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74 更新时间:17-12-23 15:37
1
我儿子陈昱,1994年2月出生。今年三岁了。村里很多三岁孩子已能咿咿呀呀说话,田里地里满地跑了,我儿子却喜欢独坐在院里,吸着一个矿泉水瓶,一坐就是一天,不发一语。
“陈昱,爸爸去上课了。跟爸爸说再见好不好?”我低头哄他,他津津有味地吸着瓶嘴,不看我一眼,我让步,“叫声爸爸好不好,爸~爸~,爸~爸~”。他依然没有反应。
“陈老师,你莫太心急,有的小生(小孩)开口晚,大了精灵的很,陈昱以后肯定老精灵了。”阿嬷从邻院走过来,刚干完活在围裙上擦擦手。
“阿嬷,真是麻烦你了!我先走了。麻烦你照顾他了!”
目送陈老师走后,阿嬷端出熬好的绿豆粥蹲在陈昱面前,“幺幺乖,我们不咬瓶瓶了,瓶瓶脏。”阿嬷舀起一勺粥触到陈昱嘴巴,陈昱反射性的放下瓶子张嘴,任阿麼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陈昱吃完粥继续吸瓶嘴,阿麼又去忙别的。
一群同龄的孩子路过这里。陈昱家旁边有一个荒废的古堡,小孩们经常成群结队来这里玩。
“陈昱,一块玩吧。”村里孩子虽然小,但也看出过陈昱的不同。但出于村里人对陈老师的敬重,孩子们对陈昱都还算友好。
见陈昱不动,孩子们上前拉他一起,他倒也乖乖跟着走,只是目光不聚焦,一直吸着瓶子。
孩子王发号:“陈昱第一次玩,不能没人带他。今天我们就玩二人组合的捉迷藏。子建看好他哈。”
王子健根本推辞不了,因为别的小孩跑的比他快。他看着木头人一般的陈昱,只好抱起他躲到一处断壁后面。
跟他一起躲,倒不用担心发出声音被别人抓到。王子健心里想,因为他根本不会聊天。王子健盯着陈昱咂摸有味的塑料瓶。
“好吃吗?”王子健问。
没反应。
王子健:“你在听我说话吗?”
没反应。
王子建贴着陈昱耳朵:“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们都说你是弱智,但我觉得你不是。你肯定是装出来的是不是?”
还是没反应。
陈昱就好像是上帝造人时,往大脑注入注意力却一不小心抖了下手。
那一丁点注意力,陈昱全给了瓶子。
王子健看着陈昱容不下丝毫外物的眼睛,缓慢地伸出手,试探性地敲打他的瓶子。一而再,再而三,直到瓶子被打落,落在一道沟壑里。
陈昱有反应了!他看着瓶子掉落的方向,想直接跳进沟里捡。
王子健立刻拉住了他,“别去捡!很危险的。”
陈煜眼看着瓶子在那,伸手却怎么都够不到,开始哭泣。
王子健立刻捂住他的嘴,拜托!别人会以为他欺负傻子的,告到父母那去还得了。
“不哭不哭,我帮你捡。你醒醒好吧。”王子健边说边拍打他的脸,希望他能冷静清醒一点。
手指滑过陈昱嘴边,被陈昱吸了进去。陈昱吸允着手指,安静了下来,目光慢慢转向王子健。
唉。王子健叹了口气,好撇也是个安静下来的法子。
那瓶子滚到一堆烂木中去了,捡着太危险,要不乘着父母没在,回家给他拿个瓶子?
王子建还在琢磨,陈昱紧接着就干了一件,嗯。。。事情。
陈昱吸的好好的,突然就拔出王子健沾着口水的手,放到自己的双腿间夹玩,虽然是隔着裤子那种。
王子健并不太奇异,村里男孩之间出于好奇和好玩,也经常干过类似的事情。有的家里条件好的男孩还会用糖果骗女孩跟自己亲嘴儿呢。
但大多数孩子分的清场合,也知道这事情不能让父母知道,都会有所避讳。
可陈昱那种旁若无人的专注,他完全没见过。
陈昱磨蹭了王子健的手一会,又放回嘴里吸允。
“陈昱,陈昱。你在哪?”阿嬷见到陈昱不在院里,慌忙大喊。
“在这,阿嬷。我们在玩逮猫猫。”王子健带着陈昱出来,当然还是含着他的手指。
“哎呀,陈昱!你吓死阿嬷咯!你从来不乱跑的!”阿麽上前心痛地拍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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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回到家,看到我的儿子终于没吸瓶子了。
他正吸着一个男孩的手指,这个男孩应该叫王子健,妈妈是镇上的数学老师,挺严厉一个人。
王子健看到我,窘地不行,想把手拔出来,挨不过陈昱哭闹。
“陈昱,把人家放了,人家也要回家的。”我边说边找了根筷子想把那孩子的手指替换出来。陈昱却不愿意,紧紧咬住别人手指不放。
“乖,我明天再拿一个瓶子给你好吗?”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摸头和吸允都是陈昱很喜欢的,能让他安定的方式。
过了一阵,陈昱犯困了,吐出了王子健的手指。
“好了你快回去吧,你父母肯定该担心了。”我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活动着被口水泡胀的手指,一脸的一言难尽。
“你有空能来陪陈昱玩玩嘛?”在他出门时,我请求道。
王子健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恩!我明天再过来!”
那时,我觉得这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2
2009年夏
我儿子陈昱,1994年2月出生。今年十五岁了,正在读高二。我原本以为他没法上正常的学校的。
孤独症,主要特征:漠视情感、拒绝交流、语言发育迟滞、行为重复刻板以及活动兴趣范围的显著局限性。
很多患这种病的孩子,只能去特殊的机构接受教育。说是教育,不过就是一群孤独症儿童聚在一起,来显得他们不那么与众不同。
据陈昱的老师说,陈昱在班上只和王子健一起,别的同学跟他说话,有时会延迟回答一个“哦”,老师知道他的情况从来不会提问他。
好在镇上的中学,孩子们相对单纯,注意力都放在好好考试,走进大都市的愿望上。
陈昱现在语文能拿40来分,英语及格分,数理化几乎满分。我当然清楚,这不可能是老师辛勤教育的结果,而是王子健课后独有的“陈昱式”的讲解。
老师说,他两是课后走的最晚的学生。王子健能做到这份上,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午饭时间
“噔噔噔。”一连串清脆的高跟鞋声在门口响起。排队打饭的同学们不禁回头,看是哪位老师来午间视察。
哦,原来是教导主任啊。同学们嘘了气,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可以当都不认识不打招呼。
教导主任没有说话只扫视教室一眼。
学校食堂条件不好,没有容纳学生进餐的空间。午饭都是做好了饭菜,用扁担簸箕挑上来送到每一间教室,由学生排队自助打饭吃。
小镇的教室也没有空调,这样让本身狭小的教室加上饭菜的热量就更热了。
陈昱素来旁若无人,早就把衬衫敞开了。王子健本来解了两颗扣子散热,看到教导主任进来赶紧把衬衫扣的一丝不苟。
见主任的目光停留在陈昱光溜溜的胸前,立马帮他扣上。
看到王子健的手在自己胸前来回,陈昱以为他要来那一套,高兴地把他拉出教室躲进楼梯间。
陈昱终年面无表情的脸,在和王子健独处时有了笑意,他展开子建的手掌,贴合到自己胸前。
王子健触到陈昱的汗涔涔的肋骨,像触电般缩回。“跟你说了在学校别这样!”他推开陈昱,跑回了教室。
陈昱有点纳闷,但也大概明白王子健的态度。他再也不敢敞开衬衫,双手裹紧了衣服,木讷的走回教室。
他看到王子健坐回座位却没有打饭。于是走到放饭盒的储物柜前,拿出两人的饭盒,加入到排队的序列。
双手用于活动,衬衫自然又松开。他端着饭盒同时还想裹住衣服,显得笨手笨脚。
打饭的时候衬衫再次松开,他急忙停下裹好衣服,勺子又滑到菜里,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打好饭端到王子健桌边,王子健正在座位上看书。
教导主任走到旁边拉开窗帘,王子健靠窗坐的。
陈昱本来把饭盒放到桌上,正在理散开的衣服,看到这女人把窗帘拉开了,冲过去抢一样把半开的窗帘又拉回来。
主任看了他一眼,再把窗帘拉开。陈昱又把窗帘拉回去。
子健不喜欢太亮的。
教导主任的目光扫过陈昱头顶,射向王子健:“你看他也知道你见不得光。”
陈昱听到这话,把注意力转向王子健,王子健面色苍白,嘴唇咬紧,他离开了教室。主任也跟着走了。
他突然想起起,王子建的妈妈就是教导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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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我儿子陈昱早早回家,拉着我走向小提琴,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教他。我一直想让他学,因为国外的一些研究发现,学习乐器会对治疗孤独症会有一定程度的帮助,但陈昱就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今天突然开窍让我很意外,但代价是,他再也不去学校。
3
2012年夏
我叫王子健,1993年7月出生,正在近江大学上大二。刚打完篮球跑进教室赶点名,打算老师点完到,就溜回宿舍洗澡。
“许林?”
“到。”
“复磊?”
“到。”
“王子健?”
“到!”
同学们抬头看向门口,因为刚才的“到”是那边传来的。
我瞬间崩溃,谁这么帮倒忙!
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显旧泛黄了。尺寸还小,穿在他身上,已经不合适了。
老师看到他衬衫左胸的校徽,调侃到:“江左高中?你是王子健的弟弟?来帮他答到,也该穿我们近江大学的校服啊!”
江左高中,我的母校!
门口的男子被很多人盯着,感到有些紧张。他低头,咬着自己的大拇指。
陈昱!
我和他一前一后,走在校园的林荫里。他一直没有走到我前面,我不时回头。
他不远不近的跟着,在我们双方都觉得舒适的距离内。
我试过靠近他一点,想帮他拎背上的大提琴,他见我伸手,弹出一寸。所以我只好走在前面,让他选择离我的距离。
天呐!林荫道都要走完了,我们都还没开口。
我正想从最日常的入手,比如你今天住哪?
才发现,他除了背上的大提琴以外就没有别的行李。
他突然停了下来。坐在了路边的花台上。我看着他,不知该站着还是坐着,坐的话那个距离合适呢?要显得不生分又不尴尬。
他把大提琴拿出来,拉了起来。他专注的拉提琴的样子,就像他小的时候专注的吸瓶子。
他专注起来的时,总是空无一物。
好在这个时候,学生们都在上晚课,不然路边的大提琴声会引来人围观的。那待会下课,学生们来围观要怎么办?不会吧,夜晚独自练声乐、朗读书籍的人那么多,大家只会过路时看几眼,并不会驻足,很能尊重彼此的空间。
一瞬之间,脑子里竟然转过那么多杂念。想到这,越发觉得自己不如他。世界上那么多的聪明人,反而没他通透。
拉完了?提琴声止,我才跳脱思绪。
四目相对,泪流满面。
怎么会?明明一句话都还没有说。
陈昱:“我以前没法说。。。”
他能说话了!虽然结结巴巴的,但能竟然能说话了!
“现在能说了。我那个时候。。。严禁自己。。。找你。。现在。。。能说话了,想来告诉你。。不然,怕没机会告诉你。。。”
那个时候?
我回溯到那天下午以后,妈妈给我转了班,我跟她承诺,一定会把陈昱放在一边,再不来往。但我心里想,陈昱肯定不会愿意,哪怕我转了班,他也一定会来找我,可能会呆呆的守在教室门口,吸着手指,等到我路过,一下子弹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那时我要拿他怎么办呢?
可是我回学校以后,却再没有见过他。同学们说他不读书了,跟着他爸爸去了城里。
我以为是妈妈找了陈昱的爸爸,所以陈昱爸爸才带着陈昱离开了。
他离开江左时是什么样子?像小时候弄丢了形影不离的瓶子那样?或许更悲痛。
没有我在他身边,他能不能出门,能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会不会从此封闭自己。
我不敢想。
严禁自己找你。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被父母强迫,结果竟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吗?
我看着他,世界单纯到非黑即白的陈昱,原来也能懂那么复杂的事情。
陈昱停顿了一会,“我来,只想和你说,我,一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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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陈昱,刚满18岁,高中或许能以理综满分的成绩被大学录取,但他选择辍学。现在,和我一起,在“星星的孩子”儿童自闭症康复机构做大提琴老师。
前几天,他说他想去找王子健,不为别的,单纯想告诉子建他的心意。
我同意了,人之所以要会表达,可不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
作者闲话:
之前看过一个“1元画展”的活动,绘画都来自孤独症孩子,智障人士这类不善表达的人群。
其中提到一个男孩,他喜欢一个女孩子,画就是为那女孩画的。但女孩拒绝了他。
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印象里不善言辞,不懂表达,甚至可能不知常人感情的孩子,也会有恋爱的心理。
那他们平时是怎样呢?会告白吗?会有生理需求吗?
我查了很多资料,也在线联系过一些孤独症康复机构,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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