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91 更新时间:13-07-03 15:51
“众位可知宁远王名讳?”说书人一把折扇环指四座。
“这谁不知道,宁远王姓箫,单名一个彻字。”一人附和。
在天都,你可能不知道王尚书李侍郎的名号,可不可能不知道宁远王箫彻的名字。
说书人一把折扇挥来挥去,说的是吐沫横飞:“依我说,这箫彻的名字起得可不冤枉!”
说书人笑得神秘,好似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却偏就在说道重点时戛然而止,卖个大大的关子。底下听众被逗得心痒痒,一时间纷纷求着他快讲。
“先帝的二皇子、当今圣上的弟弟宁远侯王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么?”
“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四座皆轰鸣大笑。在京城,哦不,也许在整个威国,宁远王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此人是一出笑话也不为过。
“不错不错,”有一人闻言拍掌而起,朗声道,“说得对,箫彻确是个彻头彻尾好色之徒!”
众人转首,见一人相貌堂堂,器宇轩昂,身着锦缎,看似来头不小。
说书人见自己好不容易聚集的目光全都转移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身上了,心里好一阵不服气,便有意挖苦道:“这位客官,剽窃别人的话忒没新意。”
站立的那人也不动怒,也不回嘴,没脸没皮地笑道:“说道宁远王的事情,我可比你们清楚。”
“哦?”说书人狐疑。
“众位可知,箫彻最常说的是哪句话?”
故作神秘的眼神从一干人等面上扫过,就等他们亟不可待开口。
“哪句?”
“快说!”
……
吊足胃口后,那人哈哈大笑,慢悠悠开口:“我王府上书卷飘香,金银满箱,珠宝琳琅,什么都不缺,就是东边那十二厢房缺一打美女作姨娘!”
看那人学的惟妙惟肖,颇有箫彻本人的风采,又听着这俗不可耐的诨话,想那宁远侯张口钱财闭口美女,俨然一副草包模样,众人皆捧腹大笑。
正闹着,一小厮匆匆忙忙跑来:“王爷王爷!大事不好啦……”
王爷?天都有几个王爷?
眼前这位……
霎时间众人感觉到了危机,纷纷沉默无言面如死灰,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气氛份外沉重。
虽说宁远王是个笑料,但只是个背地里的笑料,就算借这些人一百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当面取笑宁远王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也是皇亲国戚啊。那人万一……
那人向众人拱拱手笑道:“宁远王箫彻就此别过。”说罢,风一样跟着小厮去了。
竟然真的是宁远王!
天底下怕是再没有这样不像王爷的王爷!
太后痴迷佛教,一心向佛,所以天衡宫里常年烟雾缭绕,檀香味浓重。
此刻,一项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箫彻正哭丧着脸跪在蒲团上。
他不怕天塌,也不怕地陷,偏偏只怕一件事——做官。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小厮带来的是天大的喜讯,而对于箫彻来说,那可是个大大的晴天霹雳,劈得他差点两眼一黑摔坐地上,在众人面前失了潇洒仪态。
“皇祖母,您得劝劝皇上啊!”箫彻就快痛哭流涕了。
“彻儿,”太皇太后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半眯着眼瞧着他,“是哀家的意思,你不高兴吗。”
“不不不,皇祖母误会了,孙子不是不高兴,只是……”
只是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子,也压根没那份心思。在箫彻眼里,做官等于坐牢,天天脱了朝服换官服,脱了官服又换朝服,又得应对那些比骨头还倔的老八股,不仅失了自由,更没了乐趣。
“你先起来再说吧,动不动就跪,也不怕沾了寒气坏了身子。”太皇太后慈祥地指一指她身旁的座椅,箫彻道了声谢就赶紧坐了过去。
“哀家知道你的想法,你母妃去世对你的打击极大,但你也不可因此浑浑噩噩过日子。”太后心疼地拍拍箫彻的左手,双眼已是水汽弥漫。
那是一双很老的手,尽管保养得当,也藏不住岁月的痕迹。手背上的皮肤不复当年的紧致细腻,颜色也越发苍白。想起近日来太后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箫彻乖巧地点了点头:“皇祖母不必为彻儿担忧。彻儿只求快意江湖,人生苦短,能随心所欲是最好。”
“快意江湖……随心所欲……”太皇太后哀怨地重复,“你可知,这八个字说来容易实质却有多难!彻儿,哀家很不喜欢现在的你,哀家想看到的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你。哀家知道那事对你有多残忍,可皇上的决定,哀家也无力改变。五年了,哀家晓得你心痛,可五年的时间还不够你重新振作吗?你若再是这幅样子,哀家能护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咳咳咳……”太后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咳嗽又发了,用帕子捂着嘴唇咳个不停。
箫彻急在心里,唤来太后贴身宫女翠儿服侍,便匆匆道了别。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箫彻回头望一眼太后,心里暗想:皇祖母,您不知道,有些痛是一辈子都不会好的。
每日早朝,殿上总是黑压压站一片人。老的、少的、肥的、瘦的、丑的、美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千姿百态。然而这些人,不论是相貌堂堂还是丑的惊人,都分作两拨静立着。左边一拨是文官,个个搔首弄姿故作风雅,实则掩不住一股书生酸味。右边一拨是武官,个个膀大腰粗身强力壮,散着浓浓的“男子汗”味儿。箫彻站在左边一拨人中,英俊潇洒,自是出类拔萃。
见他昂首挺胸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旁边的白离铭偷偷用手肘捅他左腰:“臭美什么,官府穿得歪七扭八的。”说罢瞥一眼正在跟杜太尉讨论国事的皇上,用袖子掩着嘴偷偷笑了。
箫彻拿眼瞪他:“你不得不承认我比你帅气多了。”
箫彻中气十足,尽管已刻意压低声音,还是被皇上听见了。
九五至尊突然放下奏折发问:“不知箫尚书有何建议?”
从上朝起,箫彻就在不断掰着指头算时间,越站越是瞌睡,恨不得早点下朝一头扎进被子里睡个痛快,压根没在意皇上和杜太尉讨论的是什么问题,被这么突然一问,整个人发蒙。
“这个、这个、臣弟……臣弟的意见是……”箫彻转着眼珠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白离铭见他丢脸的样子,更是暗爽不已。
憋了半天,箫彻来句:“臣弟暂无意见。”
底下已是止不住的嗤嗤的笑声一片。
第一次上朝就是这么不顺利,箫彻开始担忧以后的日子。
箫彻彻底讨厌御书房的味道,龙涎香烧的像不要钱似的,冒得烟又粗又浓,呛得口鼻里全是那股味儿。
静默半晌,皇上用蜷着的指关节反手敲着扶手道:“朕不指望你立什么功,也别捅什么乱子。”
“咚咚咚”的敲击声不响,一下一下的,十分有规律。
箫彻送上一个厚脸皮的笑容:“臣弟晓得分寸!”
“朕调白离铭去刑部,你该明白朕的意思。”
白离铭嘛,皇上的得力干将,头脑敏捷手段高明,调来刑部一是看着箫彻不出乱子,二来有什么公务,也可以多多地包揽……箫彻脸上浮起一抹贼兮兮的笑容,既然在一个部门,那他可会好好“照顾”白离铭的。
“谢皇上照拂。”箫彻一鞠躬。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柔软哀怨:“朕知道,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
“臣向来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皇上不必惋惜。”一句话,竟有说不出的苦涩。
“罢了,你歇去吧。”长袖一挥,那个弓着身子的人影远远去了。
皇帝握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恨不能捏碎那木头。
转过御书房的拐角,穿过长长的长廊,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寝宫,箫彻不禁想起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从前的琳琅宫门庭若市,鸟语花香,而今已是荒草凄凄,青苔爬上宫门的台阶,杂草丛生也没人修剪,那个秋千架经历风吹雨打早已锈迹斑斑,木头凳子也破旧不堪。
再也开不出那么美丽的玫瑰花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朗朗书声犹在耳畔,三个稚气小童跪坐桌边,老太傅闭着双眼摸着长长的白胡子,跟着他们的读书声摇头晃脑,似是沉醉。小童们念了许多遍,却是不解书中意思。其中一个头戴黄色帽子的开口发问:“太傅太傅,这句诗什么意思?”
太傅眯着眼笑,却不解释,只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每次问你都这么说,我看其实是你也不知道吧!”另一个胖娃娃嘟嘴表示不满。
“二皇子,不可对太傅无礼啊,否则太傅手中的小竹竿又要打得你三天三夜做不了凳子了!”第三个小童明显是取笑他。
胖娃娃气的拿手去打他,小童一溜烟转到小黄帽子身后,胖娃娃在位子上可待不住了,起身就要去捉他,而小黄帽子正襟危坐,笑着看他俩追逐哄闹,直到太傅威慑性地拿起小竹竿狠狠抽了抽书桌脚,两人才吓得又赶紧回去跪好……
不敢多想,箫彻揉一揉酸胀的眼眶,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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