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近,江湖远——金庸红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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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红颜如歌  余音不绝的小曲——周绮

章节字数:3339  更新时间:13-01-1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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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看《书剑恩仇录》的人,难以不喜欢周绮吧。当人们为霍青桐还是香香公主更值得陈家洛爱争得面红耳赤,大有拳脚相向之势的时候,周绮这个“俏李逵”却在人们心里扎下根来,让人喜之不已。

    《书剑恩仇录》中的女子并不多,除去丫鬟妓女老夫人之类,真正书中细笔书写的有五位:李沅芷,霍青桐,周绮,骆冰,香香公主。看完《书剑恩仇录》,可以说是:笑为周绮,舒为沅芷,喜为骆冰,叹为青桐,怜为香香。

    虽然我个人最爱的女子是霍青桐,但第一个想为之写点文字的,却非周绮莫属。

    周绮在书中人还未出现,先就让老爹出去给她料理乱子,客观造成周仲英未能在家料理大局,而导致文泰来被擒,而后才引出红花会相救文四当家的轰轰烈烈的后文来。如此看来,蝴蝶效应真不是盖的,而周绮,就是那扇动了一下翅膀的那只蝴蝶。

    且看周绮如何出场。她出场时是救了骆冰,骆冰病中醒来,缓缓睁眼,见一个大眼睛少女站在面前。那少女脸色微黑,大眼小嘴,十八九岁年纪。大眼小嘴,肤色微黑的长相想来很是可爱,尤其是小嘴微翘,生气起来,才叫活色生香,眉目动人,大概这是很多读者在看到周绮生气的时候仍会觉得很是开心的原因之一吧。

    金庸对她的评价是“性格豪迈,颇有乃父之风,爱管闲事,好打抱不平”,周仲英说自己的女儿“性子直爽,很不懂事”有点过谦,周绮性格确实直接,心直口快,但并不一位鲁莽,毫无智慧。红花会群雄来铁胆庄寻仇,她武功平平,却急着摘刀:“这些家伙这么欺侮人,到铁胆庄来放肆,老爷子忍得下,我可得教训教训他们。”想着她怒火冲天,急不可耐的样子,就不禁莞尔。乱战到后来,周绮倒是很有见地,跑去杀“罪魁祸首”骆冰,而骆冰以为丈夫已死,神志不清。周绮纵到她面前,举刀砍去。骆冰向她凄然微笑,要哭不哭的样子。周绮见到她又可怜又温柔的神色,一刀竟然砍不下去,一凝神,将椅上鸳鸯双刀拿起,递入骆冰手中,说道:“打呀!”看到她们两个一个呆一个憨,双刀单刀打起来,忽然发现周绮身上有着纯厚的本性,这种纯厚一半来自父亲身上那种仁厚天性,另一种则是少女独有的纯明。骆冰神志不清,如此举动不难,但周绮却被感染,自己也憨了,骆冰举刀右手短刀一架,左手长刀反击。周绮居然能叹了口气,柔声道:“这才对了。”如此举动,真真配得上“光风霁月”的评语。

    周绮身上有着一种卡通式的性格,一种情景喜剧般的可爱。宛如民间曲子,不是阳春白雪,但在自然欢快的同时自有一种旖旎的情怀。谁说下里巴人就是指粗俗呢,当初韩娥不就是一个民间女子吗,她的歌也算是下里巴人了,却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有人觉得周绮头脑偏于简单,应该算是一种误解。喜剧的表现,很多是对简单甚至偏于笨拙的人的行为举止进行表现,然后仿佛约定俗成,形成思维定式了。周绮诚然并不心思缜密,工于心计,且刚开始时和徐天宏唱对台戏,怎么会显出聪慧来?其实,周绮也是颇有小智慧的。她和徐天宏的一路斗智,也让人看得津津有味。否则,段数相差太远,如何交手?

    你看铁胆庄,红花会双方叙礼的时候,鹰爪孙万庆澜想逃跑不成,蹭到周绮的下首坐下,周绮圆眼一瞪,喝道:“滚开!你坐在姑娘身边干吗?”真真觉得大有气势!被杨成协呸了一句“你这丫头!”哪里还忍耐得住,抢上一步,喝道:“丫头便怎样?”我都忍不住要叫一声好。她性烈如火,更恨人家以她是女流之辈而瞧她不起,平素常道:“男女都是人,为什么男人做得,女人就做不得?”如此个性。其实她代表着青春期的我们,即使各种能力平平(周绮武功就不很高)但是无比自尊,不容侵犯,性格倔强,急躁不稳。但这句话便值得我们为之击节而歌了。周仲英和陈家洛比武,她过来给爹脱去长袍,低声嘱咐:“这小子会点穴,爹爹你留点神。”说着眼圈红了。忽然小小地替她心酸了一下,家中突起变故,如今还被欺上门来,爹爹孤力独撑,形式险恶异常,平时里闹闹腾腾的一个人此刻的心怯,突然的无依,更加让人心疼。

    周绮的性格直爽很多时候是让人一笑的。如陈家洛的百花错拳使将出来,周绮见父亲败退,情急大叫:“你打得是什么拳?乱搞一气,简直不成话!怎地撒赖胡打?不对,不对!你……你全都打错了!”只有涉世不深,性格单纯的人才会这么说了出来。铁胆庄被烧,她因误会举刀向徐天宏砍去,单刀在手,猛冲猛跳,却被赵半山按住,进不得半步,让人想象起来颇是有趣的。尤其是她爹问起陈家洛的婚配,她被开了句玩笑,偏偏藏不住事,不知道回避,反而道:你笑什么,当我不知道么?你们想把我嫁给那个陈家洛。……你们把他当宝贝儿,我才不稀罕呢!……我宁可一辈子不嫁掉,也不嫁笑里藏刀,诡计多端的家伙。”如果周大奶奶在边上,真会说一句:“你看这宝贝女儿啊!”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却也无比坦白。

    我喜欢一遍遍看这本书,看到她的地方尤为细心。为什么不呢,仿佛在看刘镇伟的喜剧《天下无双》。小女儿的娇憨直言,无比的有味。她的坦直,并不是一味轻率,她的言行,颇多地方在无意识里有着大智慧,虽然她不自知。周仲英带着红花会众人去看周英杰,黯淡烛光里,众人见了小孩尸身摸不着头脑,周绮是情难自控,叫道:“我弟弟还只十岁,他不懂事,把你们文爷的藏身地方说了出来……”这番辩白,单刀直入,比前一章“寻仇好汉误交兵”利索多了,可以说是一下子冰消了红花会的恨意。后面关明梅连连在敌我仍未明的时候连连问陈家洛的短剑来处,陈家洛吞吞吐吐,周绮却忍不住了,插嘴道:“就是霍青桐姊姊送的,你也认识她吗?那么咱们是一家人啦!”不讲克制含蓄,是因为最是自然而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其胸中的光明磊落可知。从这点讲,周绮和关明梅倒是对味。尤令我觉得可敬可爱的是在被铁甲军包围之时,周绮陈家洛与香香公主非比寻常,直接地替霍青桐也替广大读者质问了一番:“总舵主,你到底心中爱的是霍青桐姊姊呢,还是爱她?”等徐天宏提出“要是霍青桐不肯发兵,那就……难了。”众人默默不语的时候,唯她跳了起来,辩解一番,遭天宏反驳,大怒,哗啦哗啦乱叫。那些人,终究还是有私心的,拿人性的弱点来揣测青桐,唯周绮觉得霍青桐来救是天经地义,绝不怀疑。众人与霍青桐都是一面之缘,周绮与青桐交谈不过几句,便如此全心信任,难能可贵,可以说是霍青桐的一大知己也。

    当然书中周绮形象最为光彩熠熠,意趣盎然的章节自然属“有情有义怜难侣”那一章了。周绮和徐天宏居然在乱战中聚到了一处,而徐天宏却受伤,得靠这个武功与智谋都不及他的这个冤家来照顾。周绮天真里的聪明,纯良中的耍赖,冲动里的细致,爽快里的女儿态,描写得是入木三分。徐天宏神志不清时,她将他扶直了坐在马上,左手抱住他腰,防他跌落,尽捡荒僻小路奔驰;给他拔出金针;跑到镇上寻找大夫,杀糖里砒霜,做得有板有眼,一丝不乱。而寻找曹司朋这个“狗大夫”,和那个家人关于“小玫瑰”的质问,和曹司朋两人的对话,以及强制赊药的时候都让人捧腹。“婊子是坏人,到她家里去干吗?”“你不会给刀砍伤?哼,说这样的满话!”“我便砍你一刀,看你受不受伤?”“……”如此对话,还有不少,十分有趣。初见徐天宏醒了的时候大喜,明明自己在对方身边哭泣,却道:“你怎么躺在我跟前,也不走开些。”和天宏在拔针时说起娘教自己绣花,“我本来不爱学,可是知道妈不会,就偏磨着要她教……”女孩子气息四溢。有人考证出什么周绮并不美,说是像李逵,再怎么俏也都可见。真真好笑,难道说“俏李逵”就是指长得五大三粗,面目狰狞了么?实在是强词夺理,该打板子。

    经此次同行,这对欢喜冤家情根暗种,最终和徐天宏订婚,又喜结连理。有些人到了一个皆大欢喜的时节,就不再好看,以前的种种误会,矛盾,戏剧性带来的趣味都全然不存,成了一个俗套的大团圆。那些可爱的高潮难以为继。幸好,周绮这种纯真,坦率,简单并没有消失,她从来不虚伪,也没有故意试着让自己达到什么高度。她始终是民间的小曲儿,带着独特的韵味。

    倪匡对于周绮与徐天宏的搭配颇不赞同,说不知周绮怎么会和鬼头鬼脑的徐天宏在一起,要知道周绮这个女子是很有意思的。但我认为这实在是一份天配的姻缘,也是他们两个的最大的幸运。多智与纯真,深谋与坦诚,十分互补。周绮给天宏最初的纯真美好,天宏则用他的智慧为绮儿撑起了一片天,可以永远保持这种无忧无虑。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如此相爱。

    一个人的美貌会消失,青春会消逝,但一个人的性格的魅力会像民间的曲子一样传唱,在所有人心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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