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446 更新时间:14-01-09 08:03
也正因为如此,飞廉能意识到这一次的饶恕对这个男人而言有多么不容易,下命令时,大概每一个字都是从唇齿间和着血生生迸出。
“我的……家人?”
明知道肯放过自己已经是法外容情,但心里终究放心不下远在万里之外的血亲族人,他颤抖着,艰难问出这一句。
凌昊天捏紧拳头,右手微微抽搐,几次险些脱离控制。然而左手随即伸过,死死卡住右手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之大几乎捏断手腕,缓缓道:“看在你的面上,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待在非洲,别再在我面前出现——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飞廉仰头向天,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知足了……虽然这半生以来像个笑话,被叔祖和家族欺瞒,被凌氏少帅利用,一直在自己的幻梦中懵懂过活。但,有凌昊天这句话,他知足了,再无所求。
谢谢……
他翕动嘴唇,隔了黄昏的夕晖,对着那个追随半生的男人无声道。
彼时正值傍晚,晚霞如火如烧,映得他惨白如纸的半边面颊一片艳丽血色,让凌昊天没来由地想起那一日在慎刑司中,所见的那个浑身血污、已经奄奄一息的垂死军人。
十年来无怨无悔的追随,二十余年的知交情谊,到头来只换得一个家族尽灭的结局,连自己也险些惨死在酷刑之下,然而,他却对他说“谢谢”——
凌昊天忽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胸臆,控制不住地拂袖而去,生怕再多留片刻,就会对着那个脸色苍白的伤患发作出来。
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腾起怒气,只是想到那一日在慎刑司中见到的景象,就有说不出的愤怒和后怕——如果他那时再晚来半刻,会怎么样?
也许……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愚蠢天真到极点的家伙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险些丧命在慎刑司的酷刑之下,那家伙留给他的最后遗言仍是无怨、不悔,是“与君今世为知交,更结他生未了因”!
站在如血夕阳下,凌昊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山间傍晚清凉的空气沁入肺脏,动荡不宁的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太过天真,善良、正直、耽于梦想,这些在凌氏都是要人命的东西。然而或有意或无意,他一直都纵容着这个孩子,纵容着他的天真和仁善,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样一个人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相信,甚至委以重任,而另一方面……也许是早在十年前他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而私心里,只有这样一个人,才可能将这份交情延续下去。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其实雷纳德说的没错,在对飞廉的处置上,他的确妇人之仁了——不是今日,而是十年前,当他默许那个孩子跟随在自己身边时,就注定日后会下不了手。不论明面上是多么杀伐决断,冷漠酷烈,在潜意识里,他仍然看重这份二十余年的情谊,仍然想保住这生命中最后一点光明温暖的东西——
再如何精明强悍,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有自己的弱点,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也许诚如雷纳德所言,那是他的死穴和毒瘤,但他更加明白,“高处不胜寒”的煎熬苦楚,并非凡人所能忍耐和禁受。
尤其是……当师傅下落不明时,这份煎熬便愈发深刻,让他无论如何都想抓住一点温暖熨帖身心,好让自己能保持理智克制,以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种种困境。
当所爱的、所恨的,都从视野中消失后,日子再度恢复到董事会叛乱之前,每一日都仿佛规划好的程序,繁忙却刻板。
唯一清闲空白的时段大概要算午休的一个小时,凌昊天一改之前在办公室用餐的习惯,索性命人准备一些适宜伤患的清粥小菜送到羽商阁,与飞廉一同用餐。
遵照吩咐的侍从很有些疑惑,毕竟一个多月前这两位凌氏最高职衔军官还是水火不容之势,而今却如此相处融洽,实在让人有种大跌眼镜的感觉——当然,再如何疑惑吃惊,他们也不敢有一丝一毫表现在脸上,只是埋头按照凌氏少帅的吩咐做好分内职责。
与受惊不小的侍从相比,飞廉的态度倒是坦然的多,仿佛这本是再正常不过。
隔座相对,看着那人俊美如神的面孔,他便依稀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多年前,与那人朝夕相对的一段时日。他手上并未沾染鲜血,那人眼底也没有那么深重的暗沉阴翳,无关算计,无关利用,只是纯粹因脾性相投而厮混在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他前半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美好纯净宛如不掺杂质的一粒粒水晶,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绚烂的光华。
正当他沉浸在过往回忆中,凌昊天已经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张嘴。”
因着手足筋脉受伤,飞廉的双手一直不能用力,虽然用了黑玉续断膏,也进行了复健治疗,但为防万一,他的一应日常起居都有人服侍照看。而当凌氏少帅与其共进午餐时,自然当仁不让地接过这项工作。
看着一身华服,手里端着粥碗的凌氏少帅,飞廉恍惚有种在做梦的感觉,隐约觉得这一次就算受伤再惨重一百倍,也值回来了。
他还在胡思乱想,凌昊天已经有点不耐烦,重复了一遍命令式的语句:“张嘴。”
飞廉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张开嘴。凌昊天动作生硬地把勺子塞进去,险些卡住气管,呛得飞廉不由剧烈咳嗽起来,眼睛里泛着晶亮水花,气息不定道:“你这到底是喂饭还是谋杀啊!”
凌昊天脸色冰冷:“有的吃还那么挑剔,饿你两顿你就没那么多废话了。”话虽这么说,手下动作还是放温柔了许多,至少没再呛得飞廉咳嗽不止。
这家伙……还是这么一副死人脾气,就没见他对除他师傅以外的人有过好颜色。
飞廉在心里偷偷腹诽,眼角在桌上各色精致小碟间一转,叫道:“我要吃胭脂鹅脯。”
凌昊天瞟了一眼盛了鹅脯的白瓷小碟,简单利落地蹦出两个字:“不行。”
飞廉顿时瞪起眼睛,出乎意料的,昔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做起这个动作来居然颇带孩子气:“为什么?”
“你身上有伤,吃鹅肉不利于伤口愈合。”
凌昊天淡淡道,顺手夹了一筷凉拌海带丝塞进他嘴里:“受伤了就安分点,天天嫌这个挑那个,你当你还是七岁小孩吗?”
飞廉不爽地嘟起嘴:他其实并不是没这个常识,也不是小孩脾气发作,只是一想到这次在凌昊天手里折损的那么惨,就忍不住想多折腾他一会儿。
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回头见凌昊天自顾自拈起块鹅脯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飞廉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眼角瞄了瞄,打了石膏的手臂偷偷抬起,状似漫不经心地一挥,登时将桌角的玻璃杯扫落。柠檬水泼溅出来,滴滴答答流到凌昊天身上,价值十几万的名贵西装立刻毁于一旦。
“啊,一时失手,不好意思。”
他看着想起身躲避、却还是迟了一步的凌氏少帅,毫无诚意地道着歉。
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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