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心或将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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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章节字数:9101  更新时间:13-05-26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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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二年的冬天,华东某市郊外,一场飞雪刚过,尖利的北风便肆无忌惮地卷起刚落地的雪花在空中沉浮。昔日健壮肥硕,茂叶蔽日的梧桐树,此刻竟象是被扯光了衣服的汉子,光秃秃地任凭寒风的戏弄羞辱,阴沉荒芜的地面,不时有冰雪反射的冷光划过。。。。。。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整齐划一,铿锵浑厚的军营号子渐远渐近,此起彼伏,刺穿了隆冬午后的寂静。

    一棟灰色的两层机关大楼内,门窗紧闭,和远处操场上战士们口号阵阵、列队训练的火热场面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这里肃穆安静,幽长整洁的走廊里偶尔有军人的脚步声和办公室取暖炉上的水壶发出“呲呲“的开水声。

    二楼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茶水的热气和首长们吐出的卷烟使南墙的一排窗玻璃挂上了一层雾帘。长方形会议桌四周座无虚席,由于主持会议的首长还没到场,与会的各位有的相互寒暄,有的打诨玩笑。。。。。。

    “哎,我说朱老三,听说你老婆去年从老家带来的那头母猪这次一窝下了八个崽,而且个个又肥又壮,今年的生产先进肯定是你们师的,我就在想啊,这先进的大红花该给赏给你朱老三!”大校刘朝东师长朝正坐对面的某师副师长朱丙魁说笑到。

    “老子又不管养猪的事,你老小子又没憋什么好屁吧?小心我把你那臭口条拉出来喂狗。”朱副师长笑着眯缝着肉实的双眼,边说边用手指着刘师长。

    刘师长收住笑容,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扫视了一下桌边的各位,然后斜着眼对着朱副师长说:“我可听说了啊,那八个小崽子长得除了象它妈,剩下的都像你,还都随了你的姓。”话没说完,惹得在场所有人的哈哈大笑,有一位差点把刚喝嘴里的茶笑喷出去。。。。。。。。

    “去你的刘瘸子,老子真要有那本事,宁愿不干这个副师长去养猪,你看看现在这日子过的,连主席都吃不上红烧肉了!”朱副师长也“哈哈”笑着回敬刘师长。

    就在大家嬉笑玩闹间,值班参谋双手拉开会议室大门,门外走进一位高大壮实,宽嘴厚唇的少将,他就是该军副军长兼参谋长宁达光,会场顿时寂静,在座的首长各自面朝会议桌调整坐姿。

    将军径直朝主持席位边走边说:“呵呵,热闹啊!多日没聚,憋在肚子里的坏水都快捂馊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地附和着。

    将军坐定后,双手脱下军帽,习惯性地用左手掌向后撸了下一头寸长的短发,身后的参谋在文件夹中取出一叠文件工整地放在将军桌前。

    将军拿起文件的手举着,眼睛看着大家,面容严肃,平静地说:“今天把各师团以及各直属单位的主官找来,主要是传达军区下发的《情况通报》以及军区针对《通报》和目前形势下在各级机关和基层普遍存在的问题而制定的规章制度。”将军晃动着手中的文件继续说:“文件一会儿大家传阅签字。”

    “同志们!”将军提高了嗓门:“其实不说大家都知道,连续两年的自然灾害,使本来底子就薄的国家经济面临更严峻的考验,苏修想乘机挤垮我们,昔日兄弟间的援助转眼就变成了阎王债,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更是蠢蠢欲动伺机反攻大陆,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说到此,将军双颊紧绷,两道浓眉呈倒八字紧拥在高挺的鼻梁两边,眼眶深凹怒目圆睁,一副威武凌然,摄魂夺胆之气:“中国人民是有志气的,就是饿死也不能放下尊严!”然后他深情地说:“我们的人民伟大啊!我们的百姓了不起!他们太苦了!”将军的语气此刻低沉缓慢,柔绵多情;“灾害如此严重,他们饿着肚子生产劳动,勒紧裤带度日,既要还苏修的债,还要保证我们的国防建设,没让一个他们的子弟兵饿着肚子训练站岗。”

    将军突然收住话语,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与会者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双眉紧锁,脸色凝重,有的默默吸烟。。。。。。。

    刘朝东师长猛吸一口烟,然后长吁一口气,将嘴里的浓烟吹出好远:“我老家在大别山区,那里现在能吃的野菜都很难找到,到处是扒了皮的光屁股树。这一年多,几乎没断过来部队投奔我的,来了两顿饱饭一吃就不愿走,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打发走吧,不是搭上套旧军装就是捎上些粮,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不是怕他们,是不忍心看他们,是自己实在没有能力帮助他们,怕伤感情!”

    “我们农场虽说是部队办的,可当时没少麻烦各级地方政府,现在我日子也不好过,今天这个公社找你借粮,明天那个县长拜托你给个饭碗安排个职工,我实在是帮不了啊!就前几天,流民和百姓拖家带口围着我那库房,要不是当地乡政府及时出面做工作,真就要发生哄抢事件!百姓的日子真的很惨,不到这份上,他们至于来为难我吗?”肤色黝黑,一脸憨厚,挂中校衔的农场陈场长叹着自己的苦经。

    话题一出,与会首长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讲述自己辖内的情况。。。。。。。

    “静一静!”将军双肘撑着桌面,摆摆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你们说的情况带有普遍性,但是我要说的事更严重!我们有些驻军单位因为饿极了的百姓或流民到营房找口吃的,捡了些菜皮剩饭就被驻军当小偷打了,引发上百群众激愤围堵军营的事件,还有,某驻军单位拿着军供证到地方粮站没领到粮食就大耍脾气,出言不逊,和地方同志发生冲突直至大打出手,在社会上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严重损害人民军队在老百姓心目中形象。诸如此类的事件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情况通报》里都有,你们自己看了以后,回去认真对照检查自己的部队有没有这样的行为,《情况通报》里点了名的单位必须按照军区的规定严肃处理,该滚蛋的滚蛋,该坐牢的坐牢,决不姑息!”

    将军的手指狠敲着桌上的文件,脸色被怒气憋得通红;“这是什么行为?土匪恶霸!你们给我问问这些混蛋,他们是不是爹娘老子养的?他们有兄弟姐妹吗?要是他们的家人也挨着饿,也在那些饥民里头,你们会这样对待吗?我们一天三饱,吃的是谁的粮?是国家的粮!人民的粮!老百姓勒紧裤带让你吃饱了干什么?是要你苦练本领准备打仗的!打谁?打美帝国主义,打蒋介石解放台湾!打一切敢欺负中国人民的反动派!不是让你欺负老百姓的!”他凝眉问:“国家是什么?人民是什么?不就是我们成千上万普通的百姓吗!这样对待普通百姓的行为还配叫人民子弟兵吗?我们的部队要是脱离了百姓还能打胜仗吗?”

    将军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右手握着杯盖指着与会者,口气缓和许多;“同志们,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我们和全国人民一起,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困难是暂时的,要教育部队,在这非常时期,军民关系是高压线,不容强调任何理由,破坏军民关系就是犯罪!这点务必使我们所有指战员高度重视,各驻军一旦遇到百姓的过激行为首先要克制,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同时要求得当地政府的帮助,协同做好教育说服工作。工作具体怎么做我不管,在我们军要是再有这样严重破坏军民关系的事捅出来,老子毙了他!”

    将军说到“毙了他”三个字的同时,将手中的杯盖重重砸在桌上,“砰”的一声让所有在场的军官们都为之一惊。。。。。。

    窗外的天色越发的阴沉,唯有干枯的树杈里和灰黑色的屋檐上有零星的残雪在顽强地发着洁白的光亮。

    将军起身走到窗边,背对会议桌,抬头闭目,示意身后的值班参谋把灯打开。

    此时的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将军挺拔伟岸的背影,作为将军的老部下,他们心里都预感到,接着要说的事让这位老上级老领导费着思量。

    稍许,将军转过身,双眉紧锁,神色凝重,背着双手回到坐席,却未坐下:“下面要说的是我们各级干部的问题,就是刚才刘朝东师长说到的问题,现在部队上下普遍存在,下到基层营连排干部,上到我们军师团各级机关领导,几乎都免不了有老家这个亲戚那个朋友来部队要这要那,有的干脆拖家带小直接投奔部队。到了部队怎么办?不管吧,良心和感情上过不去,甚至还会招来忘恩负义的骂名,起码先不能让他们饿着冻着,吃着部队住着部队,东挖块地种菜,西扔个笼子养鸡。。。。。。。大家好好想一想,这样下去,我们的各级指战员还有多少心思和精力投身大练兵运动?我们怎样保证部队的战斗力?部队的正规化建设不就成了一句空洞的口号了吗?全国人民都在艰苦度日,部队这些现象群众意见很大,地方老百姓心里会怎么想?凭什么只要家里有人在部队当官,就可以一家老小七姑八姨都吃部队?普通百姓就得忍饥挨饿?是啊。。。。。。同志们!凭什么?”

    朱副师长插话说:“参谋长,亲戚来部队,我们都按照规定交了伙食费的。。。。。。。”

    “你扯淡!”将军没等朱副师长话说完就拦头打断,他强装温和,微眯着着双眼看着朱副师长:“呵呵,我说朱老三,你在这糊弄谁呢?你岳父母和你那大舅子在你家住了有小半年了吧?就你不咸不淡,象征性的交的那几个钱也能叫伙食费?要不是看你老婆养猪是把好手,牵来头母猪帮后勤办起了养猪场,我早就该找你好好‘算算账’了。”

    将军话音刚落,刘朝东师长立刻说道:“他老婆养猪真是能手,你们看朱老三都肥成什么样了?”一句话把大家包括将军和朱副师长都惹得忍俊不住发出“哈哈”声。。。。。。。。

    “好了,大家严肃些!”将军收住笑容,双手撑在会议桌边沿,语调坚定地说道;“军区严令必须要及时改变并制止目前这些妨碍部队建设,伤害干群和军民关系的局面,怎么办?我知道不好办,我也理解大家的难处,但是不好办也要办,而且必须办好!这是大局,必须服从!两个办法,一是做亲属工作,晓明大义,工作好做要做,不好做也要做,做得通要做,做不通也要做!二是以身作则,层层给下属做好表率。同志们都知道,我老婆因为工作关系和照顾老人的关系,多年来一直没有办随军手续,现在怀着孩子还有个把月就要临产。既然不是随军家属,那就打发回家!”

    将军大手断然一挥:“明天就送她回自己老家生养,我这个副军长兼参谋长先给大家做个表率吧!”

    “那绝对不行!”刘朝东师“嗖”地起立,梗着脖子瞪着将军:“我的领导同志,军区的要求我们坚决贯彻执行,我们这些部下执行上级命令什么时候含糊过,徐雯嫂子虽说没有随军,可是嫁给你七八年从来也没有麻烦过部队,每次来部队探亲,不是教我们这些随军的家属学文化认字就是为我们建子弟学校捐钱捐物,四处奔走,对我们家属院哪个孩子不是如同亲人?这么仁慈的嫂子,你就这么狠心欺负人家?这都快生了,你要她离开部队,颠簸那么远的路回老家。。。。。。”

    刘师长依然梗着脖子,依然瞪着将军的双眼由于情绪激动而有些发红,然后右手猛地在桌面上一挥,一把抓起桌上的军帽,气鼓鼓地坐下扔出话:“我不同意噢!家属院的娘们和孩子们不会答应你这么做!”

    “是啊参谋长,嫂子身体那么弱,三十好几怀上孩子经不住折腾,我三天之内一定打发丈人他们回去,嫂子不能走!”朱副师长话音不高,言辞恳切。

    “参谋长,你的孩子就该生在部队,就该跟部队有缘,跟你那么多年,我知道你说一不二,但是这事你就要听大伙的。”

    “参谋长,孩子生在部队不会影响你工作,家属院这么多随军老娘们还伺候不好嫂子和孩子吗?”。。。。。。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声讨”将军的时候,会议室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所有人都看着门口,一位年轻军官急促跑到将军身后,弯腰对着将军耳边:“参谋长,值班室接到电话,您爱人在家突然晕倒,小张(将军家勤务员)已经叫车把您爱人送医院了,您的车就停在楼下,您快去医院吧!”。。。。。。。

    一辆吉普车亮着大灯在乡间的土路上急驰,寒风追着车后扬起的尘土肆意蔓延。。。。。。

    车内后座上,将军抿嘴皱眉,威襟正坐,双目透过汽车玻璃紧紧盯着前方。。。。。。。

    医院的走廊里,小张胸前抱着军绿色的棉被,不停地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前来回走动,帽檐下稚气未脱的白脸蛋上汗水和泪水模糊不清,他不时抬起手用袖管擦下眼泪。。。。。

    当他看到走廊另一头将军大步快速走来时,呜咽着向将军跑去。。。。。。

    将军双手扶住小张的肩膀:“小张不哭,情况怎么样?你徐老师在哪?”

    小张抬头仰视着将军,着急和委屈使他泪水又控制不住,哭着回答:“徐老师在手术室,他们非不让我进去,还骂我生瓜蛋子不懂事,叫我在外面等着你,我听见他们说徐老师是早产,很危险!唔。。。。。。。”

    “哦。。。。。”将军将小张拥在身旁:“不哭了小张,徐老师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徐老师不会有事的!我们就在这等着她吧。。。。。。”将军神情焦虑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低声自语,像是在安慰小张,更像是茫然无奈而发自内心的祈盼。

    凶神恶煞般的北风将整个大地拉上了“黑幕”便不知“奔”向何处去了,漫天的雪花象无数洁白的小精灵迫不及待地在天空这个舞台上或轻盈漫步或旋转飞舞,跳累了便纷纷躺下亲吻着大地,瞬时间把寂静的大地装扮得银光四起。。。。。。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将军挽着小张纹丝不动注视着手术室的大门,空气被凝固般的寂静。。。。。。。

    刘朝东手里搭着件深棕色蒋军呢大衣,身后跟着朱丙魁和他老婆梁婶,火急火燎跑来。。。。。。

    一进走廊梁婶便四下张望,扯开嗓门:“这是咋回事啊?怎么一个医生护士都没有啊?这是医院吗?我弟妹咋样了?徐老师咋样了?孩子咋样了?。。。。。”梁婶的声音在这环境里无疑象一颗颗炸雷,也无疑没有任何人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

    刘朝东站在将军身后,将大衣披在将军身上,然后脑袋一塔拉,抬起右手拍在将军的肩上。。。。。。

    将军象一尊塑像,全然没有理会身后的一切。

    梁婶见四个一动不动的军人,张开嘴又要开口,看谁的眼神都不理他,便咽了下口水,算是把要对这些男人说了也白说的话给强咽下了肚。话是不说了,但是焦急不安的心情使她这个壮实豪爽,朴实能干也简单冲动的农村妇女无法跟眼前这几位闯过阎王殿的老爷们那样镇静,健壮的双腿拖着肥胖的身子不停的在手术室前来回走动,边走边搓着一双肉实的大手掌,嘴里还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突然她猛地窜到站在墙边低头抽烟的朱副师长跟前,急嚷到:“我说朱老三,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啊?你就不能找个喘气的问问?这到底什么情况了啊?要急死人啊?”梁婶真是急了,这令人窒息的无声能把她憋炸了。

    “闭上你的臭嘴,在这死人死人的,你不嫌晦气啊?”朱副师长瞪着小圆眼对着梁婶焖声吼着并用眼神瞥了瞥将军。他是在示意梁婶,此时的将军心里肯定是七上八下的,你最好别说话,更别说不吉利的话,免得再给将军心里添堵:“现在都几点了?哪来那么多医生啊?就是有,谁敢出来面对参谋长?手术室大门不开,谁也不知道结果,你让他们对参谋长怎么说?说什么?跟你一样尽说些没用的废话吗?你个猪脑子!”朱副师长继续小声责怪着梁婶。

    “那。。。。。。那那。。。。。。”梁婶被朱副师长的话噎得舌尖打滚就是吐不出字来。

    正在此时,手术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了,医院的中校李院长和两名女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李院长一手拿着眼镜,手臂上挎着刚脱下的白大褂,一手抓着手术帽擦着脑门和脖子上的汗,脸色疲惫,神情木讷。

    走廊上所有人都被李院长这副狼狈样和沮丧的神情吓得没敢挪动半步,屏着呼吸,眼神齐刷刷盯着李院长。

    梁婶更是吓得嘴唇突突颤抖。。。。。。。

    “宁参谋长,病人刚到医院时羊包就破了,而且胎位不正,脐带绕颈一周,身体各项指标检查都来不及做,突然晕倒估计是贫血加上早产前强烈的妊娠反应使病人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咱们医院的条件和设施太差,送最近的市医院也要三四十公里,大人孩子都等不了,没办法,我是被逼冒这天大的风险收下病人,送手术室生产!”李院长走到将军面前汇报产妇的情况。

    将军身后的刘朝东师长扭身走上前去冲着李院长喊:“你到是快说结果啊!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快说!”

    李院长没有理会刘朝东,但是在将军急切盼望的眼神里看出刘朝东所问的也正是将军此刻最想知道的,便斯文地带上眼镜,依然不紧不慢地对着将军说:“奇迹啊!一个早产将近一个月的孩子居然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宁参谋长,你儿子把他自己救了!把他母亲救了!也把我救了!”

    听到李院长的这些话,将军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李院长双臂,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摇晃着院长的双臂,明确问到:“这么说大人孩子都好,都没有危险了!都平安了!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现在孕妇已脱离危险,但是病人体质很差,需要好好静养调理,你儿子目前一切都好,就是由于早产使他太小了,五斤都不到,呵呵。。。。。。养起来费点劲!”说到刚出生的孩子,院长一改严谨刻板,慢条斯理的语调,象是对这个“救了他”的小生命无限赞许!

    “哎哟我的妈呀,我的大院长啊!你,你你你。。。。。。”一旁强忍耐心听完院长说话的梁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劲,顿时由阴转晴,脸上乐开了花似的指着院长:“嗨。。。。。。我真服了你!你刚才那样子能把我吓死!”说着话就拉着小张往手术室里闯,刚到门口,梁婶突然醒悟似的收住欢快的脚步,转身用手指着小张的鼻子,假装愠怒地命令:“你,给我站住,不许进去!我都给乐糊涂了,哈哈哈。。。。。。”扭头掀开棉门帘钻了进去。

    小张傻站着愣了一楞,似乎有点明白梁婶的意思了,稚嫩的小脸羞得通红,直挺挺站在手术室门口不知所措。。。。。。。

    将军听完院长明确的表示后,闭上眼睛仰起头朝天长嘘了一口气,像是噩梦初醒后的如释重负,又像是恶战大捷后的心神舒展。

    “参谋长,中年得子,高兴坏了吧?你这是手爪还是铁钳呐?”院长一脸多少有点装相的痛苦表情,弯曲着小臂指了指将军仍紧抓着他双臂的大手。

    “哈哈哈哈哈哈。。。。。。。。”院长幽默滑稽的表情和语言逗得将军和两位师长放声大笑,将军幡然醒悟,立即歉意地松开双手:“谢谢!李院长,你救了他们母子的命,谢谢!谢谢!”

    “错了错了,是你儿子救了我,病人送来时我是真犯难啊!接吧,初孕早产,严重贫血,昏厥过后体力顶不上更本没法顺产,剖腹产吧,我更不敢,医院这条件你们知道,要啥没啥,做不了像样手术。不接吧,转院肯定是置病人生死不顾,三四十公里汽车颠簸,后果不堪啊!抬进手术室稳定病人情绪后就让两个有过经验的护士接生,当时我是真没底,真害怕啊!大人孩子哪一个出点问题你们都‘饶’不了我吧!呵呵。。。。。你们看我刚才一头的汗,那是紧张得吓出来的,万一正常分娩失败我真是没下篇了!真不敢往下想!我真在心里求老天爷了!没想到大人体力顶不上,小家伙挺配合,像是要分担母亲分娩的痛苦,直往外闯啊他,位置不对倒回去调整了再闯,你爱人也很了不起,这样虚弱的体质能撑下来我真佩服!折腾了个把小时,孩子总算出世了。小家伙一到这世界就把我和护士都吓一跳,你们猜怎么着,脖子里还整绕着一圈脐带,难怪他呆不住要提前往外闯,真悬呐!稍有耽搁就能导致缺氧窒息。”

    院长话音刚落,朱副师长紧追着问道:“后来呢?”

    “朱老三,你听评书呢?后来在后边没来呢!”刘朝东又拿朱副师长开起了玩笑。然后问:“嗳院长,怎么没听见小家伙哭啊?接生的护士没打他屁股啊?”刘朝东疑虑地问院长。

    “呵呵,刘师长你还挺内行,打了!,打一下他叫一声打一下叫一声,绝没第二声,那声音我可说不好,搞不清是哭还是笑,要不就是发怒,谁叫你打他来着,呵呵,参谋长,你快去看看爱人和孩子吧,别听我在这‘说书’了”院长此刻的话语显得轻松随意。

    因简陋而显得空间硕大的病房里,徐雯仰面躺在木制的病床上,乌黑的齐耳短发蓬松散落着,使清瘦的脸庞显得有些不成比例的娇小,昏黄的白炽灯下,面色苍白憔悴!为了将军盼望已久的后代平安出世,也为了自己从嫁给将军那刻起就憧憬的辛福生活!手术台上,她多少次奋力挣扎又多少次力尽气滞,就在她意识的大门就要关闭的时候,一个画面在眼前飘忽着,犹如一道透明但无法穿越的玻璃隔墙在竭力阻止她跌落旋转的、漆黑的空洞。。。。。

    画面里,白雪皑皑的原野上,一匹枣红骏马,扬蹄奋跑,蹄下积雪四溅,在画面上由小到大,由远到近,直到撑满整个画面时,将军翻身下马,伸出双手将她抱进画里,在将军怀里,她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凝望着将军刚毅的脸庞,断断续续,沙哑无力的声音在苍穹回荡;“达光。。。。。对。。。。。。不起!要是。。。。。。你。。。。。。再不来,我。。。。。。我就要。。。。。。就要先走了。。。。。。”将军悲情涌动,无限爱怜地将她拥抱在怀里,颤抖但铿锵坚定的声音在原野大地回旋:“丫头,有我在,别怕!哪里都不要去,我知道。。。。。。你累了。。。。。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理想,你要挺住要挺住啊!。。。。。。

    还记得那首诗吗?”将军低声咛颂着雪莱的诗句:“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

    听着这熟悉的、她和将军恋爱时无数次咏读过的诗句,她的眼神渐渐移向远方,跟着将军的节奏齐声咛颂:“要是冬天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

    “哇。。。。。”一声尖利的婴孩啼哭,刺穿了画面,画面被鲜血染得樱红。。。。。。。

    “孩子。。。。。我的孩子。。。。。”惊醒的徐雯突然发出叫喊,双手在空中抓舞着,额头上沁出颗颗豆大的汗珠。

    “丫头。。。。。。丫头,你醒醒,孩子在这,你醒醒!”,将军用手绢擦去徐雯额头的汗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将徐雯的双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徐雯睁开眼睛便四处张望。

    将军知道,她这是在找孩子。

    将军将她枕边的襁褓往她脸边象征性推了推:“孩子在这,你刚才做梦了吧!丫头,我听见你嘴里‘嘟嘟’的念诗。”

    徐雯微微转头,面颊紧紧贴着襁褓,眼睛对着将军:“孩子好吗?这会儿是睡着了么?是男是女?像谁?。。。。。。”

    一连串的问题让将军无所适从:“丫头,你现在身体很虚落,这一天工夫把你折腾得消瘦了许多,尽量少说话,你现在是功臣,听我向你汇报就可以了,好吗?”将军起身笑着说道。

    “好!参谋长,开始汇报吧!”将军的话语和笑容无疑让徐雯疑虑顿消,精神也为之振奋。

    “你给我生了个儿子,因为早产所以不满五斤重,但是很精神,梁婶抱他回病房时他就双脚一通乱踹。长的么丑了点,像我!哈哈,现在是凌晨四点,你这一觉睡了八九个小时。这中间梁婶给孩子喂了几次稀饭汤,吃完就又屎又尿把梁婶忙乎坏了。。。。。。。”

    徐雯睁着妩媚的笑眼看着边‘汇报’边在床边来回踱着慢步的将军,不停用脸爱抚着襁褓,做母亲的幸福表露无遗:“现在开始不许再叫我丫头丫头了,我是孩子的妈!”徐雯嗔娇道。

    将军驻足一愣,转而想想也是:“以后当着孩子这样称呼你是不合适,儿子以为我把你当使唤丫头呢!呵呵。。。。。”

    将军踱到窗口,抬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气雾,眼神投向窗外的远方若有所思!窗外的景致使他想起主席六零年元旦的填词,他不禁低声吟诵:“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他转头看着徐雯呵呵笑到:“咱们孩子的名字就叫‘笑冬’吧!欢笑的笑,冬天的冬,笑冬,宁笑冬。”

    将军转身坐回凳子上,看着徐雯,那眼神分明是在问徐雯:怎么样,给儿子取这名字可以吗?。

    徐雯收回看着将军的眼神,思忖着念到:“笑。。。。。。冬。。。。。任凭你风霜冰雪,我自凌然傲笑,好听!有男儿气势!”

    徐雯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从被子里伸出手揽着襁褓,嘴里反复喊着“笑冬”,脸颊和襁褓贴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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