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765 更新时间:09-06-14 15:19
这是第几日了?
发挽双环的宫装少女遥遥望着坐在树下的青色身影,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日了,记不清前朝太子倾荧已经消沉几日了。她并不会数数,能够进宫纯粹是由于巴望着自己飞上枝头的父亲以银两来打点,否则以她身份之卑微,根本就没有站在这里的可能。
在这宫里的侍人们,或多或少地都知道一些秘密。他们有些人用这些秘密换取更高的地位或者财富,也有些人一直对这些秘密视而不见装作未闻,泄露秘密的那些人中有的从此飞黄腾达、也有的突然由这宫里“失踪”,而沉默之人则依旧沉默。
绯儿便是一个沉默之人。她本不叫绯儿,是前朝太子妃觉得她的名字太过于俗气,这才给她改了的。说起前朝太子妃,那是一个叫做南容瑟瑟的女孩子,她也曾妒忌过这个自己服侍过的少女,为什么明明是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子,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当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侍人们在谈起太子妃瑟瑟时都是一脸惋惜,难道能够嫁给太子殿下不好么?
太子妃大概也知道些什么,本有着明媚笑颜的面容上被时间染上了一丝又一丝的愁绪。那日太子妃瑟瑟久候未归的太子直至深夜,问侍人们太子在何处,却无一人胆敢回话。随后太子妃又问国师殿下在哪里,这次有人答了话,国师殿下已于今日清晨启程去往神殿为落缨祈福。
——这么说,倾荧这几日都不回来了?
那个与绯儿差不多大的少女眼底有盈盈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溢出眼眶,只是强作镇定地道了句累了,就令侍人撤去了满桌早已冷却的菜肴。
太子随同国师去了神殿,这是绯儿后来由其他侍人的口中得知的。
太子倾荧喜欢国师凝夜,它又是一个秘密,一个公开地、许多人都知道却不敢过多谈论的秘密。
太子妃想来也是知道的吧?即然知道为什么又要答应嫁给太子?据侍人们说,这个女孩儿知道这件事,在成为太子妃之前就知道了,但即使如此,南容瑟瑟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
绯儿从那时起,忽然觉得这个叫做瑟瑟的女孩很可怜,忽然有些讨厌那个随国师离去的太子殿下。
既然讨厌,为什么又要留下?绯儿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落缨灭国后的今天仍然坚持留在衔倾宫,或许是为了太子妃吧?也或许是为了太子现在与太子妃相似的神情。
为太子倾荧所倚的是棵樱树,连日来的倾盆大雨让它脆弱的枝叶不再繁盛,只剩下几枝生命力强韧的的青枝。与光秃的树干相对应的,是仍旧湿润的士地上沾粘着的几乎看不清原来模样的花瓣,它们满地都是,无言地控诉暴风雨着的肆虐。
而坐在树下的年轻人,织着云锦的青衣上、盘旋于地的墨发上、细密的眼睫上都沾着晨间的雨露,但他仿若未见。也许……是真的没有看到吧?遥遥望着远方天空的眼是空洞的,只是不知这双空洞的眼的主人已神游到了何处。
远远立着的宫女绯儿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提醒前朝太子更衣。正在她踌躇不定的时候,她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奇怪,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来这里,又是和前几日一样的人么?可她记得,前几日来过的那个人来的时候是有敲门的啊!
回首,她看到的是面覆白玉、着漆黑长袍的人。就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存在让太子妃日渐沉默,也是这个人造成了太子现在的模样。但,也许这个人,能够使太子回复些精神吧?
被令退下的宫装少女垂着首离去,她看不到降了叛军的这人如今的神色,只看到由自己眼中划过的水一样流淌着的紫色暗纹。
“倾荧。”
冷得如同夜间寒潭之水的声音传入了青衣人的耳中,他反射性地回首。
骤然回首,他眼中的神色便未经掩示地倾泄而出。有见到对方的喜有久候不至的怨,有对自身的忧愁也有对未来的迷茫,甚至还有不知名的恨。
“凝夜,”望着立在不远处佩白玉面具的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来了啊。”
虽然看不到面具后的容颜,但他猜得出那双不动的眉宇此时一定下扣了些许。
“你不该这么唤我。”冷冽的声音由面具后传出。
倾荧嘲讽地笑了,“所以你要杀了我么?”他仰起首,这动作让人想起孤傲的鹤,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对面的人揉了揉额角,“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情绪波动得太过厉害。任谁都看得出他明显的颤抖,就连抓起身侧之物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动。那些卷轴,被一股脑地砸向了他父亲的弟弟、如今他该称叔叔或小叔的人。
面对劈头盖脸头砸向自己的卷轴,一身墨色的人没有躲避,任它们击上自己的首脸肩头。只是,前日几乎危及生命的伤还未治愈又在昨日被雨淋湿,他的身体状况让他接不下这些个卷轴。
汝嫣倾荧惊鄂地看着对方踉跄着跌下,方才他明明在卷轴离手前就却下了内力,为什么凝夜会接不下?!除非……
他的眼忽见狠厉,然而这狠厉转瞬即被担忧所替代,快速地冲向了倒地的身影,“凝夜——”
方才有一卷卷轴正中了他的面门,薄脆的面具顿时碎裂成片,那碎片在落下前还不忘在主人的面上留下殷红的痕迹。身体重重地落到地上,鲜血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嘴角,许是被血呛到,这人掩着唇压低了声音剧烈咳嗽。
绣着云锦的青色长袖穿过这人的长发将其一半身扶起,慌乱间倾荧不小心扯动了这人的长发,惹出了又一声低吟,吓得前朝太子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凝夜你受伤了?!谁伤了你!”
枕在他臂弯中的人困难地摇首,随后就是愈见厉害的咳嗽,咳得倾荧的衣上尽是血。
汝嫣倾荧没敢再问,只能够就这么搂着他的皇叔,兀自慌乱。
终于,以他的手臂为枕的人止了咳,紫色眼眸望向一卷摊开了小半的卷轴。
未完全摊开的画卷呈现而出的是妖娆且夺目的红,这张画卷他曾经见到过,在崔谍的那些美人图中。颦眉。这些卷轴为什么会到了倾荧的手上?又是为了达到怎样的目的……
注意到这个的视线,倾荧的面色再次沉了下来。“还有倾荧的呢,凝夜要看么?”他的声音是落寞的,落寞中又有着掩示不住的恨与恼、连同丝丝的迷茫。
“凝夜,你什么都知道对吧?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去阻止、任其发展甚至是推波助澜……”
白瞾国师挣开了侄子的手臂,扯过了不远处的另一卷卷轴摊开,画中以残花与夕阳为背景之人分明是落缨耀帝汝嫣辉浕。陆陆续续摊开其他的画卷,他见到了倾荧的画像、随帝潦的画像、甚至连自己与楼兰年少时的画像亦有,就是找不到他要找的那一张。
满地散落的画像全是汝嫣氏族之人,无一朝臣。
若是有,才是奇怪了吧?那名墨姓的男子,他只需要将这些画卷拿出挑拨便是,将一张朝臣之像混入奇中又有何用?更重要的是,那般重要的把柄,还是得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
“你这是什么模样?!不要告诉我这些东西你事先都没有见过——”青色的衣袖水一样的旋动,银绣云锦则是水上的鳞鳞波光。汝嫣倾荧恼得掷出一物,金属之物重重地落于鹅卵石道路上,发出清悦的声音。
静静横躺于鹅卵石上的是一根发簪,墨金中包裹着紫色珠石,珠石深遂得一如他的眼眸。极长的发簪另一端是尖利的,尖利得在阳光下有隐隐寒芒,谁都不会怀疑它可以在倾刻间插入任何人的咽喉。
汝嫣凝夜下意识地摸向脑后,他脑后的发簪仍在。然后他认出了,这一只是他与楼兰某一次夜探崔府时不慎遗落的。
“与这只发簪成对的另一只凝夜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吧?”如果只是几幅画卷,他不会相信什么,但前几日来此的那人拿出了这个,就由不得他不信了。凝夜的发簪虽一直只有墨紫二色,但样式却全然不一,而这一对凝夜确实已经许久未曾佩戴过。
对面着墨色衣袍之人并不言语,冷着一张脸看着侄子句句属实的指控。
“崔谍答应为叛军打开城门时提出了一个要求,凝夜你全都知道……全都知道却袖手旁观?!”他以为他是特别的,他以为纵使凝夜曾动过杀他的念头也不会不管他,他以为凝夜可以让落缨覆灭也不会弃他于不顾,他以为凝夜会杀他的父皇但不会对他下手……尚是落缨太子的时候,他看不惯那些朝臣或是涎笑奉承或是自以为忠良的谆谆告诫,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将这些人全都拒之门外。他不担心这些人会如何想他,也不担心日后登基这些人会如何给他使拌,他知道凝夜会帮他的。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是么?这些都是他的幻想!他是凝夜的累赘啊,凝夜怎么会让他留下?凝夜答应承光帝的只是保护他不是么?既然他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凝夜不是有理由视而不见么?
崔谍向羽帝要求,落缨灭国后将太子倾荧赐给他,而羽帝同意了。
汝嫣凝夜终于有了回应,让人由心底生出寒意的声音吐出,“崔谍死在那之前就好了吧。”
着青衣之人微微一怔,而后垂首,言语中的颤抖显然还未来得及褪去。“是倾荧错怪了。”
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紫色眼眸望着倾荧,但倾荧却感觉那双眼像是透过自己望向另一处,望向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倾荧忍不住回首,然而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至少没有凝夜所望之物,当他转回首时,对方的眼睫却已掩住了视线。
“倾荧,这几日没有沾到什么荤腥罢。”
被问到的人轻轻摇首,“没人送这些东西过来。”
“那就好……”他冷声说,“即便有人送什么过来也不要沾,时日满了我给你举行剑祭。还有告诉你的丫头,送饭的若不是平日的人、那饭菜千万不可动。”
倾荧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他就这么注视那个交待完了注意事项的“小叔”步向殿门处。
这算是什么?补偿、还有关心?
他发现自己实在对不起因凝夜而亡的父皇,在面对凝夜算是补偿的行为时,他竟然是有些恼,并不是在恼一把剑换不回他的父皇,而是在恼以凝夜如今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第二柄剑?
臂弯残留着些冷,好似那个人仍靠在这里。难道流云皇姑一直没有发现么?凝夜身上的温度低得不似常人。自从七年前他的这位小皇叔大病痊愈后,不仅仅是性情、就连其他地方也有了说不出的改变。不安,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不安,不安凝夜身上遗落之物,不安凝夜其人会不会与身上这不知名的事物一同遗失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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