囊永远装不满,里面五花八门,连僵尸都有!”
“僵尸?不会吧?”萧木客的眸子瞬时变得深沉:“那个小锦囊真能装那么多的东西?”
“废话!”风树好像有一点不耐烦:“平常还好说,但我们从其他国家凯旋归来的时候,常常趁行军盗掘沿途的墓穴,难道每个士兵都背一堆铲子、凿子、铁锥……那早就露馅了!”
“原来如此,”萧木客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你们盗墓用的装备全放在毛不拔的锦囊里。”回想起出发那天玉美人与毛不拔的对话,再想想启程至今经历的一切,顿时什么都清楚了。
这时,毛不拔气喘嘘嘘地跑进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爷,不、不好了,有怪物追我!”
“怪物?”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森然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有怪物?从哪里来的?什么样的怪物?又是那个水鬼吗?”
“不、不是,应、应该是个僵尸之类的吧,可长得又不大像。我、我坐在外面,发现有一个地、地方的土好像是空心的,就挖、挖了几下,就、就有个怪、怪物从里面爬出来了。”毛不拔结结巴巴的,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风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重重的脚步声和像是肺部灌满浓痰时所发出的那种“嗬嗬”的喘气声由远而近,似乎已经到了洞口。他拧起眉头,骂道:“笨蛋!都是你把它引过来的。你干嘛往洞里跑?这些东西只要接触阳光,过不了多久就会倒地开始腐烂。你不会在外面多兜几个圈子啊?现在你把它引进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真是帮了它大忙。”语气里只有愤怒,没有惊恐。对于这种实体的邪物,风树自幼就对付得得心应手,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现在使不出内力。而萧木客的表情更是漠然得好像是一只蚊子要飞进来了。
一只浑身红褐色、皮肤像是干瘪的癞蛤蟆、长着一双黄眼睛的怪物走进洞来。萧木客起身站到风树跟前,举起长剑。
风树伸了个懒腰:“虽然这个家伙不难对付,用我们的血肉之躯跟他搏斗还是太不合算。”说着,他转头对毛不拔道:“放出一具僵尸来。”
“是,爷,”毛不拔慌慌张张地应道,拿起锦囊,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锦囊往地下一倒。
萧木客只觉眼前一花,地上已经多了具身材壮硕的男尸,眼睛呆滞地圆睁着,全身一动也不动,头上贴着一小块画着符咒的白布。
风树扶着萧木客的肩膀,吃力地站起来,探手揭去血尸头上的绢,低声念了几句咒文,僵尸一下子跳起来,径直迎着红褐色的怪物走去。
毛不拔见此情景又兴奋起来,嚷道:“怪物大战僵尸!究竟鹿死谁手,大家快来下注啊!买一赔十!”
狠狠瞪了毛不拔一眼,风树沉声道:“看什么?还不快走!”
于是,萧木客掺扶着风树,三人蹑手蹑脚地绕过正痴痴对望的怪物和僵尸,迅速出了洞,朝着城里行去。
黄昏,曾经发生过一场壮观的僵尸与怪物之战的小山下。
天还没有暗下来,一阵阵微寒的风肆意地吹着。几个时辰后,三人竟又回到这河边的小山前。在城里饱餐一顿后,风树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而且三人均已沐浴更衣过了。
一路上三人几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思索着。大缸的主人——在城里开酒肆的中年男子在风树一通威逼利诱后,告诉他们的事情仿佛一直萦绕在耳边。
“那年,我才十四岁。老天爷不知咋了,闹完旱灾闹水灾,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我爹带我到城里亲戚家借钱,结果也没借到。”
“我们爷俩只好到河边准备坐船回去。那时天都黑了,我们才走到江边的小山下,就听见些奇怪的响动。吓得我跟爹躲在草丛里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个人像是从山上的泥里凭空钻了出来,背上都背着大包东西。我们大气也不敢出。等那两人走了,我和爹过去一看,半山腰有块土很新。我们轻轻一扒,下面就有个洞。我爹说那两个人肯定是盗墓的,说不定下面还有些好东西他们没拿完。”
“也是人穷到没有办法了,我们壮起胆子下去。又没有灯,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后来我踩到个东西好像是具尸体。把我们吓的,就想走。”
“突然,我看到黑黑的一片里边有个东西——就是那个大缸发着光,上面裹着些怪怪的也不知是丝绸还是什么。我跟爹过去,搬了就往外走。我爹不知又碰到什么了,有个怪东西走出来,叫得跟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长啥样也看不见,就见一对大黄眼睛。我跟爹没命地跑啊,终于跑出来了。”
“我们把堆在洞口的土往里面胡乱推进去,抬着大缸就回家了。本以为能发财呢,谁知……”
“当晚,我妹就淹死在洗澡盆里了。我娘还以为是饿坏了,洗澡时晕了过去。”
“第二天,我爹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古董商人来看,都说根本不值钱,我爹经过这些事,不久就病死了。”
“我没法子,只好去城里的酒肆当伙计赚钱。几年后,搌了些钱我就回家了,才知道娘在河边洗衣服时淹死了,弟弟下河摸鱼时也……”
“当时我还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想把旧房子修整下,顺便把这缸抬出去扔了。我也真算有福的,出去给帮忙搬东西的人准备吃的,回到家一看,那人死在那大缸里,是被淹死的,但缸里一滴水也没有,把我吓得……从此再不敢进家,索性另起房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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