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84 更新时间:13-08-15 21:52
哗啦一声。
冰凉的液体瞬间将我裹住,若蜂蚁般往我的耳鼻内飞快的钻去。急流湍涌。然,我已无力动弹,只随着它。
我不敢闭上眼,我怕看到过眼的满是若霞的红和地上成片成片的死尸,我更怕在他们中看到父皇和谢宛的身影。
国破家亡,原来是这般滋味。
遥然似又回到盛世的柔然。
一大片的金霞拢在大殿上方,直显得大殿金碧荧煌。
我跪在殿下,深深叩首,“父皇,对不起,皇儿没用,终是负了您的一片期望。”
眼前的父皇站在高高的大殿前,满眼豪迈,龙袖一挥,望着天空道,“路长兮,莫伤兮。大丈夫兮,注定痛矣。”
我逆着光看着父皇,他的面容愈加模糊、晕散。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一片衣摆,入手的竟是如丝的滑嫩。我心一惊,想睁开眼睛,却怎样也抬不起来,只好放弃。
却听到一个女人遥遥说,“呦,蝶依,那小子是谁?”
身旁清泠好听略带稚嫩的声音道,“李婶,你快过来帮我一把,他还泡在水里呢,你帮我将他拉上来。”
原来我抓住的是她的手。
温热,滑嫩。
一阵悉簌声,想是那李婶走了过来,接着,我便被一股较大的力拉出水面。伤口和草地一阵摩擦,我不由得微微呻吟一声。
李婶道,“这孩子长的可真俊。你看看他一身被水泡的发白的伤,怕是再不医就没命了。”
“那我马上带他去鬼爷爷那。”说着我便感到上身一轻,她似要将我背起,可终又背不动,我只半倚在她的背上,这样似乎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清香味儿。
李婶笑道,“傻蝶依,给我背吧,他看起来比你还大些,你怎么能够背的动?”
说完,李婶将我背起。许是她走的快,每走一步都会牵动我身上的伤,我微微皱起眉,却侧耳听到一旁的她道,“李婶,慢些,他疼。”
我一怔,没想到她竟如此细心。
李婶笑道,“知道了,小丫头,莫不是对这俊小子动情了?”嘴上这样说着,但脚下还是慢了许多。
我拼命抬起一点眼皮,正好望见她低头缴着宽大的衣袖羞赦的神情。面若傅粉,翘挺的雪鼻,长睫遮眸。
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颜色正如花。
繁枝隐桥,垂柳扁舟,柔美若她。
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刺眼的阳光,又重重闭上。
一路上并不像一般大城市的喧嚣,四处都能听见鸟啼莺歌,连叫卖声都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婉转。真正如书上说的那般世外桃源。
怪不得会生出如此妩媚柔情的她。
又走了一会,隐隐感觉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淡淡的药香甚是好闻。
李婶刚将我放在一张藤床,一个苍老嘶哑难听的声音便响起,“李婶,蝶依?这个是什么?”
李婶道,“他是蝶依丫头在江边救起的,孩子也不大,浑身都是伤,所以就背到您这儿给看看。”
那老头没有发话,我却感觉到他一双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我。
蝶依撒娇道,“鬼爷爷,您就救救他吧,蝶依看他不是坏人。”
他冷冷道,“小丫头你懂什么?他五官比我们敬人都要挺立许多,我看,他就是个柔然人。官府不正在四处抓赶柔然人么?把他送过去,我不看!”
我心一紧,身上却因脱力做不了任何动作。
李婶道,“您看他这么小,送官指不定官老爷会怎么对他……”
“你们要是再留着他,被士兵发现了就是你们死!快,把他送官!”
我的神志越加模糊,愈发感觉周身忽冷忽热。
朦胧中一双温热小手轻扒开我的眼睛,然后喊道,“鬼爷爷,你过来看,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又一双粗槁的手扒开我的眼,我模糊的看到他大约有不惑之年,却已白发皤然。脸上有一条又长又深的疤痕,狰狞到让人胆战心惊。怪不得蝶依会喊他鬼爷爷。他扒着看我的眼睛好一会,才摸着胡子松开。
几经折磨我已彻底没了气力,昏过去的一刻,我隐隐听到那老头叹了口气,道,“将他送往里屋吧。”
恍惚中,一会儿云里雾里,一会儿天上地下。
敬兵攻城的情景快镜头般在眼前闪过,然后,忽的又是江水悠悠的渡口。江中一女子长发三千,倾国倾城,回眸对我一笑。我正疑惑着江中怎么会有女子时,似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全身惊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我并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先念了避瞳诀,再缓缓睁开。
现在再想想那老道士,不由不佩服。
我入眼的第一瞥,不是别人,正是蝶依。
她托着腮倚在我床边,一双如溪水般缱绻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我。
我只觉得好笑,也不知她看了我多久还没看腻,便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头发有些发黄,只简单的弄成两个鬟,却衬得那张琼花般的容颜更加烂漫柔美。
她眨了眨,再眨了眨,然后,双颊顿时羞赦的通红。
几番下来,我想她是我见过最容易脸红的女子了。
我笑着勾起唇,问,“你叫蝶依?”声音干涩不堪,我不由得皱起眉清了清喉。
她点了点头,起身端来一碗羹汤,上面白雾氤氲叆叇,雾气后,她脸上红晕尤未褪去,轻轻道,“这是冰糖雪梨粥,你昏了好几天了,吃些吧。”说着将瓷勺放在汤中,递给我。
我撑起身子,道谢接过羹,尝了一口。
羹汤浓稠如胶,温甜爽口润喉,喝下去顿时感觉人精神许多。
可能是太饿了吧,我狼吞虎咽的喝完一碗,并没感觉肚子填饱一点,可又不好意思再向她要。
她却压根没问我,端起空碗出去又为我舀了一碗羹,然后微笑着递给我。
我直吃到桌子上冒着寥寥青烟的茴香变秃了一半,才放下空碗,觉得填饱了肚子。
算了算,我一共吃了六碗。
而从前在宫中,再美味的东西也不准吃超过两碗。
蝶依收了空碗,又递来一条青色手帕,我想我刚刚的吃相一定很不雅,不然也不会将羹汤溅的嘴边四处。
我擦净嘴,问,“蝶依,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回道,“五月初二了,怎么了?”
我垂下眸。五月初二了,敬兵是廿六攻的城……
“已经六天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抬起头,说话的正是挑开竹帘进来的脸上有长疤的鬼爷爷。
算算我虽已不是第一次见他,但仍是被他一张若蛇鬼牛神的面吓了一跳。
蝶依乖巧喊道,“爷爷,什么六天了?”
他冷冷在桌旁坐下,一双若鹰般凸戾的眼直盯着我,道,“柔然已亡国六天了。”
我不知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似要我的命般紧咬不放,于是只坦然一笑,对他恭敬行了个礼道,“流羽不知什么柔然亡没亡国,我只是受战乱差点要了性命的小子,幸得前辈救助才能留得小命,流羽在此感激不尽。”
他慢慢呷了口茶,然后呸的吐出一点叶片儿,冷嗤了一声,道,“身上淌有柔然血的,都是贱人。”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被下的手不由狠狠攥紧。
蓦的,鬼老头猛烈咳嗽起来,蝶依忙走过去为他抚背顺气。他断命的咳,似下一刻就会归西,刺耳的声音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扎耳。
我曾在宫中看过这种病,似是肺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了下来,对身边的蝶依摆了摆手,又剜了我一眼,沉声道,“小子,我也不想与你啰嗦,是蝶依丫头看你可怜才救的你。你若是要留下来,先把我后院的柴给劈了,不然就别在这儿混吃混喝!”
我低眉,应了声。
蝶依小手摇了摇鬼老头的粗布衣,求情道,“爷爷,他身上还有伤呢……”
鬼老头厉眼瞪了她一眼,喝斥道,“小丫头这么点就胳膊肘往外拐?你再替他说话,爷爷我就一把掐死他!”
说完,揭帘离开。
蝶依不满的嘟着嘴,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儿。看他走的远了,又转过身坐到我床边,对我说道,“你别看鬼爷爷又丑又凶,其实他心很好的。他从来不收那些生活不济的人家的诊金的。而且他医术很好的。”
我淡淡一笑,医人医德,他又为甚这么针对我柔然人?
我问,“他是你亲爷爷?”
蝶依点点头道,“自打我记事就是爷爷他陪着我。”她侧头看着我,一双大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问,“你叫流羽?你在乱战中逃出来真不容易。你的亲人呢?是走散了吗?”
我怔了怔,遥遥望着窗外被风吹晃动沙响的绿油竹,静静吐出两个字,“死了。”
气氛忽的静的可怕。
连风似也凝在空中。
蝶依慌乱的捂住嘴,双眼睁大,弱弱道,“对不起,我……我……”
我对她苦涩勾起一点唇角,轻摇了摇头道,“没事儿,带我去后院吧。”
说着,掀开小被下床。
蝶依担心的望了望我,又愧疚的低下头,最后还是乖乖领着我去了后院。
我的国亡了,亲人作古了,我却不敢再回忆关于当时的任何画面。
我只在心底默默记得那日我在大殿中说的话。
我要复国。
铮铮若铁,烙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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