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25 更新时间：14-07-18 20:51
在我300岁时，在我成人礼上，姐姐对我微笑，她走过来，在众人白色晶莹的瞳仁里，牵起我的手，把我送上高高的玄冰王座，然后突然跪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于胸，我听见她说，恭迎新王。
然后我听到满朝的欢呼，看到所有巫师和占星师的朝拜，而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喧嚣的中央，心里有空空荡荡的回旋的风声。我突然想起婆婆对我说的话，她告诉我，我既是神的宠儿，也是神的弃儿，我可以站在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荣耀巅峰，可是却失去所有人都拥有的东西。
我知道，那是自由，虽然我是那么的热爱自由，但是又如何让我舍得放弃苍雪帝国，放弃苍雪城，还有姐姐。
在我的母亲死后——我一直以为她死于心肌梗塞——
我总是有着一个重复的梦境，梦中我孤独地走在凡世里一条冷清的街道上，漫天鹅毛大雪，落在我的肩膀上，我突然感到非常的寒冷。然后，我看到前方弥漫的大雪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着我走来，她说，小枫，你冷吗？然后她把我抱在怀里，但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被一种熟悉的气息缠绕在心房。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然后低下头看见那个人的胸口里流出了血液，接着那些血液慢慢地涌进我身体里，我刚想惊呼出声，却突然发现那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我跌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梦境的最后，我来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出现在一处豪华的园林里，看到医圣的愁容，看到母亲的生命迹象渐渐消失，然后梦境如雾气般徐徐消散。
我在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也曾有过这个梦境，只是那时候我隐隐觉得这个梦境与母亲的死有关系，却始终占不破。但是随着我来到苍雪帝国，来到苍雪城，来到渐渐的身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如同梦魇让我在深夜里难以入眠。而每当那个时候，我总是喜欢站在宫殿的屋顶上，看月光在瓦片上跳舞，听北面隐雾森林中静谧的呼吸声，然后一个人茫然地笑，脸上有落寂的月光。
只有那时，我仿佛可以忘记所有的悲伤和哀愁。
可是在我成为帝国最顶尖的幻术师以后，在我举行成人礼以后，在我修幻术师最强的释梦幻杀术以后，我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个梦境是真实的。
我仿佛感觉到我世界里正盛开着一场庞大的阴谋，就如同一条流淌的河流，从我的头顶漫过，无声无息地漫过。而我就是那个溺水者，在水中窒息，无力地的挣扎，等待着命运的终结。
我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星璇，我不是一个安死者。尽管我成为了万人敬仰的王，尽管我没有自由，但是我依然有权利知道那些秘密，那些关于我的秘密。
我那个梦境给星璇，然后就看见他剧变的神色。
星璇，你知道，对么？告诉我母亲死亡的真相，好吗
王，我••••••
樱花树下的星璇，眉宇之间隐隐有几分忧伤。我从未从星璇俊逸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色，他一直是严肃的。
这个秘密到底隐藏了多少难言的苦涩，竟然让这么多人丰朗的脸上出现忧伤的神色。我想要揭破。
王，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我转过头，看见倚靠在樱花树下的婆婆，她的身影在空空荡荡的天地里显得那么苍老和寂寞。望着她佝偻的身躯，望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庞，望着她稀疏的头发，我突然发现她已经老了。我心中叱咤风云的婆婆已经迟暮。可是现在，我却在逼问这个疼我爱我的婆婆，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难过。
王，其实，你母亲的死，包括你流亡凡世的二十年，都是我一手策划。
为什么？
我年轻的王，你应该知道，你流亡凡世不只是因为火族兵临苍雪城下，而是因为你中了火族最恶毒的巫术——魔泉之剑。这种巫术，只有先用神泉之水洗濯掉身上的毒素，然后在用善良之心的神圣血液弄掉魔泉之剑才能清除。
婆婆，神泉之水和善良之心分别的生命？
夏泓，神泉之水是伴随着冰族诞生的一口冰泉的泉水，它可以治愈天下百病，有着起死回生的妙用，但是早在二百年前消耗殆尽。而善良之心是善良的凡人凝结出的一颗神效甚至超越了神泉之水。
婆婆，如果凡人没有了善良之心里的神圣血液，会死么？
会的。
我早该料到这样的结局。我只感觉胸膛中的悲伤如同海水倒灌，天晕地转，身后繁华的宫殿仿佛坍塌着向着我压过来，一瞬间，支离破碎。但是，我忽然发现婆婆的头发变得更加苍白而稀疏，似乎随时都会随着那些破败的樱花花瓣一起离开，而那个伟岸的身躯仿佛在风中摇摇欲坠。
所以，婆婆，你为了治愈我，把我带入凡世，把我安放在孤儿院，这一切都可以理解。因为会收留孤儿的人大都是拥有善良之心的人。但是婆婆，你为什么要我的灵力和记忆？只是仅仅为了取得我母亲的信任吗？
不是的，我年轻的王。魔泉之剑已经渗入你的灵魂，如果不保护你纯正的灵魂，不封印你的灵力和记忆，那么就是神泉之水和善良之心齐齐俱全，也无济于事。
我看着前方跪着的婆婆和星璇，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看着帝国一片苍茫肃杀的疆域，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怆和苦涩。原来一切的罪过都来源于我，而我又怎么能责怪婆婆呢？
当那些秘密被揭开的时候，似乎所有的阴影都在阳光里散去。但是当我知晓这些秘密以后。我忽然觉得我的身后还有一场庞大的阴谋在等待着我，如同一场盛开着的死亡，谁也逃脱不了的死亡。
天空传来霰雪鸟如朝阳般撕裂绝望的鸣叫，我忽然意识到苍雪城漫长的冬天已经结束，我来到苍雪城已经十年了。在这十年里，我逐渐了解和掌握这个庞大的帝国，逐渐知晓冰族，逐渐习通幻术师最强的释梦幻术，也同时意识到冰族的宿敌火族的强大和可怕，就如同我年幼时见到的火族圣皇，现在我也没有一点把握可以击败她。
后来我问星璇，我说，火族会在多久后来袭？
而星璇只是摇了摇头，他说，王，我不知道。星象充满了不可预知性和诡变性。我只能告诉你，在未来的一百年里，冰火两族不会再有战争。如果有，我将以我全部的生命来守护你。
日子如同流水般安静下来，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光阴。
有空闲的时候我会去隐雾森林里，去看那些郁葱的古树，去看那些温柔蔓延的野草，去看那些涓涓流淌的溪涧，去看那些孩子纯真善良的笑容，去看那些鸟语花香。只是每当看见婆婆越来越来稀疏的头发，我就觉得一阵一阵的难过，然后她依然如同我小时候那样用苍老粗糙可是温暖如绒毛的手掌抚摩我的面颊，微笑着说，夏泓，你不必伤心，婆婆已经老了，那些灵力，只有在你的身上才能发挥它们最大的功效。
而后来的空闲越来越少。因为飘忽不定的未来，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白天在温暖的阳光里，在寂静如同坟墓的宫殿中，在枝叶繁茂的槐树下，我修习着幻术法典上枯燥而繁琐的幻术。而晚上我总会失眠，因为我总会想起那些人，有着童年爱慕的雨曦，有着朦胧情素的文若雪，还有让我感到无穷愧疚的母亲，有时候我还会想起雪荃，那个善良而漂亮的女孩，而每当那个时候，我总是喜欢坐在宫殿的屋顶上，看漫天飞扬的雪花，看朦胧月光下的深海人鱼宫，聆听传说中的人鱼唱月，然后落寞地依偎在姐姐温暖的怀里，向她说起我在凡世里遇到的那些人和那些事，而姐姐总会向我讲起整个神族的辛秘，讲起深宫里的人鱼，讲起我未来的皇后。只是我总会在她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但是我却在闭上眼睛之前，我看到她微微屈伸的左手无名指。
我知道，那是幻眠术。而每个晚上，我是这样进入梦。
当我360岁的时候，我见到了深海鱼宫的人鱼公主，她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倾国倾城。只是我悲哀地发现与雨曦和文若雪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就如同当初我在凡世里见到文若雪一样，差点把她当成雨曦，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可是，她们都不是。
按照苍雪带国的习俗皇族的皇后只能是深海鱼宫里的人鱼公主，我的母后也是，婆婆也是。因为皇族只有与深海与宫里血统纯正的人鱼公主相结合才能诞生灵力超凡血统纯正的后代。而她们在120岁以前都是人鱼的样子，而在120岁以后，就会变成倾国倾城的女子，进入苍雪城。
但是我不能草率地藏送她的幸福，我宁可等待下一个人鱼公主的到来。所以当姐姐把她引到我的面前时，我说，雾月，你爱我么？然后她跪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于胸，对我微笑，说，夏泓，我尊敬的王，我未来的夫君，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深深地爱上了你。
我和雾月的婚礼恢弘而盛大。当我牵着她的手走过红地毯时，我听到了我的臣民们激昂的欢呼声，看到了坐在首席上的姐姐破涕而笑。只是，我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爱。
日子又仿佛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不温不火地走过轮回四季。只是有一点微小的变化，雾月代替姐姐陪我坐在宫殿的屋顶上从黑衣到黎明。有时候，我会像对姐姐那般向她讲起我在凡世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我也会向她讲起雪荃，而她总是安静地听着，就如同在凡世时我向文若雪讲起雨曦一样。
在两年后，苍雪帝国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在那场大雪中，雾月就消失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有人说她去了凡世，也有人说她回到了深海人鱼宫，但是，星璇却告诉我，她已经死在了冰海的深处。而后我询问星璇雾月的死因，可是他却说，王，我不知道，最近的星象十分混乱，我什么也占卜不出，我只是看到北方人鱼星光芒黯淡，才推测出皇后已经死在了冰海深处。而皇后的死因，也许皇太后知道，因为她是深海鱼宫的守护者。
所以，我再次回到了隐雾森林。隐雾森林还是如同往日那般美丽，绵延的绿阴这笔天日，离离的野花一直烧到天边。然后我看见了那些血统纯正的孩子，那些孩子看见了我，他们嬉笑着跑开。于是，我看见了婆婆，她端坐在小木屋门前，碎片般的阳光在她的苍发上倒映出几分金黄，她对我微笑，说，夏泓，你来了。
婆婆，你知道雾月的死因么？
夏泓，我年轻的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去了深海轮回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婆婆，深海轮回殿是什么地方？
它矗立在冰海深处，它的来历没有人清楚，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那里面有一面轮回镜，可以看得见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婆婆，怎么去那里？
夏泓，你真的要去么？
是的。
好吧，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是，你要小心提防那里的守护者，虽然它只是一道位面投影，但是它却可以操纵附近的冰海生物。
守护者？位面投影？
是的。深海轮回殿的守护者。而位面投影则是灵力超强的人在死后残留在这个世界的虚影，继承了死者生前的记忆，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继续苟延残喘，等待它的继承者，但是没有却没有半点的攻击力，就如同我们所说的亡灵。可是，这个位面投影却与众不同，它拥有一项可怕的能力，即它可以操纵它附近的冰海生物，如同我们冰族早已失传的召唤术。
婆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提防。
那，夏泓，你跟我来。
我看着婆婆起身走进小木屋，按下地板上的机关，立刻出现一条阴森森的通道通往深海轮回殿。我从未想到，隐雾森林居然与深海鱼宫是连通的，我一直以为只有苍雪城的皇宫与深海鱼宫相连接。
王，你肯定觉得奇怪。其实，整个帝国是建立在冰海牢固的冰层之上，是神用神力所构建。苍雪城和隐雾森林还有苍雪神山就是其中的三个显化。
婆婆，神真的存在么？
是的，我年轻的王。神真的存在，远古传说里，神居住在苍雪神山的最高峰。但是，从未有人见过神的真面目。只知道，神的名字叫轮堩，掌握着普天星宿。
那神与轮回殿有关系吗？
王，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就可以到达轮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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