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74 更新时间：20-09-05 22:10
此后的日子里，黄金乡的白天不会有他们的踪影，任凭我怎么痛哭，怎么喊叫，可以把所有烛台，所以杯盏全摔碎，都不会有人来管我，没有人会干涉，连我最依赖的阿鲁卡多他也不在，整个房间仿佛一座封死的坟墓，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时间仿佛停止了，只有那些蜡烛无声地燃烧。
然一旦夜幕降临，他们就会出现，楼上有间很大的剧院，所有吸血鬼都会到那去观看，可惜我从未去过，尼古拉斯不许我去，他说那些都是不入眼的表演罢了。
于是，大家就狂欢着，像疯子一样，尽情地玩乐，永恒的岁月根本不值得我们去珍惜，虚度年华才是我们要做的。
“伊，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们要去希特兰！”
尼古拉斯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把那些烦人的长发剪掉，他看到我剪后像个男孩子似的便笑了起来，说：“快点，我们要走了，阿鲁卡多已去拉马车了。”
“我们为什么要去希特兰呢？”
“受邀请的，有一个无比隆重的表演，我们不能错过。”他说得很开心，像个小孩子，“快点哦，我们等你。”
说罢便离去，我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无奈地笑了，回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时光弹指一瞬间，是那样的漫长又是那样的短暂，被他们护于羽翼下的日子，让我觉得过往的种种不过都是一个春秋大梦，褪去了作为人类的躯壳，享受着永无止境的美好岁月。
镜中的自己永远停留在那一夜，这一头金发不管剪多少次都会马上恢复，想到这，还真是百般可笑，不曾有过的奢望终是无比幸运地降临到我身上，而莉莉却在认识我后，成为最可悲的牺牲品，以致于长久以来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沉沉睡去的那一夜，克里斯托家发生了什么变故，我竟全然不知，而那两位高高在上的他们，也将真相掩盖得我无迹可寻。
不禁悲哀洋溢着我的心，也许不仅仅是马提亚斯，谁也都脱不了干系。
我重新将长出了的头发束起，一副轻装打扮更适合长途旅行，马车边的阿鲁卡多见到我，不禁又打趣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当初那个假小子。”
说着，为我打开了马车门，我坐了进去，并不见尼古拉斯的影子，只有一副黑岩棺材，外面是熊熊烈日，也真是难为他了。
“到底是谁千里迢迢邀请我们到希特兰？”在马车上我忍不住问起了阿鲁卡多。
黄金乡位于偏僻郊区，到底离希特兰多远，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嗯……”阿鲁卡多思索一会后才说：“我们都尊称他为伯父，但这个伯父只能是我们的远房亲戚，毕竟我父亲只有一个亲生姐姐。”
“你们的父亲一定很强大吧？”我轻抚着尼古拉斯的棺材，问向阿鲁卡多，“才能造就如此完美的你们两兄弟。”
“我与尼古拉斯并不算得上是亲兄弟，他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听着阿鲁卡多的话，我的确有些惊讶，不过回头想想，他们除了同为暗夜的子民外，似乎有很多不同，比如阿鲁卡多总是可以和我一起漫步于午后的庭院，喝着只有我们两人的下午茶，这些都是尼古拉斯从未有过的陪伴。
这时，阿鲁卡多坐到我身旁，将我的帽子摘下，重新为我梳起来头发，说道：“你大概也能猜到，我可以漫步于阳光下，也可以克制我体内嗜血的欲望，除了漫长的生命，我都能活得像人类。”
“你母亲是人类吧？”
我脱口而出，正在为我梳头编发的阿鲁卡多似乎微微一怔，随机才缓缓地说：“是的，她是一位非常慈祥的母亲，因为爱上我父亲还生下了我，最后被作为异教徒处以火刑，不得善终。”
“抱歉，阿鲁卡多，我无心提起……”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触及到阿鲁卡多内心的伤痛，我立马道歉，可他则是很释然地一笑，仿佛并不介意，还反过来安慰我说：“不必道歉，陈年往事，无须介怀，倒是尼古拉斯，他……”
最后阿鲁卡多并没有说完，我也不打算再多问，如若有一天他们想让我知道的，都会亲口告知我。
“好了，这样的伊丽莎白才像个女孩子嘛！”
阿鲁卡多边说边拿了镜子给我，镜子的自己，双重的蓬松编发和几根凌乱的发丝，不管怎么看都充满浪漫和甜美的气息，无奈像我这种心不灵手不巧，注定是学不会。
“当年在莉莉身旁的你，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会是个女孩子。”阿鲁卡多看着我，仿佛陷入往日的回忆，轻抚我的头发，带着深深的溺爱，笑着说：“伊，你的幸运不仅仅是你的好运气，还有这一副好皮囊。”
我对上他那极其温柔的湛蓝双眼，在他清澈的眼眸中好似看到了莉莉，我不禁问道：“都这么久了，你们就不能对我坦白，为什么要杀了莉莉，甚至屠尽克里斯托家？”
面对我的疑问，阿鲁卡多仍旧是目不转睛地同我对视，我在他眼中找不到任何感情的起伏，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这令我更是心疼不已，当初莉莉对他是充满憧憬爱慕，到最后却没有一个好下场，他们果真是绝情而又残忍。
许久得不到任何回应，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如若有一天，他们不喜我的存在，那我是不是就如同以前那些不死者一样，也没有一个善终的结局。
“伊！”阿鲁卡多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尚存人类的味道，温暖得心安，他轻声地说：“如果我说那一夜的屠杀并非我们所为，你信吗？”
无数个夜里，我总是做梦梦到他们将莉莉，将整个克里斯托家屠杀殆尽，满身鲜血地站在我眼前，伴着舞曲和尸首跳舞，整个世界都是刺耳的狂笑声……
本该像梦里那样的，不料阿鲁卡多却直接否认了屠杀，他问我我信吗？
“我可以相信吗？那马提亚斯呢？是他亲口承认是他带走莉莉的。”
我反问他，可阿鲁卡多沉默了，我仍旧是得不到我要的答案，却在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一个想法，我是不死者，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也可以成为他们的同伴或是敌人。
夕阳开始缓缓下沉，马车外开始夜幕降临，我开始觉得有些疲惫，揉了揉眼睛，依偎在阿鲁卡多怀中沉沉睡去，再次做起了梦。
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周遭一模一样的景色，在前方道路的尽头，我看到了一扇门，伸出手的瞬间已来到门前，门打开后，我顿时是傻了眼，莉莉就坐在她的镜子前，她看起来虽是一如既往的模样，但那一无所有的悲伤，琳琅满目的恐惧却从我心底油然而生。
“莉莉，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吗？”我的声音颤抖着，听起来还十分沙哑。
“如果我能回答你，我就不会出现在你梦里。”
莉莉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我，美丽的双瞳开始留下猩红的泪水，她朝我大声吼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你才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你是凶手！”
随着莉莉失声裂肺地大吼，身处的这个世界开始崩坏，不远处的莉莉始终重复着那句“你是凶手！”的话，而我连一个字也都无法反驳。
对不起，莉莉，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不会让你死去。
重来一次，还是同样的结局，只不过多了一个无辜者罢了……
“伊，醒醒，伊！”
着急短促的呼唤声让我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阿鲁卡多，一时间，我又觉得我自己的世界又回来了，只是莉莉终究会成为我内心深处无法逾越的槛。
起身环视了周遭，并不见尼古拉斯，马车也停了下来，是快要到镇上了吗？
阿鲁卡多知道我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尼古拉斯出去了一会，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明天就可以到达可里芬小镇。”
我点头，看向马车外，已经是夜晚了，沉睡了一天，是时候出去猎杀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我下去走走透透气。”
我打开车门，夜里的清冷扑面而来，还伴随着阵阵花香，一时间使人心旷神怡，郊外的夜景是大自然最纯粹的馈赠，我闭上双眼感受着徐徐清风吹来，就像儿时院长的吻那样温柔，一时间竟让我觉得活着真好，是的，能够活着，感受着，回忆着，确实很是难得。
“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断我的冥思，在我措手不及的一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朝我铺面而来，好在我能轻易稳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个少年。
瘦弱的身躯，黄黄的脸蛋脏兮兮，破烂不堪的衣服挂在身上，分明就是一副颠沛流离的样子，但他竟有一双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在这个世道还存在希望吗？
“小兔崽子，偷拿祭拜山神的贡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眼前出现两个穷凶极恶的大汉，正粗鲁地挥着木棍朝我们大吼大叫，而少年则是吓得急忙躲到我身后，慌乱间有几个苹果从他的衣服里面掉下来，他的脸色瞬间一变，急忙捡起后低着头不语。
他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拽着我衣角的手颤抖不已，看他如此可怜兮兮，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责备他。
大汉上前双目怒视我们，吼道：“偷拿祭品就是对山神大不敬，会遭诅咒的，不尽如此，灾难会降临可里芬。”
原来这里离可里芬小镇不远了，但他们信仰山神，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过，身后的少年已经吓得两眼汪汪，可未知事情的真相，我又不可贸然从事。
只能是对少年说：“偷拿就是不对，更何况还是祭品，赶快把东西还给人家，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宁可放着腐烂，就不许施舍给我们这些快饿得半死的人，根本就配不上称为神……”
少年眼中噙含泪水，明明是那样不甘，到最后还是把藏在衣服里的四个苹果颤颤巍巍地拿了出来。
大汉一手夺过少年手中的苹果，依旧怒斥着我们：“以为这样就完事吗？触怒了山神，就要以你做为祭品来赎罪。”
说着黄胡子大汉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刀朝我们砍来，我一看大事不妙，立马将少年紧紧护住，而那把闪烁着凛冽寒光的刀正好落到我的手臂，迅速地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我吃痛地看着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原来作为不死者受伤还是和以前一样疼，果真和为人时没什么区别，猩红的血不断地从伤口渗出，瞬间我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在我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那两个大汉轰然倒地，独剩没有头颅的身躯，和那静静流淌的温热鲜血。
被我护在怀中的少年见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是吓得直打啰嗦，脸色惨白地看着我，却问道：“姐姐，你怎样了？伤口好……”
“小子，用不着你担心。”
我闻声抬头，看到阿鲁卡多正以一副高临下的样子看着我们，他的手还残留着方才那两人的血，悄然无声地低落在地上，随后化开，像极一朵朵烈焰之花。
这时，少年却挺身而出，伸出他瘦弱的双臂将我护在身后，抬起头同阿鲁卡多对视，尽管我可以看出他是害怕得快站不稳脚，却选择挡在我面前，如此一个勇敢的少年，本就不该成为这个迂腐时代下的无名者。
“走开，你休想靠近一步，我不会让你伤害到她的。”
少年故意提高了声音，像是在掩盖极致到尽头的恐惧，我受宠若惊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没想到我竟会有被一个小屁孩抱回的一天，本想同他两解释，不料阿鲁卡多却抢先一步给他施了昏睡咒，少年就直接地趴倒在地上酣然大睡。
也许当他醒来会觉得都是一场春秋大梦……
“你没事吧？”
阿鲁卡多扶起了我，小心翼翼地查看我的伤口，那丑陋的疤痕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不一会就光滑如初，除了上面粘有的鲜血外，看不出任何伤痕。
“你怎么就遇到这个臭小子啊，还惹上大麻烦。”阿鲁卡多看了一眼不远处两具无头尸体，随后蹲下来盯着少年看，抱怨地说：“他身上有我非常讨厌的味道。”
我虽不明阿鲁卡多话中的意思，但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开始责备他说：“你不该杀了他们，就算多么穷凶恶极，也罪不至死，你就这样把他们的头扭下来，明天有人来寻该怎么办？”
听着我有些不满的话，阿鲁卡多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对我说：“他们伤了你，就罪该万死，我留了这臭小子一命，已是最大的仁慈。”
“可是他们……”
“没有可是！”阿鲁卡多打断我欲说的话，远处正传来狼的哀嚎声，他笑道：“不久之后，他们都会成为盘中餐，而我们也该回去了，如果尼古拉斯看不到咱们，会有更大的麻烦。”
说罢，不容我多说，他就拉起我快步离去，我频频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逐渐远去的身影，愿你也是幸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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