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7388 更新时间:11-12-08 16:10
一刻钟之后。
风树扔下鼻青脸肿的毛不拔,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怒火稍平。拿着战利品——百宝囊和一大袋钱,他招呼了萧木客一声,扬长而去。
一面走,一面数出一部分岛上通行的铜币装入自己的钱袋,风树把剩下的钱连同布袋塞进了百宝囊,狭促道:“毛不拔这小子做买卖倒是很有天分,一晚上挣了这么多。”
萧木客淡淡地瞟了风树一眼:“你下手会不会太重了?这里的情势你应该很清楚吧,他那个样子,万一遇到什么……”
“撞上他的那东西可就遭殃了,”风树戏谑地一笑:“放心吧,他很经打的。在军营的时候,他三天两头被其他军士打。”
萧木客蹙了下眉:“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风树侧目睨着萧木客:“你认识他也快两个月了。难道你就从来没产生过想打他的冲动?”
散淡的凤目中掠过一抹极浅的笑影,萧木客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爷——爷——”伴随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喊,毛不拔蹒跚着追了过来:“爷,等等我……”
风树微微一怔,阴着脸停下脚来:“你先前不是说不卖完桃子坚决不走吗?跟着我们做什么?”
“是啊……”毛不拔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汗如雨下:“不……卖完……怎么行?那、那我……岂不是……亏、亏大了?我是、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问你……很、很重要……”
“你能有什么要紧事?”风树笑了下,却没有丝毫愉悦的感觉:“你在这里摆摊数钱不亦乐乎,我们为了找你差点……”猛然打住话头,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左手紧握。静默了一阵,他深吸一口气,威严道:“有话快说。”
“爷……那个……”毛不拔沉痛道:“唉,事情是这样的。我这两天都在给百宝囊里的东西重新整理编号,从出发以来,我们一共损失了提灯……”
你追过来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个?”风树重重地哼了一声,毛不拔立时噤口。
停了一停,毛不拔讪笑着,接着道:“那倒不是,关于爱惜装备的问题,我要哪天召集所有人好好说一下……”
风树不作声,只是嘴角缓缓绽出一个散漫的笑容,眉宇间杀气尽褪——转而充斥在周围每一丝空气里,令人无所遁形。
“好,今天先不说这个,”毛不拔挠挠头,谄媚地一笑:“其实我是想问问……我整理百宝囊和宝物登记本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那个日月聚光盘啊?”
“日月聚光盘?”风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低沉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东西,我高兴放在哪里是我的事。谁规定一定得放在百宝囊里?而且我觉得,东西放那里久了之后,你似乎就搞不清它的归属问题了。”
“嘿,哪有的事!”毛不拔干笑道:“我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呵呵……宝物登记本上很多东西都要重新编号,我不想返工啊,所以就要弄清楚每一件东西的去向……”
“够了,”风树环抱着手臂,凌厉道:“我问你,最近宁中是不是病得不轻?”
“他啊,”毛不拔两只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不停在风树身上瞄来瞄去,一边心不在焉道:“我不清楚。一直在李惊在照顾他,我就给他送过一次饭。当时他好像睡着了,脸色是不大好看。爷,你好像也没把那宝贝盘子带在身上啊!”
“这样……”风树沉吟半晌,道:“毛不拔,你明天叫上几个人,去买一些我们那里没有的名贵花木,全部搬回船上去。”说着,他转向萧木客:“我要回船去看看宁中。”
“现在?”萧木客扬起一边眉毛。
“现在,”风树决断道,言罢他返身朝大船停泊的地方走去。
注意到萧木客眸中的怀疑,毛不拔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悻悻道:“爷虽然脾气很差,对营里的将士还是挺好的,除了我和白妖。都不晓得为什么。”
萧木客瞥了毛不拔一眼,加步追上风树,与他比肩而行。
“你把日月聚光盘单独取出来做什么?”走到行人稀少处,萧木客轻声道:“那个盘子没有百宝囊的话还真是不方便携带。上岛的时候,包袱都没见你带一只。是留在船上了吗?”
“那个盘子,”风树似笑非笑地瞟了下萧木客:“你不是说那是妖怪修炼用的吗?我能拿来做什么?最近事情那么多,谁有闲情逸致去研究那玩意?要不是今天毛不拔提起,我都忘记我们有过这么一个东西了。”
“你是说……”听出风树话中有话,萧木客诧异道:“其实日月聚光盘也根本没在你那里?”
风树两手一摊:“天晓得它在哪里!”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体一僵,左手握拳背到了身后。
“如此说来,那只盘子是弄丢了?”萧木客若有所思道:“不小心掉了吗?你怎么不跟毛不拔说实话呢?”
“百宝囊里的东西不念咒语绝对取不出来,”风树低声道:“让毛不拔知道丢了值钱的东西不吵翻天才怪。反正那东西我们拿着也没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盘子不是问题的关键,”萧木客严肃道:“你不觉得整件事情很蹊跷吗?知道日月聚光盘存在的只有我们三个人。一种可能就是毛不拔在撒谎,他为了把盘子据为己有而欺骗你说找不到了,但是我看他说话的情形并不似在编派你。那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当时东方淇在什么地方?”风树懒洋洋地揉着太阳穴,“事后你也没跟他提到这件事吗?”
“你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怀疑到他头上,”萧木客无声地叹了口气:“他那个人城府很深,有时侯会用一些下九流的招数来对付敌人,可是他毕竟武功低微……”停顿了几秒钟,萧木客略显犹豫地问:“日月聚光盘失踪的时候,百宝囊在你手上还是在毛不拔那里?”
“自然是在我这里,”风树自嘲地笑了下:“如果是他拿着就不会丢了。那种级别的宝贝,他至少要一天看十回。行了,”一摆手,风树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以后不要再提了!我没有怀疑任何人。这个世界上,知道开启百宝囊咒语的、还活在人世间的,不超过五个人。也许,他不过是在离间我们。这种莫名其妙、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做得还少吗?除了这次的盘子,还有我的剑,娘娘腔的衣服……我实在看不出这些东西偷来有什么用途,却明显地让我们开始彼此猜忌。”
“他,是谁?”萧木客一字一顿道。
“就是做这些事情的人啊,”风树安抚似地拍拍萧木客的肩膀:“你听我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但是,”萧木客冰封的眸中,一线阴郁的神情一闪而过:“你没感觉这次的事件很诡异吗?日月聚光盘如果落到道行高深的妖精手里,又或者是……”
“拜托,”风树不以为然道:“我们经历的事情哪一件不诡异啊?”
“太多事情解释不通,”萧木客蹙着眉,低声道:“我想,一定有我们目前想不到的原因。”
“也许吧,”风树满不在乎道:“反正在没有找出这个原因之前,你不妨按我说的去做。能够料敌先机、先发制人固然是上策,但……应付当下的情形,可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佳方案。”稍稍一顿,放轻了声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从遇到兰飞扬开始,我就意识到自己从前低估了这趟活计的复杂性。鬼灵妖怪的力量是强大的,但最狡诈、最可怕的还是人。”
脸色骤变,萧木客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鼻翼轻微地翕动,好似在专心地嗅着什么。良久,他淡淡地扫了风树一眼,低沉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好几天了,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总之,相当一段时间以来,我总是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之前,我以为是造船的某种材料,没有太在意。后来,老是时不时地嗅到,日子一久,我发现那气味像是从房间某个角落发出来的……”
“可是翻遍整间屋子也找不到那怪味的来源,”风树苦笑着接口道:“而且,到了岛上,在庄子里,在刚才那所荒废的房子里,甚至现在,还是可以不时嗅到那种时浓时淡的气味。你也是这样吗?那种隐隐约约的味道如影随形,我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身上散发的。”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体验,”萧木客眼底依然挂着名为“冷淡”的单色背景。
“没听别人提过,不过,”风树用刻薄的口吻道:“娘娘腔铁定没有闻到,否则他早闹起来了。”
萧木客淡淡道:“也许他本身熏的香太重了。”
“不会,”风树摇摇头:“那死洁癖对气味最为敏感。假如周围有异味,他笃定是第一个觉察的人。”
“那么,”萧木客平静道:“就暂时认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闻到好了。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的气味?”
风树忽地站定了身子,同时一伸手拦住萧木客:“那味道第一次出现是在船舱里对吧?我想,问题还是出在船上。我们回船以后,好好检视一番,你说呢?”
“也好,”萧木客轻轻点了下头,脚下不停:“不过,最好天亮前赶回许家庄。别忘了老宅里还躺着具没有皮的尸体呢。天亮以后人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那尸身。”
“是啊,”风树重新加快了脚步:“不应该错过精彩的场面,想起来都觉得兴奋。”无视萧木客嫌恶的眼光,他自顾自地谈论着:“那个时候,想必庄上的人都会吓得面无人色,然后诚惶诚恐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们在旁边的话,很容易就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上岛前有交代船工吧?船上还缺什么都尽量在岛上备齐,”萧木客用没有起伏的声调道:“还要检查一下船身,有破损的地方赶紧让人修葺。下一回上岸不定什么时候了。”
“这些哪里用得着我吩咐,”风树怏怏地放慢了步子,渐渐落在萧木客后边:“毛不拔会办妥的啦。喂,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萧木客头也不回道。
“我……”风树揉了揉眼睛,左顾右盼道:“没什么,我想……我刚刚眼花了。”
萧木客很快地扫了风树一眼,目中冰冷一片:“你看到什么了?”
“街上的行人……”风树仍是一面慢慢地走着一面向四周张望:“一定是我眼花了,刚刚我竟然……把人看成红黄相间的一团光,不少人都是那样,还有的是一团青光,有的是一团黑雾……你没看到对吧?一定是我看错了。就算是什么‘亡灵节’,也不至于看到那么奇怪的东西。”
“你通灵的能力越来越强了,”萧木客没有温度的声音已含了旁人听不出来的忧心:“不对劲,即使被法力高强的异灵收作奴役甚至附体,也没道理一夜之间增加这么多。你的灵力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你问我我问谁啊?”风树没好气道,紧握的左掌不断用力收拢,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里,淌出些青黑色的液体。匆匆瞥了下指尖沾染的液滴,他不信邪地将内力凝聚于右手食指,在眼睛形状印记旁边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立即渗了出来。
“手怎么破了?”仿佛背后生了一双眼睛,萧木客没有任何征兆地回过身,凤目里隐着一丝犀利的光。
“早先的事了,”风树伸了个懒腰,闲闲道:“在那院子时,被树枝勾破的,皮外伤而已。快走吧,再有两个时辰天就大亮了。”
大船停靠在小岛另一侧。
已是凌晨,附近的街市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相形之下,大船上只挑着一盏昏黄的灯,显得有些凄凉。整艘船静悄悄的,仅有值夜的言不悔立在船头,挺直不动犹如雕像。
面对空落落的甲板,风树斜睨着言不悔,黑眸微眯:“你半夜三更跑来跟我们说毛不拔和二师姐不见了,为什么不说清,同时失踪的还有一船的桃子?”迅速摊开左掌瞟了一眼那个青黑的印子,他眼底迸出一缕嗜杀的血光:“你知不知道你很该死?”
萧木客瞥了风树一眼,无声地叹口气道:“林乱呢?她还是没有回来吗?”
“林小姐依然杳无音讯,”言不悔摇摇头,正色道:“少将军,您这样说是不对的。从前马厩失火,孔圣人只问伤了人没有,可没有问马有没有受伤。这才是为人之正道,如若重马轻人,那就有违人之常道。马尚且算是条命,但是桃子……”
“住嘴!”风树斥道:“好好在这儿守着吧。”语毕,他快步走向船舱入口。萧木客跟在后边。
二人径直来到宁中的房门外。房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半点声息。风树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没有人回应。他试着推门,门没有闩上,“吱呀”一声向后开了。
风树借着舷窗外透进的微光,摸到了几案边,取出火刀火石将上面摆着的两盏油灯统统点上。微微晃动的灯光里,只见宁中蜷卧在榻上,衣饰整齐,没有盖被。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一点神采,好像不能视物,四肢微微地痉挛。
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宁中瞪着眼睛看着他,并没有如预期般流露出认识对方的神情,反而受到惊吓似地,剧烈地颤抖着,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似是喘息又像呻吟的声音。风树注意到,他黝黑的皮肤在灯光中呈现一种灰白的颜色,本来丰润的脸颊凹陷了下去,眼皮浮肿,嘴唇干裂。
“怎么回事?”风树吓了一跳,伸手去探宁中的手腕:“我也就几天没看见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别——”萧木客一把攥住风树的手:“有点不对劲。”顿了下,他轻声道:“说不定是某种瘟疫,先别碰他。”
“什么人?”一把戒备的声音从门外的黑暗中传来,是李惊的声音。
“是我,”风树低低地应了一声。
“少将军,”李惊赤着脚走进房来,冲着风树躬身一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分外苍白。
风树端详了李惊一阵,低声问:“你从哪儿来?你最近不是跟宁中住一块吗?”
李惊也压低了声量,答道:“宁中不舒服,我怕吵着他。今晚轮到言不悔守夜,我睡他那儿。”
风树的目光移到宁中脸上:“前几天你不是说他快好了吗?”
李惊长叹一声,垂下头:“本来是快好了,可是……前天晚上,厨房的人送饭来,说药快熬好了,让我们一会儿去端。当时我刚好不在,白妖就去端药。”
风树翻了个白眼:“他把药打翻了?”
李惊摇头道:“他拿错了,端了一碗菜油来。宁中病得稀里糊涂,全喝了下去,结果又拉了几天肚子,就成现在这样了……”
风树按了下太阳穴,正要开口,萧木客冷声道:“他的病没那么简单。”说着,他除下左手的皮套,伸指过去,搭住宁中的脉搏,。
风树皱了下眉:“你不让我碰他,你自己又去碰?”
“奇怪,”萧木客眉峰一紧,后退了一步:“怎么他好像内力尽失,而且……”
“而且什么?”风树拿起一盏油灯,照向榻上的宁中,灯光直射进他的眼里,他却连眼珠也不转一下,喉间发出的声音越发凄厉,到最后竟已不像人类的声音。
“他的心跳快得……异乎寻常,”萧木客轻轻摇了下头:“普通人心这么跳,早死了。”
宁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蜷着,只是手足不停地小幅度地挣动,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着。
风树稍稍弓起身子,唤道:“宁中——”就在这时,他猛然瞥见宁中身下积着薄薄一层灰,紧挨着席子的是灰面样的粉末,面上覆着几片皮屑似的青灰色的东西。“这是什么?”风树用空着的那只手拉了拉席子,一股灰色的尘埃扬了起来。
“你别乱来,”萧木客掩住口鼻,示意风树退后。李惊却一闪身,退到了房门外。
风树飘了萧木客一眼,步出门去。萧木客随即跟了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风树环着手,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惊:“怎么回事?”
李惊盯着房门,面无血色,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一个怪物破门而出。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我也觉得宁中的病不大对头。可别是染上了什么瘟疫……我成天都跟他在一起……”
风树偏头望向萧木客:“你怎么看?”
萧木客默默戴好左手的皮套,仰头接住风树的视线:“不好说。我没感觉到那种东西的气息。要么他就是单纯地生病,要么……缠上他的东西灵力在我之上。”
风树思忖片刻,向李惊道:“你去睡吧,明天上岛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说罢,转向萧木客:“我们四处检查一下。动作快点,天亮前还得赶回去。”
翌日。许家庄。风树的房间。
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风树才躺下不久,刚有了些许睡意,一阵朗朗读书声从院子外传来,震得窗纸簌簌抖动。
“什么玩意儿?”风树站起身,推开窗户向下看去,只见一条高大的人影,身穿淡蓝色深衣,一手掌灯,一手握着一册竹简,沿着院墙缓步前行,一面高声诵读着什么。他声音里灌注了十成劲力,远远地传出去,惊起飞鸟一片。
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接着,萧木客推门进来:“是兰飞扬。他在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啊?”风树没好气道,摸出火刀火石点燃了油灯。四下扫了一圈,他起身捞过一只置于屋角的青铜瓿,偏着头,嗅了嗅里面盛的酒:“疯子的行为,不是用常理可以解释的。”
“空腹喝酒不好,”萧木客轻声道,却还是拿起几案上一只杯子递了过去。
“你也喝一点吧,闻起来挺不错的,”风树笑了下,执起铜瓿,齐口注了满满一杯,杯中酒波如镜,不见丝毫起伏晃荡,一股醇和浓郁的酒香在房中飘散开来。
萧木客摇摇头:“我不喜欢酒的味道。”
“这酒淡得很,”风树拿过一个空杯放在萧木客面前,将酒汁稳定地注入杯中。
“哪个丑八怪在外面乱嚷嚷?”随着一声娇嗔,隔壁房间亮起了灯光,紧跟着,窗帘撩起一角,一张如花的容颜探了出来:“吵死了!知不知道,睡眠不足的话,我光洁如玉的皮肤会变粗糙的。”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每日早起读书,忘了是在别人家里。真是对不住。吵到你了吗?”兰飞扬说着,推开院门走到小楼跟前,仰起脸向上望去。眼波一转到玉美人面容上,便被什么钉住了似的,再也无力移开。
并不介意兰飞扬近乎无礼的注视,玉美人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瞅着直立在院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先兆地,美人突然俏眼一横,撅着小嘴摔上了窗户。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堂屋窗纱上人影晃动,房门随之打开。玉无瑕托着盏灯,姿态娉婷地步出屋子,径直走到兰飞扬跟前。此刻,美人穿了一身白衣,面上脂粉未施,别具一股素净幽婉的美,象是一朵白莲,没有丝毫污染。可惜,虽然有点距离,风树仍轻易看出了这位表弟眉宇间的不怿。
用优美的兰花手指着兰飞扬,美人怒道:“原来是你这姓兰的丑八怪。”
兰飞扬神思恍惚地笑着:“是我啊,兰飞扬,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白痴,”风树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酒,一脸看好戏的神态。
玉美人瞪着兰飞扬,柳眉倒竖,绝美的眸子里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哼了一声,美人一字一顿道:“你,把衣服脱了!”
短短六个字,却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不仅令兰飞扬当场石化,就连一贯冷淡的萧木客也失口“啊”了一声。风树一口酒呛到了气管里,剧烈地咳嗽起来。萧木客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冷然道:“你这人,好歹也算武功高手,居然喝口酒都会被呛到。”
“咳……我……他……”风树深吸一口气,运功逼出肺部的残酒:“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刚才娘娘腔跟兰飞扬说……”
“他说‘把衣服脱了’,”萧木客俯瞰着庭院里的两个人,淡然的眼睛里露出难得一见的无所适从。
“你……”兰飞扬面上掠过一抹红窘,目光也变得闪烁不定:“刚刚……你说……你……你……想干什么?”
仿佛为了证明在场的人听力没有问题,玉美人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遍:“把衣服脱了!”
兰飞扬脑中“嗡”地一下,痴痴地望着美人端丽无匹的容貌,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玉美人一扬手里的丝帕,娇喝道:“快点脱!”
耳里的声音宛若来自云端,兰飞扬只觉得一颗头昏昏沉沉,很多思绪接二连三地掠过。飘忽混乱中,他向四下看了一圈,懵懵懂懂地问:“在、在这里?”
“废话,”玉美人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还不快脱!”
迟疑了片刻,兰飞扬一咬牙,把灯和竹简搁在地上,解开衣带,褪去了外衫。将除下的衣衫用左手托着,他右手放在里衣的衣结上,正犹豫间,只听玉美人娇笑道:“这还差不多!听着,浅蓝色可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你这丑样怎么配穿?给我记下了,今后不许穿浅蓝色的衣服!”说罢,美人轻移莲步,摇摇摆摆地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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