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509 更新时间:14-01-14 08:04
“不……虽然师傅对你很失望,但这并不是他不想见你的缘由。”
慢慢斟酌着用辞,林皓夜缓缓开口,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师傅……虽然在系统机房的爆炸中受到波及,但真正致命的伤势还是与东皇太一的元神一战中,动用了符印的力量,以致精力耗竭,生机断绝。”
“你知道那样的伤势对师傅有什么影响吗?在最后那几日里,师傅的面目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苍老,直到临终前,已经如一个形容枯槁的百岁老人。”
“英雄迟暮,红颜白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凉的事——而在短短数日间,却都发生在师傅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一字一顿说出最后一句话:“所以,师傅他不愿见你最后一面——因为他不想让你见到他形容憔悴、满面枯槁的样子!”
在听到她前半段叙述时,凌昊天本已心痛到无以复加,比他在杀父仇人面前隐忍不发、毕恭毕敬更要痛百倍千倍。然,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他却惊怔住了,满面错愕地看向这位同门师妹,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你说什么?”
师傅他、他……他居然……
所有的震惊和错愕都在那一瞬化为锥心刺骨的绝望: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曾听闻过一个关于倾城倾国的典故:汉武帝李夫人以倾城之貌闻名,然临终前武帝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却以纱巾覆面,至死不肯再见,只因不想让心爱之人见到自己容颜憔悴,想要他记住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当时的他还年轻,听了只觉得可笑,全然无法理解这种“只有永远失去的,才会在记忆里美好”的心情。但随着年岁渐长,他渐渐能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心思,闲暇时也曾扪心自问,如果有朝一日面容尽毁,是否愿意让师傅瞧见自己形容落魄的样子?
然而每每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四年来,师傅几番救他于绝境中,再狼狈、再落魄,还能比得上十年前索马里海盗地牢中那次?
可此时此刻,他却从林皓夜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因为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形容枯槁的样子,所以师傅才不肯见他最后一面。
他跟在雪莱师傅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当代剑圣并非注重皮囊之辈,而他这样做只有一个解释:对他存下的心思,师傅……并非全无所觉,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师傅他并非全无心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来……他这一世最想得到、最心心念念的珍宝早已握入掌中,只是他自己还懵懂未觉,直到珍宝坠地、摔成粉碎,才恍然省悟:原来,他不是没得到过,而是在不经意间,又再度失去……
有人曾说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到了再失去;但于他,最痛苦的并非得到了再失去,而是得到了却不自知,直到失去后才恍然,原来,我曾经得到过……
那个瞬间,他想大笑,笑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也笑苍天的绝情和不公。然而张一张口,却发现身体和思维都轻飘飘的毫无着落,仿佛已被掏空,只余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空茫。
到头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踉跄着步子后退,一直退到办公桌前,用手扶撑住桌面,才能勉强站稳,不让自己倒下——
时隔两年,剑圣门下的两名弟子再度对峙,却已非昔日风采:一个,伤痕累累,负疚难释;另一个,则被无穷无尽的绝望伤恸没顶而过,再无法自拔。
“我知道大师兄你一直不喜欢我,这很正常,我对你也没什么好感。”
良久,林皓夜终于开口,神色沉郁莫测:“可再怎么说,你毕竟也曾是我师兄,何况师傅生前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你我同门相残——所以今日,我不想、也不会和你动手。”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凌昊天很想冷笑着问出这句话,然而话到嘴边,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我今日来,是为了两件事。”
不待他问出这句话,林皓夜已经自顾自续道:“第一,将师傅的遗物交给你,你也已经收到了。第二,虽然我答应过师傅不与你同门相残,但我同样也应允师傅,无论如何会守住剑圣一门‘苍生何辜’的训诫,所以……”
她顿了几秒,语气骤然严峻,神色肃穆,一如当年在本门师尊面前接过光剑:“所以,如果凌少帅坚持继续‘圣天使号’的研发、做出涂炭苍生的举动,我会以剑圣一门继任掌门的身份,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格外用力,几乎一字一顿,唇齿间迸发出凛然杀气。
如果在平时,凌昊天自然不会把这种程度的威胁放在眼里——然而此刻此地,当这个女子带着剑圣掌门信物的指环说出“清理门户”四个字时,他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十年前索马里海盗地牢中,见到师傅站在面前,浑身迸散出冰寒凛冽的可怕杀气——
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师傅的杀气是对准自己。
这样的错觉让他浑身一颤,头脑中一阵晕眩,几乎站不稳身形,强撑着发出声音:“清理门户……你觉得,你有这个实力吗?”
“同样的话,我在两年前曾经回答过一次,今日倒不妨再说一遍:布衣一怒,天下缟素——我虽无力与凌氏对抗,但要取主帅性命,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她缓缓道来,与两年前相比,少了轻狂不羁,却多了几分坚定刚毅,宛若金石铿锵之鸣:“我言尽于此,请你好自为之。”
一语毕,她决然转身,离去时步履生风,再不回顾。
然而凌昊天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在那个女子带门离去的瞬间,仿佛全身气力陡然泻尽,再也支持不住,终于贴着办公桌慢慢滑坐在地面上,右手仍死死握着那一方黑匣。
他很讨厌自己这个样子,无法用理智去思索、去考虑,只能任凭神识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愧悔中,然而气力和体温随着眼角泪水源源不断地散去,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无。身体如浸在冰雪中,从肌肤一直寒凉到骨子里。
不止是冷,还有痛,就像有一把刀插入心脏,不住搅动——所谓撕心裂肺,大概就是这般光景吧?
他微微苦笑着,颤抖着右手,重新打开匣盖,手指抚上那一片片狼藉碎玉,缓慢用力,将之一一握入手掌,用力之大似是要抓住生命中最后一点可以温暖慰藉的东西,连掌心被碎片刺破,鲜血丝丝渗出的剧痛都浑然不觉。
陡然间,他似是注意到什么,迅速拨开碎玉,露出被压在其下的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看材质是雪浪笺,纸页背面透出斑斑墨迹,只是已被硝烟和血迹熏染得面目全非。
他拈起纸页,因为手指剧烈战栗,险些撕破纸笺,试了几次终于打开,露出其上的字迹,正是见惯了的清峻行楷,与白玉剑筒上那个峭丽清奇的“凌”字如出一辙——
“但辞阊阖入帝津,龙翔凤翥势难均。也曾策马擒斗府,犹忆攀桂折星辰。一壶浊酒死生恨,十年孤灯夜月人。烟波散尽人归处,始知冰心属旧尘。”
视线从最后一行字上滑过,手指一松,纸笺无声无息飘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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