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76 更新时间：13-09-15 19:41
接下来的日子，童安又变得生气勃勃。她开始偷偷地策划着这次南下之旅，从添置新衣开始。
工作以后，童安的着装就偏向简洁大方，极少鲜艳活泼的款式。尽管一直未脱离校园象牙塔的生活令她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但她希望自己的好不容易的假期里在冷辰面前能更青春亮丽一些。为此她专门买了一些相对年轻的款式，虽然是冬季，还特地准备了几套连衣裙。万一去了那儿见到他的朋友长辈了呢？她想无论如何要争取一个好的形象。
冷辰为她提供了一些交通路线，并建议她可以坐飞机先到省城，然后他会去机场接她再转车回老家。“这样你飞两三个小时就好了，路上不会太寂寞。”他说。
“那火车要多久？”
“那趟车慢，得花上将近20个小时呢。”
“但是你都是坐火车来回的，对吧？”童安想了想，“我也坐火车好了。卧铺也不会很累。”她想沿着他的轨迹，看看曾在他眼中的风景。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童安胡乱编了个理由推掉了和父母的国外之旅，等春节一过，就拖着行李箱上路了。
童安是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可时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打发。当相聚在即，她反而变得不那么心急了。她要好好地享受着重逢前的期待。
他们从不在白天通电话，童安理解他或许仍在忙着打工挣钱。上火车的那个晚上，她问他：“明天下午到，你能抽出时间来接我吗？”
他笑着逗她：“我要是不去，你怎么办？”
她故作为难：“那我只好跟别人走了。”
听不到他的回答，童安噗嗤笑了：“放心吧。我已经打电话定好了酒店。你没时间来，我就自己去酒店吧，不会迷路的。”
“去，我一定去。”他说。
车窗外的景色从迷蒙苍凉变得婉转柔嫩，入眼的绿意变得氤氲，房屋建筑也逐渐雅致起来。下午四时，列车准时停靠目的地。
童安下车后的第一印象，便是拂面而来的这湿润的空气，果真是水乡啊！县城火车站并不大，但修葺的整洁干净。在本站下车的约有十数人，大多带着乡音，像她这样的旅行者却很少。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迫不及待归巢的表情，童安也夹在其中，随着人群向出站口涌去。
出了站，又是另一番景象，聒噪的市井街景，来来往往的人潮和车流，夹杂着嘻闹声、喇叭声、各种寒暄招呼的声音。这里的方言是一种童安听不懂的语言，软糯缠绵，但又带着一些爽利的世俗气。嚯，多么新鲜的一个世界！
童安从站口走出来，左顾右盼一番，却没看到冷辰的身影。她料想他要从打工的场所溜出来，兴许会晚一点。她往一边站了站，对着旁边建筑物的玻璃幕墙上整理自己的仪容。
一晃半个小时过去，童安已经对着玻璃面照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没等到要等的人。她掏出手机试着拨打他的电话，可手机里只有嘟嘟声，总是无人接听。虽然曾说过不接也无所谓的话，可她并不曾真的想过冷辰会不来接她。这时也难免有些慌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开始胡思乱想。
太阳已经失去了它的威力，南方冬季沁凉的寒意开始慢慢爬上她肌肤。晚风渐起的时候，她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把脚踏车蹬地飞快，箭似地向她冲刺而来。
在她面前三两步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台阶，脚踏车不过三五秒钟就到了台阶下面。他甚至连刹车都来不及，就从脚踏车上一跃而下，像武侠电影里的少年侠客一样一下子跃到她跟前。童安听到他身后的脚踏车“哐当”摔在地上的声音，可是眼睛却无暇去细看。
此时此刻，他们眼里还能有什么呢？
童安看着冷辰被风吹乱的头发，既想哭又想笑。半个月没见，她觉得面前的他变得有一点陌生，似乎肩膀更宽阔了，个头更高了，皮肤有些红了，轮廓也更鲜明了。可是他一用闪亮的双眼看着她，那就是她的冷辰呀！
童安眨巴着眼睛，忽然从心里生出了很多的委屈。是这个人让自己感受到生命初次的心动，是这个人让自己牵肠挂肚，自此知道了相思的滋味，也是这个人，让自己又哭又笑失去形象，变成了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自己！
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扑进了冷辰的怀里。
在最初的激动过去了以后，两个人才想起来还有语言这个沟通工具。
“对不起！”冷辰不安地解释，“我有点事耽搁了……”
童安摇摇头，抿起嘴唇却忍不住笑意。真奇怪啊，仿佛只要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似的！
冷辰说要带她去吃晚饭，童安想了想，指着她的大行李箱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去酒店好了。可是要怎么去呢？”她看了看躺在一边的脚踏车。
“你打个车，我骑车过去。”
可是童安不乐意，此刻她的视线不愿意离开他一秒钟。
“有办法了！”冷辰跑到马路上拦了一辆人力黄包车，对童安说：“请吧，我的大小姐。我就骑车跟在你旁边。”
童安很少坐这种黄包车，感觉倒也还不赖。在血液沸腾过以后，晚风反而让人觉得惬意；而她只要一侧目，就可以看到骑着脚踏车虎虎生风的少年向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童安下榻的酒店是当地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倒是还没迎接过坐黄包车入住的客人。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童安见冷辰东张西望，一脸遏制不住的好奇，便知他未曾来过这种地方。
“我第一次来这儿呢。”冷辰发现她的注视，不好意思的说。
童安笑着回答：“我也是第一次来啊。我也挺想知道这儿设施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探头观察起来。
冷辰看着她，忍不住微笑。
冷辰想带童安出去吃晚饭。童安却说：“今天好累。我们在酒店吃吧？”
冷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迟疑着说：“我怕我请不起……”
童安眨眨眼睛：“别担心，我有办法，不用花钱！”
两个人下到酒店十楼的空中花园餐厅。不愧是五星级酒店餐厅，装潢气氛和服务都是一流的。童安问冷辰：“这儿有什么特产名吃？”
冷辰想了想，心里也没谱：“大概一些河鲜还不错吧。”
“哦。”于是童安把菜单上的时鲜鱼类水产都点了一遍，一边对冷辰说，“我饿坏了。”
服务生一走，冷辰忙悄悄问她：“你说的不花钱的办法是什么？”
童安也凑过去，压低声音说：“看见门口那个盥洗室没有？等下我们吃饱喝足，你先假装去厕所，等一会我也去。我们在电梯厅汇合，然后——速度跑路！”
冷辰瞪大眼睛：“这也行？”
“嗯！”童安镇重其事的点点头，“没问题，我试过好多次了，没人管。你看我钱包手机都没带！”
冷辰将信将疑，全然忘记了刚才进门时服务生早就询问并登记童安的房号了。
吃完饭，童安叫冷辰先溜，冷辰却不肯。
“那好吧，我先走。”童安也不勉强，“在电梯厅等你哦！”
“哎……”冷辰拉住她，低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走楼梯。”
不一会儿，就有人看见两个疯子莫名地冲进楼梯间狂奔。他们手拉着手一口气冲下了十楼，冲出了酒店大堂，穿过了酒店前巨大的雕塑和喷泉，终于在一棵合欢树下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咻咻喘着粗气。
“太、太刺激了……”童安弯着腰喘着。
比起童安的享受，冷辰却更多是担心：“他们真的不会追出来？”
“嗯！”童安点一下头，“你看他们西装革履的样子，哪里像能跑十层的啊？我们成功啦！”她得意地笑。
冷辰对她又信服又觉不可思议，想了想，也终于不免失声笑了出来：“这事儿真诡异！”
童安喘匀了气息，直起了身子，一脸期待着望着冷辰：“那我们现在干嘛去？”
冷辰拉着她，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脚踏车。他拍了拍车凳：“来吧！大小姐！”
县城的晚上真美呀！古老的河道映着两岸的五光十色，夜风拂过幽暗的河面，拂过河边的残柳，又拂过恋人的脸庞；空气中充满着新鲜的沁凉的湿意，在僻静路面的撒着一层银霜般的月光。夜深了，河道旁已经没什么人了，远处大桥上的彩虹灯却还依然闪烁。脚踏车从忍冬藤铺设的人行道中穿过，一切美好像一个童话。
童安双手怀抱着冷辰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隔着衣衫、皮肤、肌肉和骨骼，她听见有旋律在他身体里面回荡。她安静的聆听，甚至屏住呼吸，这旋律和微风交织，其中似乎还有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
“你哼的是什么歌？”曲终的时候，童安问。
“不成调，随便瞎哼的。”
“真好听。”她又把耳朵贴上去了。这次她听见他的身体在微笑。
“你什么时候学吉他的？”她随便问。
“呃，很小的时候。”他回答，“那会儿实在太淘了，精力充沛。我爸就丢给我一把旧吉他，教我对着河水大声唱歌。”
“你家就住在河边？”
“嗯，以前是。家里还有个小院子，院门正对着河道。院子里种了一棵桂花树。我有时候也会在树下唱歌。我一唱歌，邻居家的狗就会狂吠。然后邻居就隔着院子骂，不知道是骂狗还是骂我……”
童安把头低下，窃笑起来。
“那个种着桂花树的院子还在不在呀？能带我去看看吗？”
他沉默了片刻，说：“不知道。很久没去看过了。”
“哦。”童安顿了顿，又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别的。你能带我去你的母校看看吗？”
“好哇！”冷辰开始奋力蹬着脚踏车，冲上了一个缓坡。
车子在一个穿过一个环形广场后停了下来。冷辰立起身子，一只脚支撑在地上，扭头对童安说：“我们到了。”
童安从后座上跳了下来，走到车前面借着路灯仔细辨认。在不远处果然是两扇闭合的大铁门，旁边挂着木质黑字的牌匾，写着“xx中学”。
“哇！”她赞叹着，“这就是你的母校！”
孰料冷辰却咧嘴大笑，摇着手指说：“不是那个。是这个！”
童安顺着冷辰的手指看过去，原来就在他们站立的位置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的、风格可爱的幼稚园！从铁栅门望进去，还能看到里面色彩艳丽的各种游乐设施。
她不由张大了嘴巴，看看幼稚园的大门，又看看冷辰坏笑的脸。
“你耍我啊？”她捶着他胳膊。
他笑着躲闪着，去捉她的小拳头，解释说：“这确实是我的母校啊……”
“那你说，”童安追问，“里边有什么回忆？”
“回忆啊……”他高高扬起头，看向天上明月，“很多啊……都是关于妈妈的……”
童安想多听一些，可是他却不说了。
夜深了，冷辰仍旧用脚踏车把童安送回酒店。临别的时候，童安问：“明天想好要带我去哪儿了吗？”
“到处逛逛。你不介意去哪儿的，对吧？”他抚了抚她的脸，微笑着。
“那我一早就等你来，一起吃早餐好吗？”
那一刹那，她忽然感受到他的迟疑。她去握他从自己脸上落下的手，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躲闪着她的目光，说：“你肯定累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睡个懒觉。我晚点来找你！”
“冷辰！”见他这就要走，童安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不解地看着她。童安把心一横，问：“你不吻我吗？”
在以后的岁月里，童安才明白，原来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已经爱得失去自我了。她在这份爱里沉溺着也不安着，哭哭笑笑，百转千回，失去自己的形状。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爱的魔力，更预测不到它是怎样改变着她和冷辰的生活，甚至其他人的生活。爱就像是冬日的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然溜走。她索要的不只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印记和保证。带着他嘴唇的余温，她把他送走了。可是何以心中还是隐约地忐忑着、惶恐着？在他们面前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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