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02 更新时间:13-07-25 21:01
随孟熙绝回到天星王都的这天,才一入城,他便被属下将领找了去议事,临走前吩咐温容将我带回府中别院安置,然后便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去了。
一刻后,我站在了一处小院里,月门围墙里,种着数株梅花,已静静冒了花苞在枝梢上。
我觉得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就好像我曾经在某个时候也用这样陌生的眼光去打量一个让我颇有好感的宅院。但我知道只能仅止于此,那些所有似曾相识的回忆,都是我不可触摸的禁忌。
“静霜居……”我低声轻念那悬在屋檐下的匾额上所刻就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温容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玉烟姑娘。”他的语气和神情告诉我,他似乎斟酌了许久才决定开这个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有些不太明白。”
我转眸看他:“什么事?”
“那一日,我是说你知晓殿下身份的那一日,你的反应其实很让我意外。”他其实一向是一个温和的年轻人,就连对我表示出怀疑,也是温和地疑问着。
我以为他指的是那时我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对孟熙绝有些恼火的事情,却听他又道:“你好像,并不曾把殿下的身份当回事。我的意思是,你不同一般寻常百姓,骤然得知面前的人是皇室贵胄,却一丝也不曾表现出敬畏。”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便也看着他,却觉得他这个问题看似有深意,实际上却是有些不讲情理了,我仔细地想了想当时的事,然后很认真地回答道:“得知他身份的时候,正是我性命攸关之际,彼时还同时得知了他利用我的事实,我以为,我不对他表现出敬畏是理所当然的。而且那时也没什么闲情去敬畏,人总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去注意。”
他却微微摇头,“可你们言归于好之后,你同殿下的相处,也未见得有那份身份差异的自觉。”
我本能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在张口之际忽然顿住。
温容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而在这之前我竟然从未发觉。问题也正在此,我为何对孟熙绝的皇子身份只在一开始的讶然之后便再没有了别的震惊畏惧之情?还毫无一丝身份悬殊之感,与他相处并未失去自然。
我走到一旁梅树下的石桌边坐了下来,伸手扶住额头,却越发感觉这个找不出答案的困惑意味深长。
“你为什么会来问我?”许久之后,我抬头问他,“你若是对我有所疑虑,方才你说的这些,应当是直接去告诉孟熙绝才对。你为什么会来问我?”
温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殿下他,早有婚约了。”
嗯?我微怔,不太明白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却迎上一副好像隐隐含着怜悯的眼神。
刹那间福至心灵,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
不禁失笑。
“你是怕我忘了分寸,对他用情太深,所以特意说这些话来提醒我?”我说,“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又补充道,“他有没有婚约与我没什么关系,我迟早也是要离开的。坦白说,我从未想过要高攀什么皇子,但你对我的担心,我还是应该谢谢的。”
温容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淡淡一笑:“但愿如你所想吧。”
王都的街道上满目繁华,处处琳琅,人来人往。却不知为什么,我走在这里,分明陌生的地方,竟让我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看着身边一张张路过的陌生容颜,实在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是如何来的。忽然想起先前温容说的话,他说孟熙绝早已有了婚约,如此看来,我在三王府也不便久留,倒是应该另寻个住处才是。不然若被人以为我是孟熙绝的姬妾,那就不太好了。
姬妾……我想到这个称呼,不禁一笑,若是让孟熙绝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只怕又要笑话我自以为是了,他那样的人,怎会对我生出男女之情?……没来由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一日他轻吻我额头的画面,我忽地被吓了一跳。
他……应该对我没那个意思吧。可是,若没有那个意思,他亲我做什么呢?但仅凭他亲了我眉心一下就说他对我有意思,又好像想得太多了。那些时日的相处让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好色多情的皇子,那么或许,他只是因为对我心生愧疚,所以一时失态?
嗯,这个想法比较合理。
因走了神思考着这件事,我走路也没有太注意,竟突然“咚”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并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所以这一下,撞的有那么一点结实。
我往后退了一步站定,揉了揉肩膀,一边抬头冲着对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才看清了这被我不小心撞到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长得很好看,眉目俊逸,长身玉立。同孟熙绝的英气俊朗不同,他眸中并没有那股冷傲,一身白衣中透出的,是沉如青山的稳重。
而他看着我,眉间微蹙,目光深邃复杂。
“这位公子,”我有点拿不准他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不太像是因为被我撞了所以很生气,但也……有点奇怪。便试探着问道,“你是否被我撞疼了?”
他不说话。
“那……没事的话,我们就此别过了?”我说着话,就想从他身旁绕开,谁知才走了两步,一抬头,面前又是那一片白色绣暗云纹的衣襟。
“你……有事?”我开始思索他如果是打算让我拿医药费的话,我应该给多少比较合适。
而他却忽然朝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毫无迟疑地,直直探向我的脸。我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往后一避,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你你你……你也太大胆了,光天化日下居然敢轻薄良家女子!”声音有些大,话一出口已经引得路人侧目,趁着这个机会,我便骤然拔脚从他身边飞奔而去。
一口气不知奔出去多远,我尽量穿着人堆跑,以便若是他从后面追上来好妨碍他的视线,最后东拐西拐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才终于喘着气停下。
见并没有人追过来,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却也纳闷,怎么这年头,长得如此一表人才的男子也需要耍流氓?感叹之余,不免又有些可惜。
虽然这件突发的小事稍稍打乱了一点我的脚程,但也丝毫不影响我最终根据路人的指示找到了那家叫做雅韵的绣坊。
只是当我真的站在了雅韵绣坊的门内时,才知道,原来事情真的总不会那么随自己心愿发展。
掌柜告知我,虽然一些特别订制的绣样会有档案留存,但一般只限于大件的绣品,而且在老夫人去世之后,坊内曾起过一场大火,存案也被烧毁了许多。
走出绣坊,我站在石阶上失落地不知何去何从。看着手中钱袋上所绣精致的青山云雾图,忽然觉得这些日子支撑自己的希望倒塌了下去,一片迷茫。
就在这时,直觉面前扑来一阵风,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掌中钱袋便被人忽地抓起,因为太用力,略长的指甲还在我掌心刮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我这才惊觉是遇到了抢钱的,虽也急忙追了上去,但到底是不及地头蛇,三拐两弯地就被他甩开了。
我觉得最近的运气颇为不济,郁闷也无法,只好先去衙门里报了案,可是看那师爷的表情,也知道都心知肚明,这种钱是很难寻回来的。只是如今身无分文,下一步又该如何起行?难不成要厚着脸皮去找孟熙绝借钱?
我心烦地揉了揉额角。
却突然灵光一闪!我摸下发上簪着的白玉莲花簪,极力忽视着心中的不舍,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举步朝着当铺的方向走去。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当铺。
这名叫“无双当”的铺子,所谓的气派并不是说它有多么金碧辉煌,而是它的布局,处处体现着大气的风格,而来此光顾的人却偏又都是如我这般身处窘境的,所以这样的当铺会让人觉得可靠,同时也很容易给人造成压迫感,有点类似于见面先给下马威的感觉。就连坐在柜台后的几个掌柜,也个个都透着精明。
我站在宽敞的正厅里,心里有几分忐忑和犹豫。我并不知道这只簪子能具体物化到多少钱,而同这些样貌精明的人打交道,则是我下意识有些抗拒的事。
“这位姑娘,”有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可是需要帮忙?”
我回过头。不得了,连当铺小二都笑容可掬地如此会做人,这里委实是个高深莫测的地方。
“我……”我横了横心,把簪子递到他眼前,“我想估一下这个。”
他眼中掠过一丝喜色,然后抬眸对我更为殷勤地笑道:“请随我来。”
我点点头,正要随他走的时候,眼梢却好像瞥到了什么,只是当我正眼看去的时候,却只看见那通往后室的门帘在微微晃动。
当铺小二将我领到了高高的柜台前,里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隔着木栏,我把簪子递了进去。他接过看了看,语调沉着地说道:“三十两。”
若是我不识货,自然觉得三十两是笔不小的数目了,但偏偏,我识得。
“这簪子是一品羊脂玉所造,又是整只雕刻,毫无做作的雕凿痕迹,工艺精湛,绝不仅只三十两。你这价,未免砍得有些太狠了吧。”
他这才抬头给了我一个正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依然很沉得住气:“此处是当铺,不是首饰店,姑娘不是首饰店老板娘,鄙人也不是光顾首饰店的客人,自然是低价入手的。再者,姑娘看货的眼光也未必准确。”
我知道他是吃准了我手头窘迫,于是伸出手去,对他说道:“那么烦劳你还给我吧。”
他拿着玉簪的指间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有个约摸五十来岁年纪的微胖男人掀开门帘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我眼前,然后我听到那个与我讨价还价的人起身恭敬地唤他道:“大掌柜。”
我立时抬眸朝这位大掌柜看去。
他接过我的玉簪拿在手中,只打眼瞅了一下,便对我笑道:“三百两银子,姑娘觉得可好?”
那一瞬,我同那位还价的仁兄一样,都震惊了。
“姑娘是否不满意?”大掌柜依然笑容可掬。
“不……”我有点凌乱地摇了摇头,“很多了,谢谢。”
“只是这当票,”大掌柜补充道,“却要填死当了,没问题吧?”
虽然走进这当铺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失去这簪子的准备,但当他切实地说出“死当”的字眼时,我还是滞了滞,才望着他手上,点了点头。
写当票的时候,似乎很平易近人,爱拉拉家常的大掌柜很随意地问起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钱袋被抢了。”
“哦,那可不太好。”他又道,“姑娘在都中,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么?”又补了一句,“其实心爱之物,若不是没了法子,又如何舍得。”
我不禁对这个眼明心亮的大掌柜十分佩服,“其实也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不太想麻烦他,自己能解决的还是尽量自己解决吧。”
“哦?这位朋友莫不是舍不得这些银钱?”
“不不,”我觉得孟熙绝要是知道他因为我而被人误会成抠门的皇子,可能会拿银子打破我的头吧,而且我也不能这样不讲义气,于是急忙辩解道,“他人很好,对我也好,还借地方给我住,所以我才不愿一再麻烦他。借钱这种事,总是不大好……”
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还。
“原来如此。”大掌柜说着,伸手将当票递给了我,“写上名字吧。”
我拿起笔,却又再滞住。名字……填什么呢?是了,我现在叫做玉烟。一念及此,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唯一的线索帮不了我找回过去,后来钱袋还丢了,而现在,就连唯一与我的过去相关联的玉簪,也因为生活所需被我卖掉了。
我已找不出任何的证据来证明我的过去曾真实存在。现在的每一天于我而言,才是切切实实发生着的。也许,我应该放弃寻找那个很可能会让我受伤的真相,从这一刻起,做一个有归属的人。
深吸了口气,我提笔在纸上签下了我的名字:玉烟。
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那种奇怪的,似乎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抬眸下意识往门帘处看去,却仍是什么也没有。
“这是银票,可千万要收好。”大掌柜一脸亲切地嘱咐我。
“嗯。”我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怀里,然后很衷心地说道,“有你这样的老板,难怪生意会做的这样好了。”
大掌柜却忽然笑起来,“姑娘误会了,我可不是老板。”
我讶然:“你不是?”
“想来姑娘不大了解商道上的事,”大掌柜道,“我也是受雇的,这无双当正是慕容家的产业。”又补充道,“眼下,是由慕容家六公子所辖。”
“哦……”我无意义地附和了一声,觉得这个话题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延伸下去,于是又对他道了谢,便拿着其中一张当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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