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童)

章节字数:4627  更新时间:14-10-15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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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安三年,立春。

    向寒坐在热气腾腾的面摊上,安静地扒拉着碗里的面,雪白的面条上洒着的鲜翠葱花被竹筷一搅,混到汤汁中,煞是出味,他方夹了一筷头面条放进嘴里。便听邻坐的那几位考生道:“往年主考的都是礼部的大人,今年怎地换成了吏部的大人了。”

    向寒拿筷子的手一顿,咽下嘴里的面条,往那桌略瞥了瞥。

    但见一个脸呈菜色,年过三甲,微有些佝偻的的试子蹙眉道:“听说主考的这位大人出身王家,是当朝中书令王遂之子。”

    这句话方落,一个年轻些的试子捶桌道:“王家的人就是见谁家门前的石狮子威武些都要想尽办法扛回自家府中的,如此跋扈的豪门世家能出什么夭娥子来。”

    此言一出,他身边的几个书生嘘声的嘘声,捂嘴的捂嘴,张望的张望,忙成一团。

    向寒默默地又挑起一筷头面条。这些寒门子弟苦读六经三礼数十裁,为的便是一日看尽长安花。当年太宗在位时,为了公平起见,每年的春榜都设两位主考官,一位是从进士科慢慢爬到朝中要职的寒门子弟,譬如前任主考官礼部待郎沈召南。另一位便是出身豪门仕族的官员,比如今科的主考官吏部待郎王珩。

    但不幸的是英明的先皇老的时候犯了糊涂,开始执著地追求长生不老。某一天夜里,吃了一丸据说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与天齐寿玉露丸,于睡梦里,面容祥和地找太上老君道谢去了。

    当今圣上才二十刚出头,便揽下了先皇留下的一大摊烂摊子。别看他年纪小,人却稳重得紧,手段也颇是雷厉风行,果决狠厉。头年继位的时候,便在宫门前,在几个叔叔的注目礼中,斩了自家蠢蠢欲动跟他抢皇位的叔叔誉王,本着斩草要除根的千古名训,凡是跟誉王走得稍近的朝中大臣亦被连坐,家中亲眷亦无幸免,统共杀了近千人,天上的雷将皇帝主政的听政殿劈了五次之后,新帝罢了手,这场杀鸡儆猴的戏,震得那几位叔叔泠汗潸潸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落得跟誉王一样的下场,都十分乖觉地当了闲王。听闻留王姬泓因那次的事儿受了刺激,性情大变,整日间疯疯癫癫的,且迷上了养鸟,时日一长,练出一手绝活儿来——调教鹦鹉,但凡红毛的,绿毛的,杂毛的,公的,母的,只要到了他手上,不出十天,那鹦鹉就跟巧嘴的女子一般,尖尖钩嘴一吐,便是媚媚一声:“大爷,我想死你了。”

    这位新帝母妃出身本朝顶级豪门王家,算起来今年主考的这位吏部的大人王珩还算是他表哥。自他当皇帝以来,已经是连贬了好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虽不至于做得太过,但谁都看得出来当今是相当倚重世族的,怎能不令那些想一朝飞上枝头的寒门试子忧焚。

    不知不觉,向寒碗里的面见了底。

    他拿袖子一抹嘴,准备结帐走人。

    街头却行来一位白氅白衣的公子,非常的显眼。

    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看起来似有二十多岁年纪。

    向寒也不禁暗赞,好秀逸人物。

    那位公子似是感觉到向寒在看他,微微一偏头,正与向寒的视线对上,向寒微有尴尬,那公子却是一派洒脱疏朗,微微一笑,径自走了。

    向寒结了帐,一路上晕晕乎乎的,那个笑容,就像一个长辈对一个后辈的鼓励,看那人气度,华贵高雅,倒像是上位之人,莫不是朝中某位公卿大臣,可这也太年轻了点,又似乎不对。

    向寒自嘲地一笑,什么时候,倒关心起这素昧平生之人了。

    怀思楼里。

    徐长河殷勤给对面之人杯中斟满了酒,涎脸一笑:“多谢大人赏光,肯赴卑职之约。”

    对面之人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随又放下,笑着道:“徐郎中,我早劝过你,当今是个不好相与的,处事更当谨慎,你户部的帐目不对,却被御史台头先呈到他那里,他要是会放过你,我跟你姓徐。”

    徐长河哭丧着脸道:“下官也不想呀,可是下官不过区区一介从五品的金部郎中,上头说什么就得听什么,谁知道这冯尚书是有意坑我,素知怀化将军不喜花花草草的,还偏索我去送了两盘开得要多娇艳有多娇艳的牡丹花过去,这不摆明了讽刺怀化将军长了一张女人脸,人比花娇,他不敢把冯尚书怎么样,就唆使御史台那帮老儿参了下官一个挪用公需之罪,当真莫须有之极。”

    王珩嗤一声笑:“这般说来,徐郎中你这莫须有可莫须的真无辜。”

    徐长河皱巴着脸道:“大人就莫要取笑下官了。”

    王珩转着酒盏神色一敛,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负荆请罪了。”

    徐长河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大人不亏是大人,这等良策下官就是想个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从脑门上钻了个尖尖来,大人不过须臾,就能救下官于水火之中,这番大恩大德,下官……。”

    王珩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

    徐长河见他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甚识趣地住了嘴,提壶斟酒,举杯作拱,原先皱巴着的脸笑出层层肉花来:“大人,这杯是下官敬您的。”

    酒足饭饱,王珩与徐长河辞了别。

    出了怀思楼,因着今日吏部并无十分要紧的公务,他贪看那街边的烟火景象,便随意逛了起来。

    春闱试考将近,街上两侧林立的的客栈里住满了前来赶考的试子们,做经纪的眼光比耗子都精,不知何时许,街上客栈上的匾额上都刷了新漆,油上了新名儿,什么高升,状状,春风,得意……等尽是这种应景的彩名,许多试子为了讨个吉利,也偏爱这种名字的客栈。人一多,连带着周边卖文房四宝,小吃,衣服店的生意都被带得红红火火的,就连郊外的破庙听说也不知从那里冒出个老头儿,竖着一根木牌,上头书着歪歪扭扭几个字“欲在此庙宿,先交香油钱。”

    王珩边走边感慨京城又比原先繁华了许多。

    这厢还没感慨个尽兴,前头突然骚乱起来,只见路边以卖笔墨纸砚闻名的三千居前,一群人抓着一个清瘦的少年嚷嚷道:“你个偷纸贼,上几次没发现你,你越发能耐了是不,这次竟然连砚台都敢偷了。”几个人扯着少年,嘴里骂些不干不净的话,推搡着他要去见官,闹得路边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指指戳戳的。

    那少年约摸七八岁光景,着了一件灰色的小对褂,面目甚清隽,文文秀秀的,此刻衣裳被抓破了几个口子,露出娇嫩乳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冻得发红。

    他的手里去时紧紧地攒着那几张纸,王珩离近了一瞧,是澄心堂纸,本来雪白莹展的纸张有些破损,想必是方才拉扯的时候不知被谁撕破了吧。

    王珩转身欲要离开,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自有相关衙门会处理。

    “且慢,这个小孩子以前在贵居拿过什么,以及现在在贵居又拿过什么,都权且算我头上,多少钱。”

    乍然一道清泠的声音在人群里传出。

    众人都循着声音向来人,王珩亦望过去。

    一袭青袍映入眼帘,清寒的目光一扫众人,微勾些笑意,修长的手指勾着一个荷包:‘这里面有十两银子,不知够不够付这位少年买纸的钱。”

    他在众人面前将荷包抖,黄灿灿的分明是成色极好的金锭,不知为何这位路见不平的公子说它是银子。

    可能是有钱人家家里的少年,才这样黄白不分。

    偷纸的少年亦抬了头,向他一望,颇是愕然。

    拽着少年的其中一个伙计嘴一咧道:“公子,莫要玩笑,一个贼可不值公子十两金子来可怜。”

    那公子眉略挑,看着那伙计道:“你只说够不够。”

    那伙计四下瞧望,围观的人甚多,心下一合计。人家都说这么说了,若是他再不依不挠的,倒显得三千居的人都凭般没气量,做生意么,讲的就是一个“和”字,这般一计较,没再多说,接过那一荷包金子,将少年推到那公子面前,便领着另外几个伙计扬长而去。

    街上的人渐渐散了。

    救了少年的公子未再瞅偷纸的小孩子一眼,转身没入便人流中。

    小孩儿呆了一呆,跟了上去。

    王珩望着那位陌生公子和偷纸孩子的背影,略有所思。

    忽然,街道上暗尘扬起,几匹好马拔开人群冲他而来。

    他微皱了眉,几匹马已然杀到了眼前。

    为首一个人拉了缰绳,稳住马,从马上一跃而下,冲他拱手一礼:“少爷,老爷请您过府一聚。”

    怀思楼里。

    徐长河殷勤给对面之人杯中斟满了酒,涎脸一笑:“多谢大人赏光,肯赴卑职之约。”

    那人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随又放下,笑着道:“徐郎中,我早劝过你,当今是个不好相与的,处事更当谨慎,你户部的帐目不对,却被御史台头先呈到他那里,他要是会放过你,我跟你姓徐。”

    徐长河哭丧着脸道:“下官也不想呀,可是下官不过区区一介从五品的金部郎中,上头说什么就得听什么,谁知道这冯尚书是有意坑我,素知怀化将军不喜花花草草的,还偏索我去送了两盘开得要多娇艳有多娇艳的牡丹花过去,这不摆明了讽刺怀化将军长了一张女人脸,人比花娇,他不敢把冯尚书怎么样,就唆使御史台那帮老儿参了下官一个挪用公需之罪,当真莫须有之极。”

    王珩嗤一声笑:“这般说来,徐郎中你这莫须有可莫须的真无辜。”

    徐长河皱巴着脸道:“大人就莫要取笑下官了。”

    王珩转着酒盏神色一敛,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负荆请罪了。”

    徐长河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大人不亏是大人,这等良策下官就是想个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从脑门上钻了个尖尖来,大人不过须臾,就能救下官于水火之中,这番大恩大德,下官……。”

    王珩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

    徐长河见他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甚识趣地闭了嘴,提壶斟酒,举杯作揖,原先皱巴着的脸笑出层层肉花来:“大人,这杯是下官敬您的。”

    酒足饭饱,王珩与徐长河辞了别。

    因着今日吏部并无十分要紧的公务,他贪看那街边的烟火景象,便随意逛了起来。

    春闱试考将近,街上两侧林立的的客栈里住满了前来赶考的试子们,做经纪的眼光比耗子都精,不知何时许,街上客栈上的匾额上都刷了新漆,油上了新名儿,什么高升,状状,春风,得意……等尽是这种应景的彩名,许多试子为了讨个吉利,也偏爱这种名字的客栈。人一多,连带着周边卖文房四宝,小吃,衣裳店的生意都被带得红红火火的,就连郊外的破庙听说也不知从那里冒出个老头儿,竖着一根木牌,上头书着歪歪扭扭几个字“欲在此庙宿,先交香油钱。”

    王珩边走边感慨京城又比原先繁华了许多。

    这厢还没感慨个尽兴,前头突然骚乱起来,只见路边以卖笔墨纸砚闻名的三千居前,一群人抓着一个清瘦的小孩儿嚷嚷道:“你个偷纸贼,上几次没发现你,你越发能耐了是不,这次竟然连砚台都敢偷了。”几个人扯着少年,嘴里骂些不干不净的话,推搡着他要去见官,闹得路边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指指戳戳的。

    那少年约摸七八岁光景,着了一件灰色的小对褂,面目甚清隽,文文秀秀的,此刻衣裳被抓破了几个口子,露出娇嫩乳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冻得发红。

    他的手里此时紧紧地攒着那几张纸,王珩离近了一瞧,是澄心堂纸,本来雪白莹展的纸张有些破损,想必是方才拉扯的时候不知被谁撕破了吧。

    王珩转身欲要离开,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自有相关衙门会处理。

    “且慢,这个小孩子以前在贵居拿过什么,以及现在在贵居又拿过什么,都权且算我头上,多少钱。”

    乍然一道清泠的声音在人群里传出。

    众人都循着声音向来人,王珩亦望过去。

    一袭青袍映入眼帘,清寒的目光一扫众人,微勾些笑意,修长的手指勾着一个荷包:‘这里面有十两银子,不知够不够付这位孩子买纸的钱。”

    他在众人面前将荷包上系着的绳子解了开来,黄灿灿的分明是成色极好的金子,不知为何这位路见不平的公子说它是银子。

    可能是有钱人家家里的少年,才这样黄白不分。

    偷纸的小孩亦抬了头,向他一望,颇是愕然。

    拽着小孩的其中一个伙计嘴一咧道:“公子,莫要玩笑,一个贼可不值公子十两金子来可怜。”

    那公子眉略挑,看着那伙计道:“你只说够不够。”

    那伙计四下一瞧,围观的人甚多,心下一合计。人家都说这么说了,若是他再不依不挠的,倒显得三千居的人都甚没气量,做生意么,讲的就是一个“和”字,这般一计较,没再多说,接过那一荷包金子,将小孩推到那公子面前,便领着另外几个伙计扬长而去。

    街上的人渐渐散了。

    救人的公子未再瞅偷纸的小孩子一眼,转身没入人群中。

    小孩儿呆了一呆,跟了上去。

    王珩望着那位陌生公子和偷纸孩子的背影,略有所思。

    忽然,街道上暗尘扬起,几匹好马拔开人群冲他而来。

    他微皱了眉,几匹马已然杀到了眼前。

    为首一个人拉了缰绳,稳住马,从马上一跃而下,冲他拱手一礼:“少爷,老爷请您过府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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