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临兵  第二十七章 青梅竹马

章节字数:4295  更新时间:11-06-27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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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微风起,飞花沾衣,一路碧水环绕楚都,悠悠东去,两岸碧柳如玉,桃红似火,数点江舟轻盈,飘然穿桥而过。夜玄殇在江畔勒马,子娆微微睁开双目,触到一双深亮的黑眸。

    “好些了吗?”他在身后低声相询,坚实的臂弯沉稳而安定。

    皇非那一剑令子娆受了些许内伤,眉间倦意淡淡,抬眼处更添慵媚:“你方才为何要出手?否则皇非不会突然改变对你的态度,几乎置你于死地。”

    夜玄殇反问:“你又为何和含夕入宫?”

    子娆眼波一漾,抬起头来。四目相视,翦水双瞳魅影深处,映出桃色飘转的妩媚,几点飞花,落上男子宽阔的肩头。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一笑。

    夜玄殇一边带马缓行,一边问道:“你答应了皇非什么条件,他竟肯这么轻易便放我们出宫?”

    子娆微微合了双眸:“一桩小事罢了。”

    “哦?能让少原君当堂退步,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子娆唇边渲开淡笑:“天下诸侯,王族为主,九域诸国,天子为尊。少原君也不过只是君王下臣而已。”

    夜玄殇眸光深沉,不动声色审视眼前的女子。漫不经心的话语,轻淡闲散的表情,这场险些陷他于绝境的战争,是否和她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她和皇非又究竟约定了什么?这些他并非不想了解,然而静默了一会儿,却淡声问道:“若我不是穆国公子,你可会来楚宫?”

    子娆斜睨他一眼,眸色清亮魅人:“若我只是一个普通江湖女子,你又会不会随我去魍魉谷呢?”

    夜玄殇唇角微挑,低头看她:“我早说过,无所谓你是谁,我都可以陪你。”

    子娆道:“当真?”

    夜玄殇笑道:“刀山火海,任凭差遣。”

    子娆侧了身悠悠将他打量,低眉浅颦如嗔似叹:“刀山火海倒不必,只盼将来,你我不是敌人。”

    夜玄殇挑一挑眉梢:“我想应该不会。”

    “那便好。”子娆在他手臂上微一借力,飘身下马,妩媚侧眸,“喂,以后再私自带剑入宫,可要记得收好啊,莫要轻易被人看到!”

    夜玄殇一愣,身前女子俏然一笑,转袂而去,风中只余淡香如蝶,桃红翻舞……

    与夜玄殇分手后,子娆径直赶往歧师所住之处,路上一边盘算如何能让这将王族恨入骨髓的老怪物兑现诺言,一边沿途留下冥衣楼独有的暗记,与已在楚都的十娘等人联系。

    刚刚踏上一座白石拱桥,她突然驻足不前。两队身着战甲的铁卫骑兵自桥头阻断了道路,随后停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见到子娆,当前一人在马上拱手道:“在下善歧,奉我家公子之命想请姑娘过府一叙!”

    子娆抬眸打量过去,但见那马车金顶紫帷,珠玉为饰,典雅雍容,非比寻常,一众铁卫骑术精湛,显然都曾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并非普通侍卫,凤眸微眯:“是皇非让你们来的?”

    善歧语气颇为客气:“我家公子有些琐事耽搁在宫中,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才命末将来请姑娘。”

    子娆眸心泛过一丝清光,面前,众铁卫成半弧形环卫桥畔,以善歧为中,两侧依次阵列,井然有序,正是战场上常用来阻击敌人的鹤翼阵,桥的另一面亦有同样装束的铁卫出现,无意中已封死了所有道路。

    善歧又道:“我等自知姑娘身手不凡,那日在息川城来去自如,寻常人也不是姑娘对手。但眼下正是战时,姑娘又有伤在身,公子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姑娘平安。”

    听他无故提起息川之事,子娆眸光一闪,轻笑道:“还真是想得周到,现在你们请已经请过了,可以回去了。”

    善歧抬眼往旁边扫去,有意无意间,骑阵两侧的铁卫缓缓移步,越发靠近桥头,“若请不到姑娘,末将回去怕是不好交差……”

    子娆将眼角一挑:“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还不让开!”

    “姑娘请留步!”善歧引马上前,作势欲拦,忽见衣影一漾,一双流光妖冶的眸子倏忽闪过,和那目光相触,心神刹那间空荡无主,身子一轻,不知怎地便自马上跌飞出去。身边广袖舒卷,子娆取而代之落上马背,娇叱一声,策马前冲,直插鹤翼阵中心!

    四周铁卫不愧来自烈风骑,应变极快,当先五骑护了善歧后撤,两侧阵翼迅速包抄而上,截断对手所有退路。阵形变换,便有数人腾空而起,同时拔剑出鞘,落地时矮身削向马腿!

    就在他们手中剑光爆起的瞬间,子娆纤手一扬,催动冽冰心法,桥下江水犹如活物般冲天而起,一片冷光落如散雨,几名铁卫不约而同痛呼坠地,险些便丧命于乱蹄之下。

    烈风骑阵势大乱,当中马背上却早已不见了人影。一声淡淡轻笑,子娆越过众人头顶,足尖在石栏上一点,飘然落向桥下。临去前挥袖一扫,善歧身上“喀喇喇”数声轻响,后背整片铠甲四分五裂,落得满地碎片。

    桥下一叶小舟顺流直下,子娆轻盈踏上船头,眨眼间飘向数丈之外。善歧等人扑到桥头,只闻悦耳的笑声遥遥传来:“回去告诉皇非,这番我们扯平了……”

    长剑、快马、金弓、红氅,猎猎劲风卷过长街,一行烈风骑战士疾驰而来,少原君府朱门大开,当先一人甩蹬下马时,两列铁卫同时正身行礼,动作整齐一致,声势震人。

    朱红大氅如火闪过,烈风骑众将簇拥着那人一路入内,随着眼前风氅飞扬,府中众人先后拜下:“恭迎君上回府!”

    府中早有数名锦衣女子俯身相迎,皇非随意将手一扬,当先两人急忙接住他丢下的大氅,左右两名女子上前替他解开战甲,一人在旁恭恭敬敬托了佩剑,便有一个面貌清秀的美婢捧了银盘半跪身前,奉上温热的丝巾:“公子!”

    皇非接过来,低头深深一嗅,笑道:“韵儿,你们今天定是用的兰陵香,芬芳清冽,正配这身留仙裙,妙哉!”

    几名女子同时俏脸飞红,当先那美婢似嗔还喜地瞥他一眼,转身取来一身月白锦丝长袍:“公子刚刚自边城回来,又在宫中耽搁了这么久,怕是累了吧?一会儿我们伺候公子沐浴休息。”

    “唔……”皇非伸展手臂任她们前后打理,末了潇洒将袖一振,才回身对早已候在旁边许久的善歧道,“人呢?”

    善歧躬身道:“回公子,属下……”

    话未说完,皇非便笑道:“没请到是吧?”

    善歧单膝跪下:“属下一时大意,没能将人拦住,请公子恕罪!”

    皇非返身落座,接了婢女奉上的香茗,目光在他面上扫过,眉心一动:“伤了几人?”

    善歧顿了顿,低声回道:“有四、五个兄弟受了点儿轻伤。”

    皇非垂眸轻拨浮茶,如玉俊面在那袅袅雾气之后一片水波不兴:“自作主张。”过了片刻,他淡淡说了一句。善歧低头不语,背心涔涔冒出冷汗。皇非微微抿了一小口茶,看他一眼,忽而又笑了笑:“算了,意料之中,请不到也罢。”

    善歧有些诧异,抬头问道:“公子不是说定要将人带回来吗?”

    “不错。”

    “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去找!”

    “不必了。”皇非眸中浮起一丝别样的笑意,“你这般若请得她来,那才真是奇怪了。”

    善歧不解,正要询问,忽听外面一阵混乱,有人脆声娇喝:“皇非!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熟悉无比,皇非眉峰一挑,无奈地敲了敲茶盏。一众侍卫跌跌撞撞地后退,想拦又不敢拦,却是含夕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

    皇非搁下茶盏,叹了口气:“这么气冲冲的,谁又招惹你了?”

    含夕此时换了一身茜红洒金石榴裙,头挽七宝桃心璎珞冠,锦衣明饰衬得肌肤胜雪,见了皇非俏眸一瞪:“我问你,你和王兄说什么了?”

    皇非目中笑意十足,挥手遣退众人,闲闲踱步下来,一脸的若有所思:“方才在宫中……我一直在和大王商谈边城战事。”

    含夕柳眉高扬:“只是边城战事?”

    皇非步到她面前微微一低头,笑问:“那还有什么?”

    含夕看着眼前这张魅力十足的笑脸,气越发不打一处来,叫道:“我说的不是刚才,是你回来前的那道手折!你……你竟然向王兄请求赐婚!”

    她越是恼怒,皇非越是悠闲:“我当是什么事呢,你我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便深知对方禀性,到如今也是顺理成章的’,何况‘含夕那丫头交给皇非倒是叫人放心得很’……”不等他话说完,含夕自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皇……非!”

    似是早有准备,皇非身子一斜向后退开,堪堪避开了她迎面挥来的一掌。含夕怎肯饶过他,手若穿花,接二连三向他攻去。皇非也不恼,从容负手神情惬意,含夕攻势虽急,却始终沾不到他半分衣角。待到数招过后,他身形一闪,倏地穿出含夕掌势所及,潇洒退到檐下:“几日不见,你这套掌法倒是越发娴熟了!”

    “哼!”含夕杏眸上挑,“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再胡说,我就告诉师伯去!”

    皇非笑道:“那些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若要恼,也该去找大王才是。”

    含夕道:“王兄还不是事事都听你的!”

    “那你的意思可是要我拒绝?”皇非目含兴味,“看来你是宁肯嫁给那赫连齐,也不愿嫁入我少原君府了?”

    含夕一愣:“赫连齐?关他什么事?”

    皇非弹了弹衣袖,挑了挑眉梢:“你当今日赫连羿人那般和我较劲,就只是为了那穆国三公子?他数日前替长子赫连齐求娶公主,大王快马传书于我,我才千里迢迢赶回来替你解决这桩麻烦,难道你就这般谢我不成?”

    含夕没好气地道:“用得着你操心,他求我便嫁吗?”

    皇非无奈摇头:“赫连家数代功勋,大王要拒绝,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含夕道:“就算如此,我也用不着嫁给你,和你这一府的姬妾美婢争风吃醋啊!”

    皇非唇角一弯,露出个英俊的笑容,慢条斯理地道:“说实话,你这么凶巴巴的,就算要嫁,我也未必想娶。”

    眼见含夕又要发作,他及时抬手阻住,“哈哈,好了好了,就这点儿小事,犯不着拆了我这少原君府吧?不过给大王寻个合适的借口拒绝赫连羿人,往后有我在前,谁又敢打你含夕公主的主意?待你遇着了如意郎君,我自会备上一份大礼恭贺公主出阁。吾虽心仪公主,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往后也只好暗自伤情徒留遗恨了……”

    看他说得若有其事,含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先前那点儿恼火早丢了个无影无踪:“算你有理,但你可要和王兄说清楚,免得他当了真!”

    皇非笑了笑,便同她往殿中走去,“最近又溜出宫了?玩得可开心?”

    含夕听他问,立刻兴致勃勃地讲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口齿伶俐,连说带笑,一会儿便将夜玄殇和子娆如何入谷,如何与那烛九阴相斗,又如何遇到师父师伯等等一一道来。耳边少女的声音清脆跳跃,皇非坐在案前,把玩着茶盏含笑倾听,待到最后,突然问道:“她称师父叔父?”

    含夕道:“嗯!师伯虽然不承认,但也没说不是。若非如此,师父怎么可能答应将蛇胆送人医病?”

    “她的哥哥吗?”皇非轻声自语,复又问道,“你说她手上串珠是碧玺灵石?”

    含夕点头道:“是啊,所以才能破得了大奇门九宫阵嘛。喂,碧玺灵石是不是要比我的湘妃石厉害?你找一串来给我玩啊!”

    皇非瞥她一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灵石之中,以王族所有的黑曜石灵力最强,凰族之金凤石、巫族之碧玺灵石次之。自此而下,我楚国的湘妃石、柔然族的幽灵石、九夷族的月华石、宣王手中的血玲珑,穆国曾有的紫晶石,还有后风国亡国后便下落不明的冰蓝晶则不相上下。数百年前便有传言,九石出而天下一,九转玲珑石关系着天下大势,若能兼而有之则可掌控翻覆九域的力量,这些年来各国无不暗中关注于此,哪里是说找便能找到,说玩就能拿来玩的?”

    含夕撇撇嘴:“玩一玩有什么要紧,十几年前穆国在碧山兵败,不就曾送了紫晶石来求和吗?你就拿来给我看看嘛!”

    “唔,好。”皇非也不和她认真,一边随口答应,一边缓缓啜茶,垂眸思量,片刻之后,眼中掠过了一丝极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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