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39 更新时间:13-09-22 00:38
“我没有脸,只有面具。”
“可我记得你这个人。”
一把烈火成龙卷袭满城浮华,马啸号喧谁当与我比潇洒。出生入死横扫杀阵又一天下,誓淘尽此一生染却江山画。
浮华燃烧了,城墙上似匍匐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火龙,伤口处砖石崩塌,喷薄出的不是赤血,是灰骨。若是绚烂烟火,该是何等景象?
春寒料峭,边疆小镇挑不起多少节日气氛,星星点点的灯光晃着,小街萧索。无人放烟花,小镇还是很宁静的。
某一处小院内,一人摇着藤椅,闭目养神。刚下过一场小雨,月色微凉。
“墨伤,你真像个老头子。”另一人斜眼歪头侧倚在栏杆边上,两手交叉。
墨伤吐气一笑,单手托腮,慵懒地说:“莫醉,你又偷酒喝了?”
莫醉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看月亮。
“多看几眼吧,以后看到的就是他乡的月亮了。”墨伤两指挑起一撮乌发,吹着玩。
莫醉目光一沉。
“其实那里的月亮,也见惯了。”墨伤摇了摇椅子,淡看薄薄的花瓣落下。
“墨伤。”莫醉将不解的目光投向那人。“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是要去报复他?”
“你是关心我还是担心你的意中人啊?你这重色轻友的。”墨伤笑道。
莫醉不由得脸一红,把头撇向一边,辩解着:“都、都在乎不行?谁让你和他们偏偏是敌对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一样……”
墨伤一脸平静,当即打断道:“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感情与野心,你选择前者,而我选择后者。再说了……”墨伤一双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看向莫醉。“……你现在,等于两者都放弃了。”
“我和你确实不一样,不仅仅是选择。”莫醉回过头,神情复杂。“步绝直接给了我一个痛快,我‘死’得也算有尊严。可步朽却是想折磨你,残忍地把你全身筋脉骨头都打断了……他……”
莫醉莫名地有些激动,简直说不下去了。墨伤却是神色淡然,笑而不语。
那种碎骨断筋之痛不值得介怀,还不至于构成人格上的侮辱。至少墨伤认为自己是很坚强,也很冷酷的。要说身心上的双重折磨,这点程度只如浮云一般。
良久,墨伤随意道:“我阻止不了自己的感情,更扼杀不了自己的野心。”
五年了,这种悠哉闲散的隐居日子,磨到了头。锋芒渐露。
墨伤的骨头是水做的。师父墨浑曾这么说。
水,极热时成气,极寒时成冰。
清晨,习惯早起的墨伤对镜而坐,眉头像凝了霜一样,目不转睛地审视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本不是特别妖魅的人,一袭红裳反倒衬托出了平静神情里的杀气,这是一双外冷内热的凤眼。
五年前,墨伤洗了一次火。全身筋骨尽断,面无表情地躺在软榻上,只有眼睛偶尔会划一下光,从不开口,听到别人说话也毫无反应。这副僵尸的样子可是吓着了胆小的侍女。就这样过了数月活死人的日子。
有人以为墨伤已经精神崩溃而疯了,只有步朽知道,那双激不起波澜的眼睛不是呆滞也不是绝望,而是无所谓。
墨伤依然身着素衣,一派淡雅之感,头发梳得整齐干净,配上玲珑精巧的玉冠,玉冠又落下两条透白透白的细带,乌发如静流,两撮鬓发垂在耳前透出轻悠的润光,好似在勾勒脸的轮廓。如果这只是一尊供人观赏的雕像,心底会不会好受一点?
步朽万万料不到,墨伤用那只经过调养稍稍能动的、救过人也杀过人的右手,点了一把火。
在熊熊烈火中悠然做梦——痛快!
不死之身的莫醉噙着泪把面目全非的墨伤从火中抱出来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墨伤的爽笑声,咬咬牙提着一颗心,飞身没入黑夜中。
步朽茫然观火,弟弟步绝脸上的表情由吃惊慢慢转变为无奈,拖着无力的步子凑上前,拍拍兄长的肩头,喃喃自语:“孽缘,总算是入涅槃了。”
两个害得苍驰元气大伤的细作,一个释然含笑地死在步绝颤抖的剑下,另一个则选择了这样惨烈的自尽方式。
五年间,歩家兄弟俩一如既往地日理万机、运筹帷幄,谁都没再提起那已然不存在的两个细作。但是,都心知肚明,思念没有随之入涅槃。殊不知,这两个细作已涅槃重生,即将卷土重来。
墨伤的样子变了。莫醉带回来的是一捧骨灰,给到父亲墨浑手中。墨浑遂把它们悉数洒入荷塘中,隔日浇以药酒。不出半年,墨伤光溜溜的身子沾了些许软泥,悠然自若地从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中走出。莫醉简直认不出来了,乍一看以为是走错地方的红莲仙君。
莫醉则学会了易容术和练成了缩骨功,面貌言行更为成熟。但莫醉以为,自己不会再以细作的身份踏入苍驰国土了。待练得一身好本事,就赶赴沙场,成为一代猛将。
“你可以走你想走的路,为何又跟我来了?”墨伤略带宠溺地看着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声音温柔。
“我想他了。”莫醉单手托腮,兴味索然地看窗外的飞尘走沙。“那时,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对于师弟的这般直白,墨伤只是笑而不语。
“不许笑。”莫醉有些恼火,“这一次,我要赢他。”
这盘棋,注定鲜血淋漓。
苍驰与玄摇大为不同,冰天雪地,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一路北上,莫醉添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不大自在。还是自己的家乡好,不需穿得一身厚,轻松随意。墨伤这荷塘里出来的身子,不怕冷不怕热,始终是一身轻飘飘的红裳,分外惹眼。
苍驰就在前方。
北方寒带之最苍驰国在区区十年内迅速扫荡整片雪域高原,吞并各国各部落,征服各族各门派,平定百年来的不息纷争,一统百世来的无止分裂,称霸寒原,雄踞冰山。碧血成冰,忠骨化雪,血染的苍茫大地依旧冷白孤寒。雪的白,不喜不悲。冰的透,无情无义。雪原人民的傲,是凝结在骨髓里的,而狂,是融化在血液里的。那是一个好战好胜的民族,尊严就如同冰雪般可沉默而不可毁灭,欲望亦如同冰雪般能消融却不能燃尽。他们豪笑,他们高歌,烈风削出赤红的脸,身上厚重的长毛大衣伴着脚上厚重的短绒大靴,踏碎一场场乱世池华城荣。
现在,只有南方沙漠之国玄摇能够与之匹敌。苍茫大地,双骄对弈。
步朽在习字的时候,手莫名地抖了抖。近几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近日捷报连连,而步朽脸上始终没有多少笑容。就连生辰大庆,也是满目淡漠。
今年,而立。首领生辰,举国大庆。见惯了那些奇珍异宝,看腻了那些清歌曼舞,听乏了那些华词盛赞,步朽只是孤坐高台,独酌一杯清酒,捏在指尖漫不经心轻摇,百无聊赖地一饮而尽。一袭孔雀蓝貂绒大裘,可以抵御冰天雪地里的烈风沉气,却无法融化内心的坚冰,眉目流转,尽是凌厉孤傲,看碎一卷战史,望断一轮乱世。
犹记那时,那时,身边总是端坐着一个人,手揽青丝,袖拂墨卷,白衣淡香,玉颜清采,云淡风轻,月静水止,一眸江山,运筹帷幄,一眉天涯,生死契阔。擦身而过,十年惘然。身边的那人,梦中眉目依然,风雪望月。
步朽对这样的自己失望透顶。怎的如此窝囊,竟怀着一腔柔软的伤感。
“哥,我们多久没骑马了?”步绝一向活泼好动,今个心情特别好,想拖自家哥哥一同到外头疯一疯。
歩家在苍驰相当于皇族,步朽不用说就是一代君王,但这个国度没有那么重的尊卑意识、那么多的繁琐礼节,在非公众场合,亲兄弟见个面就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十分随意。
步朽淡淡一笑,默许了。
迎风策马,绝对是件令人畅快的事。兄弟俩并驾齐驱,英姿飒爽,尽显豪情。
无垠的地平线凝结于遥远的天与地之间,看似静止不动的冰雪在若有若无的冷雾间悄然酝酿着新的姿态。
“吴殇仁兄,好雅兴,红梅傲雪。”
易名为蔚引的莫醉,逆着寒风,不大情愿地跟着那一袭红衣在雪中漫步。
“我眼里的白色,是这样活着的,一面改变自己一面遗忘自己,到了某个时刻,或是结束,或是新开始,会认不得自己,记不得自己,但有人知道它是什么颜色,有人记得它是什么颜色。不过,知道的人,未必看得清它的本色,记得的人,未必读得透它的内在。其实,它也不需要看清、读透,有人知道、记得它的名字,足够了。”
吴殇负手而立,说话慢条斯理。眉目轻舒,心气透畅。
当年的那些小事,一丝一丝随风掠过,渺无踪迹。
有马蹄声。
吴殇这一身红衣在雪地里确实惹眼,眼毒的歩家兄弟俩老远就看见了。在这种情况下歩家兄弟是不会摆皇族架子的,策马的策马,漫步的漫步,互不相扰。只是吴殇那一身血红莫名地让步朽心头堵了堵,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吴殇一眼就认出这策马迎来的两人是谁了,从容自若。蔚引不顾形象裹着灰白色头巾,一副大婶模样,闷不作声,蔚引一双眼定格在步绝英气生光的脸上。这一出根本不在吴殇的计划当中。但吴殇自诩是很擅长见机行事的人,不躲不闪,表现得若无其事。
一扫而过。
歩家两兄弟策马远去。吴殇淡看飘雪。
搜索关注 连城读书 公众号,微信也能看小说!或下载 连城读书 APP,每天签到领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本站内容。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反动、影射政治、黄色、暴力、破坏社会和谐的内容,读者如果发现相关内容,请举报,连城将立刻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因此产生任何法律纠纷或者问题,连城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