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55 更新时间:15-02-08 19:35
梦中自己来到仙境,重重叠叠的山水之间,琴音如图迷雾游荡,捉摸不住,又找不到来源。稍过片刻之后,意识逐渐恢复,方发觉那琴音不是梦。本能的又去爬起身,觉得手使不上劲,硬是不服气的爬起来坐在了床上,随即眼前一黑,头晕眼花。甩了甩头,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叫侍女来,忽又想起现在自己可算是寄人篱下,也只好算了。
昨夜门没有关,此时是深春,微温又略带湿的空气便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才睁眼,便看见门外一个小姑娘探头进来,弯弯的细眉,忽闪忽闪的清亮眼睛,小巧的鼻子,笑意盎然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个让自己颇为吃惊的姑娘。忽又想起昨晚忘了问她名字,连现在怎么称呼都不知道。
这女孩见他醒了,就直接走了进来:“早啊!”说罢,又甜甜一笑。
“早。”
这一下看见这女孩全貌,大约十六七岁年纪,头上简单的发髻,婉约大方,一身黄衣,略宽的袖口,配上纤纤的小腰,容貌虽未长开,但长大后应当是个美人。
“我叫玉蟾。”这姑娘自我介绍,随后又说,“昨天你见到的,是我姐姐。”
“我叫龙晨。”方间平不好说真名,想着自己在骗眼前这么个纯真的小姑娘,又有些愧疚。
“那此时弹琴的人是?”
“是姐姐。”玉蟾说话的语气颇为自豪。
看着她这么开心的模样像是完全为自己的姐姐着想,再对比到皇宫中姊妹生存场景,不由苦笑。
“令姊琴技很好。”
“当然了!”玉蟾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对了,我去把你的早饭端来。”说完就转身小跑步离开。
方间平看着空空的门口,实在没法将玉蟾与昨天的那个白衣的女子联系起来。若这完全不像的两人真是姐妹,那她们的娘还真不是常人!
忽然间又想起似乎方才忘了问玉蟾她姐姐叫什么了。
“久等了。”不一会儿,玉蟾捧着一个小几走了进来,小几上用三个小盘子分别盛着简单的小菜,还有一碗粥,一双筷子。玉蟾把这放下后说了句慢用就又走了。看着眼前的早餐,方间平很是无语。平时哪怕是吃不完,早餐最起码是用大托盘捧着,然后是四碟小菜两碟鲜果一盆粥带着两个空碗,想吃多少让下人盛多少。早餐只吃这么点东西可见穷人家粮少!
还好伤的是左手,不然连吃饭都不知道怎么吃。刚拿起筷子,又觉得自己嘴里又涩又干,才记起来还没漱口。看了看旁边,有盛好的茶水,床下还有漱盂,就自己胡乱漱了一下口,又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粥,里面有淡淡的药味,还有隐约的樱花香,味道倒还很是清凉,米粒虽比不上平时吃的细腻,不过出门在外不可过于讲究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于是又夹了一筷小菜,刚放在嘴里一嚼,他差点吐出来,于是手一碰,粥洒了出来一点。好不容易皱着眉头硬是把菜咽了下去,大大喘了一口气。不知是谁做的菜,咳咳,这手艺,嗯,真是不敢恭维。咽下去之后,忽然觉得喉头一阵清爽,呼吸也不像刚才那样总觉得空气擦得喉咙痛了。
“咦?”
于是又夹一筷菜吃了吃,习惯了味道之后,觉得菜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反而温凉的菜中总有着药香味和淡淡的樱花香味,入口之后菜的味道很是清爽,和着粥一起吃也不是刚入口那番呛人的药味。也有可能实在是饿了,总之一顿风卷残云,于是,端上来的早餐刚刚好全部吃完,他还意犹未尽······
于是他看着这茶几发愣。他现在也算是在别人家做客,总不能叫别人为他收拾这些碗碟吧。
正是发呆的时候,玉蟾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茶杯和一壶茶。
“吃完了吧。”玉蟾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接过小几。
“那个······”方间平此时却不知怎么说。
“嗯?”
“请问玉蟾姑娘,这早餐是谁做的?”又觉得自己问的方式不对,怕人家误会,“我、我没有冒犯之意。”
玉蟾笑了笑,随即又撅起嘴,一脸羡慕的样子看着他:“是姑娘照顾你的伤特意做的早餐,连分量都估算好了的。”
“呃?姑娘?”
“就是我姐姐。我平时就这样叫她的。”
叫自己的姐姐“姑娘”?现在的百姓都这么怪么?
“那辛苦令姊了。对了,令姊叫什么?”
玉蟾又笑了笑,不答。她把托盘放到他旁边:“这茶半个时辰后记得喝。”
“知道了。多谢。”
“有什么事的话,叫我就成,我就在隔壁。”玉蟾又笑了笑,拿着小几走了。
方间平又躺了下来,心想着这家人真是奇怪。这个白衣少女本领不凡,只可惜是个女子。还有她不愿透露自己姓名,至少像他一样编个名字不就好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还有玉蟾说“她”是她姐姐,可是她却叫“她”“姑娘”,其中缘由耐人寻味。更加上玉蟾和她在木质地板上走路都几乎听不到什么脚步声,这般轻功,年轻一辈几人能及?
樱林中悠扬清脆的琴声未歇,方间平转过头,门口正对着那片樱林,花在微风中纷纷落下,地上已是一片花海,只是弹琴之人在林中没有露面。空气中依旧是那樱花香味,原来她喜欢白色樱花。
偶尔林中传来几声鹰鸣,玉蟾也朝林中走了过去。方间平苦笑了笑,现在可没人管他了,无聊啊!
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腰以下还是又酸又麻,不过做点事总比没事可做强。于是他挪了挪腿,脚一碰地面,就像一脚踩进泥沼里,没法动,还带着挠心的又疼又麻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揉了揉腿之后,他四面看看,才发现昨晚因为视区太过狭隘,没看到这房里头还有一个小矮柜,大约是放一些衣物之类的东西。另一边靠墙脚,还放着箜篌、琵琶、筝,墙上还挂着萧、笛、埙。就连方间平也不禁赞叹这人真是多才多艺。
他咬着牙站了起来,慢慢挪到那边的书橱,看见各类书都整齐归类好、一尘不染,但看上去都是纸张泛黄、有了一些年岁的模样了。各类的史书、传记、传说、随笔······但大多是名不见经传之人所写,史书传记也大多是稗官野史。御书房收藏之书的数量虽是多出平凡人家数千甚至数万倍,但大多是经典之作。要么是帝王、大官或是史官的手笔,要不就是名扬四海的文人才子之作。父皇也一直很在意他们这些皇室成员对这些书的了解,甚至经常随手拿起一两本书抽查他们阅读情况。此长彼落,方间平对御书房的书了解得十分透彻,对于这些书就不是那么了解了。
随手拿起一本,《洛神甄宓传》,作者是袁七尹,他翻了翻。上面说甄宓和曹植本已相爱,曹丕却仗着曹操的宠爱棒打鸳鸯,最后却将甄宓弃如敝屣,令其不得善终。
看了这本书,方间平脚下一软,差点直接坐到了地上。御书房中的史记中写道甄宓与曹丕相遇,后来曹操做主令两人共结连理,甄宓死后追封谥号,根本就没提曹植。而且似乎甄宓与曹丕是属于美满姻缘,甄宓也是类似于得了一个好夫婿,有了一个好归属一类的女子。而这本书讲的与史书中几乎完全相反啊!
方间平放下《洛神甄宓传》,又拿起一本《无日斋记》,作者吴世伟。书开言说,自己的书房因为朝北,终年看不到太阳,所以称为“无日斋”。这本书是作者自己闲暇之时看书所感,开言最后结尾处是日期——暨阳三十六年卯戌月丁辰日。暨阳是先皇时期的年号。惊讶之余,他又觉得腿阵阵酸疼,实在站不住了,又不舍得把书放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开头几篇是对一些名篇的感悟,书中见解独特,别具一格。再看下去,是对各朝兴盛衰退的解剖。上面先是说韩信之死不当怪罪于萧何吕后,是汉高祖自己想消灭异己,于是借用吕后之手,事后又推自己不知。再有韩信,在高祖危难之时亦不肯背叛。高祖为帝之后,一心想巩固自己势力,屡次怀疑韩信忠心,甚至暗下杀手。韩信为求自保不得不反抗,于是造反之名被硬生生烙上,再也磨灭不掉,空将韩信一身才华尽数埋葬。又讲到杜子美徒有虚名,借几首诗吟吟天下苍生之苦,实则一为造名,一为根本无政才,只能讲空口白话。
“此人想法虽有独到之处,但是未免太明目张胆,大逆不道了。”不过此人文笔之中隐隐有愤世嫉俗之味,估计是哪位仕途失意之人对官场失望,最后只得借此聊以抒愤罢了。
“这些书很珍贵的,姑娘费了好些心思才搜罗得到。”
“哎!”方间平吓得直接喊了出来,回过神来又连忙道歉,“抱歉,闲来无聊,就随便翻了翻。”
“没事,姑娘不会计较这些事的。”玉蟾转身看了看,茶壶还在原处没有动过的迹象,“不是说了半个时辰之后喝的吗?”
“看书看着看着就忘了。”
玉蟾走去拿托盘。方间平这才意识到,林中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
方间平本想将书保持翻着那一页放下的,又怕把书压出褶皱,另外万一茶水弄上去也不好,只好记住那一页开头几个字,又把书合上才开始喝茶(书没有页码)。
如他所料,就连茶也是药。“麻烦你了。”方间平放下茶杯,看着玉蟾,却发现玉蟾正仔细打量着他。
“麻烦的是姑娘。”玉蟾淡淡的说,目光却还是从上到下仔细看着他,她的神情有点类似于——挑菜。
被个女孩子这般看着,方间平不自然的脸红了。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玉蟾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拿着托盘带着茶壶茶杯走了。
玉蟾走进另一间屋子,里面一个白衣女子正看着一摞纸。
“他已经喝了药,还能下地走动了。姑娘就是姑娘。”
“他恢复了就好。”白衣女子头也不抬地说。
“我仔细看了他,他长得倒也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我们家那块寒玉。”玉蟾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方间平的模样:平坦光滑的前额,两道长眉如刀削成,一双眼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略微有点大,长而挺直的鼻梁,褐色双唇,下唇稍微比上唇突出一些,脸两侧线条完美收拢至下颌,大约有七尺半那么高,不胖也不瘦,皮肤白皙中透出一些黄色,整体看来这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人。就是“贵族气质”太重了些,一看就是养在某家“贵府”里的。
玉蟾想了想,忽然又问:“琅玉还没回来吗?”
“没有。不过随五皇子出征的兄弟倒是传来消息,五皇子昨日傍晚追捕可疑分子,至今未归,主帅王靖洪命令一队人马分散去找,大部队继续前进。”
“啊?”玉蟾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说:“其实这样也挺好,毕竟如果他要找当年那些人的话,要容易多了。”
“是啊,他要找,就容易多了。毕竟他是皇帝很是看重的皇子啊。”对于皇子来说,多一份皇帝的宠爱,就多一份继位的可能。虽说立长符合古训,但立贤亦未为不可,不然太子底下的皇子也没必要互相争得你死我活。
“五皇子,槐嫔所生,有一个妹妹四公主虹玚。皇家打猎、蹴鞠、赛诗会、武艺小试和棋赛虽未曾得过魁首却也从未落至五名之后。勤勉好学,孝顺谦和,礼贤下士。真挚好友只八皇子方歌泽一人。爱慕女子——刑部尚书之女顾欣然。近来因在御书房失手打翻灯盏烧毁二十多份奏折遭到怪罪,适逢郅洋侯造反,于是皇帝令其戴罪立功,出征平川。”白衣女子就如背书一般将搜集到的方间平资料说出。
“打翻灯盏?”玉蟾听了之后喃喃的说,“一听这理由就听得出来事情背后曲折,却只追究他一人过错。”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更何况还是儿臣?”平静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显得意外地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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