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962 更新时间:13-10-29 13:00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是袭人的判词,借来评价秀如芝兰、清丽绝俗的周芷若妹妹实在是不恰,但我就是莫名觉得两者冥冥之间有如丝如缕的联系。
周芷若的一生境遇可以用两首词的各自一半来概括,她有着“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的美丽传神,顺势发展,本应有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前景,结局却急转直下,转为了“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拾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的孤独与哀愁。
譬如林黛玉与宝钗可感可叹的一生都是因为了遇见了那个避不开的“魔障”贾宝玉,周芷若的一生起承转合都是因为避无可避地遇见了张无忌。
她本来是汉水边上的船家之女,年幼失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如果没有遇见张无忌,没有后来的所有变故,她只是一株小小兰花,生于江边,虽然“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但空谷的寂寞,山野的粗鄙,终究是埋没,寂寂芳华无人赏。因为遇见张无忌,父亲惨死,得张三丰所助,成为了峨眉女弟子。武学悟性其高,后起之秀,师父有将门派相托之意;兰心蕙质,秀雅脱俗,使得不少男子爱慕。仿佛名贵兰花移植盆中,显于世人。
人生就是这般,不可能同时踏上不同路径,一次只能领略一条路的沿途风景。或者借那句俗语来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告别了汉水之畔那个清淡而素雅的小女孩,周芷若就注定了不可能自在潇洒,不可能天真。
按金庸自己的说法,周芷若与赵敏都是政治型人物,其智慧自然不言而喻。虽然金庸自己喜欢的是小昭那个可人的小丫头,但谁又能掩盖周芷若的光芒?即便是明艳霸气如赵敏郡主,两个人也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她的善良机智,冰雪聪明在第十七回与殷离交手,提醒众师姐,第十八回以言语维护张无忌,第二十二回假装一派天真无邪点醒张无忌等等细节里表露无遗。她的武功虽然未臻化境,但进步神速,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且尊师重道,深得同门爱护。最最难得的是内心温柔纯朴,却自有一副傲骨,在万安寺,赵敏拿毁容相逼的时候仍然不肯屈服,识破赵敏偷学武功的诡计,立身高洁,不曾屈服。(在这场人格比试中,确然赵敏输给了周芷若)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真真好文采,寥寥数字,周芷若的神韵气质突显无遗。如花美眷,着实袭人。
那个曾经的贫家女孩子成长为如此明珠美玉,我们在爱慕之时其实更应该怜惜。
父母双逝,苦苦习武,从十岁上峨眉,到十七八岁惊艳,期间的不安与孤独,勤奋与汗水又有谁知?
人世多为势利,要的只是那满堂喝彩的亮相,怎会顾及你台下的唱念做打的苦练。仿佛酒会上的衣香鬓影,香气迷人,但没有人要知道你是天生贵胄还是自强不息。
挣扎过的人才更加懂得珍惜,也就更加难以放手。这应该是芷若之后种种转变的根源。
从情之一字而言,是张无忌负了她,她的一颗心是明明白白,坦诚无比地属于无忌了,但张无忌还是华堂相弃,随了赵敏而去。她之前在爱情里的种种忐忑不安,试探、誓言、寻死……终究无用。本以为是“闻琴解佩神仙侣”,现实却是“挽断罗衣留不住”。
将那珠子攥成了粉,恩断义绝,一颗心,也生生痛成了齑粉。看那“佳儿佳妇”的对联,鲜艳到刺痛,满堂的武林高人,皆眼睁睁看着她一身红衣,仿佛燃烧,其实是如卧冰雪。
发誓要报仇,却至此几乎万劫不复。
其实不是至此。早在她答应了灭绝,发了毒誓,就开始了无法回头的不归之路。
但是,她的善恶转变,不是张无忌的背叛让她爱绝生恨;她的人格扭曲,也不是灭绝的临终遗命。
颠覆了周芷若的,是她自己。
她要的太多,什么都舍不得放手。又不够决绝,总以为世间有两全之法,不负无忌,不负恩师。
一切事情都是不得已,不得已之后是她的舍不得。
她听从师父的遗言,设计了迷局,取得了秘籍,且金蝉脱壳,洗清自身。却如何不肯放弃无忌,一心一意要做教主夫人。追随张无忌,却不能把所作所为据实以告,坦诚相见。她的设计不可谓不巧妙,简直天衣无缝。但她还是算错了,她是堕入魔障,情敌却是弃暗投明,终究“巧智不如拙诚”,左支右绌,阴谋终究难以遮掩。
一步错,步步错。她要武功第一,又要报毁婚之辱,凌驾于同门,偏倚于宋青书……孤独而偏执,一步步走近了越来越狭小的境地,让人齿冷。
她想同时前往不同的方向,结果却是自己,仿佛在受车裂之刑。
最后她悬崖勒马,刀也重铸了,赵敏也雪冤了,殷离也复生了,她的那些伤害仿佛抽刀断水,水面无痕。全然是一切如新的幻像。
其实知道回不去的。仿佛移植在盆中的兰花,沾了世俗气息,再也不能水沉为骨玉为肌。她陷入过和花袭人一样的僵局,求一份爱,也求一份利,结果都没有得到。明明天翻地覆,却只能发“烂柯”之慨。
冰火岛自有张无忌与赵敏笑尝画眉之乐,芷若的淡淡身影却不知将在何处湮没。花袭人属于俗世,公子无缘,可以堪羡优伶有福;她是花.袭人。如花绽放,袭人心底,最终“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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