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566 更新时间:13-03-22 13:13
印象里的小时候,母亲总是逼着自己练钢琴。
“这种事情是女生才干的,他一个男生瞎掺和什么呀。”买钢琴的时候,父亲有些不满地朝着母亲抱怨。
“就是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才要练一点乐器熏陶熏陶,整天在外面野来野去像什么个样子!”母亲理直气壮得很。
再接着,就是我每天暗无天日的时间了。
一本本算不上厚却十分沉重的书总是占据着那么一块不大的地方,总是那么碍眼,不管我怎么努力,老师总会从我的动作中找出点什么不大不小的毛病,然后一条尺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手背上。有那么一段时间,手背总是红得心惊肉跳。我甚至暗暗期待着有那么一天老师会一不小心把我手背上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肤打破,看着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我就会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逃避每天不得不面对的两个满满当当的小时。
但是那样的好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老师好像对于打手这门技艺有着相当高的熟练程度,总是让力度保持在那么一个微妙的临界点,总是保持着那让我痛不欲生的力度。
后来又是各种各样的考试和比赛,为了哪个混蛋规定的少的可怜的加分。我不得不一整年都练习着同样的几首曲子,不厌其烦地从原本就恶俗的不能再恶俗的音符中剔除自己的感情,加入年年回回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套路。
好痛苦,可是我没法反抗,我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成了那个有些懦弱的影子。
我从来都不敢像其他人那样勇敢地将手上的曲谱撕成碎片扔得满地都是,也不敢在放学后勇敢地逃掉那两个小时枯燥的练习时间——老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父母的视线一刻不离地黏附在我的背后。
但是有那么一天,我再也忍不住内心中那些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和烦躁,终于拿起了小刀。我还记得那是一把红色的美工刀,锋利的刀刃虽然看上去细长柔弱,狠狠的一刀下去,那架钢琴背后的一条棱就这么被我硬生生削掉了——反正除了我之外谁也不会去看那样的一个地方。
我转身准备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赶快离开,将小刀藏到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一只手却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的确是被吓了一跳,那是一个肤色如象牙般洁白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正微微颤抖地捂着额头,透过有些长度的黑发可以看到殷红的鲜血顺着皮肤汩汩而下,又沿着手臂最后终于坠落到了地上。
他的双眼清明,充满了一种我当时还无法理解的情绪。
双唇翕动,他那磁性高雅的声音复述着这样的一个短语,我知道现在仍记忆犹新——“弱者的武器”。
尽管人本来就是从幼稚走向成熟的一个过程,但人还是会因为那当初的懵懂而错过了许多美妙的瞬间。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就和上课溜号开会睡觉的败类同出一辙——尽管我一直是那样的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那样的一类人。
我也没有意识到一直以来他是以何种包容来默默关注着我。
盛夏,那场让我心力交瘁的考试总算是过去,会焦急地等待成绩的人永远都只有我的母亲。我整天都是神神在在的,享受着没有逼迫的美好生活,她却彻彻底底地失眠了。
并且,她在给钢琴上蜡的时候,发现了那个缺口。
我一直以来是如此幼稚,正在脑中仔细思考着要如何才能把过错推到当初搬运钢琴的工人们身上,她用仿佛知晓一切的了然轻轻地说:“儿子,弹弹那首‘秋日私语’好吗?”
我恍然间发现,她的眼袋竟然如此严重,浓浓的黑眼圈无时不刻不在显示着这几天以来她的疲惫。
很久之后有人和我争论,那些努力练习却因为没有音乐天赋得不到大众认可的人不是太可怜了吗——你总是追求音乐中的那种虚无飘渺的意境又有几个人做得到?你总是看轻那些纯技巧性的弹奏者,无疑就是身为有天赋者的优越感而已!
但是那个人不会体会到那种难以遏制的想要弹上一辈子的感觉。
我这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琴凳上,一首一首地弹着过去十年中那些让我痛苦不堪现在却没有芥蒂的曲子。母亲就坐在身旁,默契地为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曲谱。多少年前,在我刚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她总是拿着笔一个一个音符地指下去将它们一一唱出,以此来对付小时候我的懒惰和无赖。
他透过一串串音符渗透进我的情感世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他的身体温润坚硬,上面摆放着的是母亲带回的相片,里面是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的美丽景色,如梦似幻的仙境。
“你还记得吗。”他在我的脑中温柔地诉说着,“你母亲第一次给我上蜡的时候……”
我当然记得。
我由于那幼稚的憎恶从来对你不理不问,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仔仔细细地打理着一切。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保养方法,就买回了那瓶泛着淡雅香味的蜡油。那天我在学校划掉了枯燥无味的又一个普通日程,回到家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焕然一新的你。
我掀开盖子,那淡淡的香味就涌入我的鼻腔。前几天缝隙里残留的灰尘连残影也看不到,黑白分明的琴键第一次如此闪亮。我伸出手去按响第一个音符,没等尾音消失,手就因为琴键的光滑整个砸在了键盘上,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响。
“她不知道琴键是不能上蜡的。”我轻轻地笑了,想到她佝偻着身子一点点地擦拭着这一百零八个琴键时的背影,眼角微微泛起了酸涩感。
“那时你还发了一顿火。”他提醒道。
我记得,当我发现琴键滑得站也站不住时,内心的兴奋无以复加,今天终于不用再去碰那块木头了。
“妈!你是怎么弄的啊!琴键怎么这么滑,我手都站不住!算了!我今天不练了!”
她之后又弯着腰用帕子一点点地把琴键上的蜡擦掉,当最后一个琴键干净后,她是用多么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在瞟到时钟上的数字之后,又是多么黯然地低头离去。
现在我已经离开家,到了一个不算太远的地方上大学,勉勉强强一周也能回一次家。
一直待在我身边的是一把民谣吉他,硬硬的金属琴弦让我的左手指尖在鲜血淋漓之后生出了厚厚的茧。
我曾期待了多久的鲜血,却是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到来。
再次摸到他的时候,左手指尖传来的是和右手完全不同的触感,钝钝的刺痛让我在一开始有些难以下手。
我翻开《哈农》,从第一条开始每条反复五遍慢慢地弹奏下去,一点点加快节奏,享受着关节从僵硬到灵活走过的晦涩与酸痛,并且乐此不疲。
母亲再也不会强迫我去练习什么,却总是会和那天一样搬来一个椅子坐在我身旁听我一首一首地弹奏下去,并且十分准确地在这页即将结束的时候翻开下一页新的谱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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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和同学聊到触手猴,他是相当的义愤填膺:“如果一个人那么努力地练习却因为天赋的原因不被人们认可,那不就是太不公平了吗!”
纯技巧性的演奏固然华丽不忍逼视,我承认我也很喜欢Jhon5的吉他技巧,但是有些东西注定会是不公平的——更何况,这是音乐而不是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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