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7224 更新时间:16-06-02 00:35
各道再见,全富贵手按在门扉上,凝视着那片白衣隐入室内,扬起的嘴角,落了下去。其月若好女,障风映袖,盈盈冉冉。全富贵从梦里醒来,推开木窗向外望去,一只蝴蝶借与夏初凉风,翩然栖息在他手背上。黑色鳞翅不停扇动,纤弱得惹人怜爱,风中夹杂着清淡花香,拂过他肌肤。蝴蝶在他手背停息片刻,飞入黄萼棠棠、柔条冉冉,打着旋飘入水榭轩窗。视野里昏暗的小院,渐渐亮堂,隔着一段伸手可触的距离,和风微醺的天气里,他看到对面的木窗后露出一张盈满颓然的脸,眉目形容他不陌生,少年的名字写作钱霜扇。娘子莫急,说得轻巧,她怎么不急,儿子都会爬了还没有名字。中年男子举着筷子,合上翻破了的诗集,霜华微么落满扇,寒冬狂风吹着门棱呼呼作响,满意笑道,我儿名字就这么定了。老妇抱着婴孩,点着鼻子逗弄,我的心肝宝贝有名字了。说到这个名字,他不是不生气的,私塾里面的学童打打闹闹,被夫子罚抄名字他总比他们多费些气力,食指上的茧都要比同龄人厚上一些。爹,给我改名叫钱一吧,某月某日抱怨着捧来偷来的族谱,毛笔笔尖上饱沾的墨水,滴滴答答落在纸页上。他爹勃然大怒,赏了他一顿秋风扫叶,在祖母怀里摸着屁股疼得哭天抢地,末了还要抄满两百遍自己的名字,从此再也不敢提及改名。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磨到心气衰竭,不明就里他突然就长大了。我让你发过誓的,永远不许参加乡试!赶考路上,一身酒气的男人追了上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瞪着他。这怕是在赌坊过了一夜吧,他咬咬下唇,并不怕男人此时作态。所料未及的是,高高扬起的手狠狠落下去。啪,他捂住脸上鲜红的掌印,看向眼前满脸怒容的男人,迷惘不已,这是谁?烈日灼灼,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他的爹,曾经严厉庄重的父亲,曾经豁达大度的父亲。到底怎么才算是好?是麻木苟且的虫蚁经营?还是在泥潭越陷越深挣扎着溺毙?他回答不了,书桌上摆放的物事扭曲晃动,全都裂开口在嘲笑他。闭嘴!钱霜扇扑过去大声吼叫,把书桌上的物事全都推倒在地,哐哐当当在耳朵里扑腾作响。祖母拄着拐杖急匆匆赶来,鬓发微乱候在门外注视着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诉诸于口,但是没有说,祖孙两人彼此静静伫立着。暮色渐起,祖母没有走,但是钱霜扇脑子里的念头一直没有平息下来,它们是害人性命的鸠毒。书架被他推翻在地,厚重的书籍洒满一地,成捆包好挑到书肆贱卖。回来之后,书架也被他劈成柴烧了,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不得不承认做完这些事,让他的骨子里充满了畸形的快意。他用卖书得来的钱,在热闹的街市里迷了路。斗鸡走狗,不辨晨昏。就算不能考取功名,你也不能成这个德行,我还不如没有你这个儿子!男人酩酊大醉仍不忘教训他。擦肩而过的路人说,你看他呀成这个样子,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忍不住无声附和。腰间钱袋空了,心中空无一物的失落越发明显,他想回家看看祖母。入了夜,偷偷翻过墙,如同渴望获得庇护的幼兽回到生养它的巢穴,安心蜷缩在卧床上。祖母干枯的手指抚在钱霜扇酸痛的脊背,他张开眼,连同地面上暖黄光斑都溢满了久违的熟悉。乖孙子,奶奶眼睛不好使,醒了就替奶奶剪剪指甲吧。光线沿着老人脸上的沟壑隐匿踪迹,钱霜扇抬起头,握着祖母干枯的手指,不知不觉间,祖母已年老至此,鼻头一酸,是他自己太混账了。他知道的,腿脚不便的祖母还当他是幼童,在街市上每日总要见他平平安安才回家。祖母眼神里没有责难,甚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厉声斥责过他。他突然如鲠在喉,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天地之大,仍旧挂念他的人只剩下祖母了。情绪突如其来,汹涌到无法掩饰。他低声痛哭道,奶奶,我活不明白。你才多大,就说活不明白。祖母揩去钱霜扇痛哭的泪水,柔声劝慰,你的书还在书房里。奶奶只要活着一天,就陪你走完一天的路。永远不曾停歇过脚步的是时间,不是么?蝴蝶从轩窗又飞了回来,穿过木窗,落在全富贵掌心里。到底怎么才算好?今时今日,他只能说,今日比昨日好就算好。全富贵垂下眼帘,但愿所有离别的风景,不会被时间稀释成一句久别不成悲。蝴蝶从掌心飘然飞起,脚下坚实的地面开始松软,地底下似乎有一个无形坑洞,吸引地面上的事物纷纷往下坠去。全富贵不由自主向后仰倒,穿过厚实黑云,跌进腐叶沉积的泥土里。激扬的尘土铺陈在面上,胸腔震动嗡嗡做响,惊恐地张大了眼,刚想站起身,透明的丝线从他周边冲破土壤,严丝合缝束缚住手脚。土腥味不断充斥进口鼻,无助慌乱的情绪蜂拥而至。声音从耳边剥离开去,只余喘/息包裹住耳膜,时紧时慢,转过头清清楚楚看到两具交/叠的躯体。一场暌违已久的狂欢盛宴,陶醉忘我,放/浪形骸。一块红布不知从哪翻然而降,盖住两株柔弱无依、须得紧紧相缠攀爬才能获得养料的青藤。肺腑之间的空气不足以呼吸,全富贵微张着嘴,满眼只剩下卷动的红。糜烂又温情,煽动又诚挚。痛苦欢愉杂糅,亵渎的罪恶,让人沉溺。大雨突然而至,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在他眼前盘旋,脆弱得不堪一击。温热吐息潜行靠近,丝线蜿蜒缠过脖颈,爬过唇瓣,细小的丝线割破嘴唇,伤口痒得让人难受,溢出的血珠混合着雨水滑进口舌,入喉滋味不啻于天上琼浆。全富贵心神恍惚,忍不住跟着一起呼吸急促,被雨抑或汗水染湿的红布裹住耸/动的身躯,像极一片浪潮跌宕起伏的海,柔软布料徐徐挣脱,露出上方一张端正秀雅的脸。拢烟环翠,清冷入骨。全富贵大惊失措,挣扎间,丝线越缠越紧,割破衣服深入血肉。无力瘫软着仰倒,跌入的这场色与魂授迷惑了自己,入口的液体发臭变苦,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入更多,想要与这蚀骨的苦意更加深入融化成一体。梦非梦,我非我,陷落的一团红,围住交/颈缠绵的两人,全富贵闭着眼,不敢再睁眼看向他们。纵使在月夜下,海水仍然深蓝似墨。茂密海草蒲伏于海底,随着流动的水流摆动着枝叶连绵起伏,如一张覆盖在细软海沙上流动的毛皮。林玉章踏上柔滑的海草,被海水映染看不清颜色的衣物贴服身躯,前后交缠着飘动,脑后未束起的发丝,亦在水中飘浮散开。往海底深处走去,海草长势如同浓荫蔽日的森林,只余海面零星月光遗漏下来,光线难以捕捉,加之海底沉渣泛起,拨开浓密海草,视线也不甚明晰。古怪物事卷动水流声,藏匿在四周似有似无。林玉章掌心升出一柄光华湛湛的光剑,落入掌心牢牢握紧。光剑莹莹光华照亮幽深海底,因其海水颜色映染,以林玉章为点,四周立刻笼罩上一层青色的光茫。若有似无的响动随即停息下来。林玉章凝神细听一会,将光剑转而侧手握住,斜插/入海底,噗哧,浓密海草被气流荡开击碎,前方显现一条由海草织就可供一人行走的洞口。走出被海底森林覆盖的地界,海草被黄灰深褐交杂的珊瑚丛所取代。林玉章走在无海草阻拦柔软海沙上,脚后扬起的沙砾被水流带动又散开,缓缓沉入海床。再继续往前走去,脚下似踩在坚硬的物事上,林玉章松开脚,伸手拂去浮沙,拾起一片被细小贝类连串附着的边缘不规则物事。左手指尖在那物事上轻轻捻动,表面杂物脱落,借由光剑余光,林玉章细细查看,是一块白底青花瓷片。脚步未曾停歇,珊瑚丛渐渐稀少,随之零星散落的瓷片越来越多,个体也越来越大。林玉章站住脚,眼前赫然出现一艘断成两截倒扣于海底,底部庞大的船只。想及海底散落的瓷片,无疑是船上物件。断口并不规则,似乎是被巨大冲力击毁。船底表面长满珊瑚丛,年岁久远,早已形成一层厚厚的硬壳。在冲力冲击兼之海水冲刷腐蚀之下,船身大大小小的破洞到处都是。形体参差不一颜色各异的海鱼结群在船身破开的洞口来回穿梭,林玉章观望片刻,双脚腾空随着鱼群游入船身一个较大的破洞。细小的海鱼在林玉章头顶游过,巡视船体能够进入的地方,仔细检查一番,并无异样,除却放着几个零散木箱的船舱。木箱铁锁早已被锈迹锈穿形同虚设,林玉章用手挑开靠近的木箱,箱底留存薄薄一层,腐蚀成落满尘埃蛛丝状的物事,林玉章伸手搅弄一番,物事缠绕在指间漂浮,应该是柔软的织物。他将全部木箱依次挑开,情形都是如此。林玉章左手负于背后,四周只有水流冲刷耳膜的声音。略一思索,便游出了船外。被冲力击毁断成两截的船只共有十二条,林玉章在心中默数,依次检查过后,从没有倒覆海底的船只,发现船高十余丈,船体外观似楼,船上建有三重楼,十二条楼船船舱里皆是放置织物的木箱,除此之外并没有发觉其它异常。林玉章收回掌中光剑,正欲往回走,眼角余光瞥见一点亮光在最后一条楼船船尾闪动,与此同时轻微的古怪水流卷动声也在响动。没有迟疑,林玉章握住掌中升出的光剑,朝光亮处急速游去。一尾鱼身被满鳞片,只有头颅是人形的鱼人,张着小巧的嘴,衔住一枚夜明珠摆动尾部,直立身躯,注视着游到跟前的人。看到林玉章手持光剑站到它面前,并不害怕,眨动着灰白色的瞬膜,睁着竖形瞳孔观察他,神态像个天真烂漫的美丽少女。浓密细长的发丝随海水上下浮动,水泡在她耳后弧形裂口咕噜冒出。林玉章也在查看她,奇怪的是鱼人的嘴唇并没有开合,却在林玉章的脑子里响起了歌声。歌声婉转悦耳,高亢时如银瓶乍裂,低吟时如情人低语,直教人魂牵梦绕,心笙动摇。林玉章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次张开眼,海底景色在林玉章眼中虚幻为泡影,面前站着一个爽朗的蓝衣青年。蓝衣青年回过头微微笑道,师兄,你来了。不是心中妄想,是他入了妄想的陷阱。青年站在面前,一笑一颦都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嗯,我来了,林玉章克制住触手相碰的欲/望,在心里缓缓回道。划破水流的空闷响声,动作快到未给对方反应,林玉章手中的剑朝人影刺了下去。要是真的该多好,他在心里微微叹息。幻像被刺破,骇然便见鱼人张大了嘴,正待一口咬下猎物。鱼人嘴唇翻裂张开的弧度足已完整包裹住头颅,露出的腔壁长满一圈又一圈密匝的尖牙,下一刻正要行动,却没有料到猎物突然清醒反击,堪堪避过,一剑刺住了自己咽喉。空间狭小,鱼人闪避不及,一头撞在船身上,力道之大足使船身摇晃震动,吐出夜明珠的嘴里一丝嫣红的血线溢出。血线转瞬被海水冲淡。感到疼痛的鱼人,蹙起眉头,用宽大的尾部扫过海水,顿时海底被卷起的海沙将它周围海水搅成黏糊一片。鱼人捱住痛感,在浑浊海水中直立身躯,左右来回侧过头看着他,掩盖在天真无邪的面孔下,迷惑猎物的狩猎方法没能发挥作用,似乎在疑惑猎物为什么还能反击。唯恐危险再次来临,鱼人摆动尾部,一头扎进深海。想来时辰已是子时,林玉章立在原地,并没有打算追上去。月夜下,后半片山谷月色笼罩,映照树木晕着青紫色。山谷中间下陷的地势日积月累,形成一方湖泊,未被月光照见的阴影下,山石灌木倒影在湖面上隐隐绰绰。湖泊被一条灌木形成的绿带横穿而过,分成一大一小两个水泊。前方稍小湖泽边,灌木拥簇生长,水流从山壁分成四五条瀑布飞溅而下,落于地面又汇合成一条潺潺小溪向前流去。小溪旁乱石堆立,生满低矮灌木。水花淋漓拍击地面声,不绝于耳。老商头穿过野草萋萋,兀自侯在潺潺流水的小溪旁。老商头伸手扒开眼前密集生长的草木,奔流而下的水流挟带细小水珠,扑到他眼前溅湿了面目。老商头低咒一声,用袖子擦干脸上水珠,低喝一声,还不赶紧滚出来!耳中菌人立刻爬出耳外,跳入老商头掌中。“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小菌人忙不迭点头,“记得记得。”老商头咧嘴一笑,“记得就好,去吧。”溪旁用碎石淤泥堆砌了一个环形地坑,里面堆放着老商头在进山时从路旁釆来的紫桂。紫桂散发着浓郁香甜的气味,混合山野间草木清新气息,倒有些心旷神怡的味道。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老商头伸手一拍,暗自嘀咕,要是没有虫子就更好了。不多时,一只约莫身长六尺高,须长两尺,身着五彩斑纹挥舞着钳子,腮边咕噜咕噜冒着水泡的大虾走到地坑旁。老商头挥手驱赶在耳边飞舞不去的蚊虫,眼珠不错注视着大虾的一举一动。大虾拾掇起地上的紫桂堆放在自己头上,掉下来的再用钳子堆放好,一朵都不肯落下,须子太长不好办事,甚至将它卷缠在自己身上。这丹虾贪心的很,与人中赌棍别无二致,老商头暗自好笑,一只蚊子在他脸颊处落下来,老商头也顾不得去赶了,迅疾窜到丹虾侧旁,纵身一跃跳到丹虾背上,从腰间扯下酒葫芦,饮了一口黄酒,在丹虾表面凹凸不平的虾壳上拍了拍,让你臭美。老商头倾斜身体过半,双腿死死夹/紧丹虾,从袖中掏出雷火符在虾壳左右侧旁贴满,又饮下一口黄酒喷在符纸上,右手掐诀,噼啪,火光四射,将丹虾坚硬的外壳烧穿成四个汤盆大小的洞。丹虾感觉到背上的异物,原地不停打转,钳子向后伸去,想将背上的物事拨弄下去。老商头耳畔疾风呼呼刮起,身体匍匐在虾头上,一手钳住虾壳破洞边缘,一手将丹虾头部腥黄的腌臜物往外掏。丹虾察觉到痛感,偏过身子就往地上倒去,不少虾黄从孔洞流出来,正和老商头心意。老商头眼疾手快处理完,丹虾已然气息衰微,尾部卷曲,不停地轻微弹动。老商头着手将丹虾掏干净,又丈量着在丹虾底部侧旁破开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老商头如法炮制,两条丹虾齐整摆放在地上,又往四周摘了些野果堆放在丹虾旁。月色慢慢往山谷后移。老商头又费了些气力将岸边散落的虾黄聚集在一起,往鼻子塞了两卷符纸,往虾黄堆里滚得一身黏糊,才住了手。接着在溪边洗了手,将手指放入嘴中,发出一声似兽类的尖利长啸,从袖间掏出坤袋握在掌中,想了想,又折过一枝长过洞口的树枝,飞速钻进丹虾壳内。在狭小空间内,虽然视觉被阻碍,但听觉出乎意料的灵敏。骚动渐起,老商头张大了耳朵,山谷树林簌簌而动,隐约可闻兽类细索的声音。野兽似猿,直立行走,耳朵颜色比全身被满深长的毛发稍浅,光线昏暗,除此之外看不明晰。两只野兽走到小溪灌木丛便停了下来,发出吼吼的声音似乎在商讨什么,半晌之后,结论似乎有了着落,各自锤着胸膛发出长啸,呼朋引伴共飨美食。山谷树林共走下九只野兽,其间有两只,从山壁上扯来藤蔓,嘴里吼吼低叫,将藤蔓捆在丹虾身上。每只丹虾由四只野兽往山上拖行。山路颠簸,老商头在虾壳里左右滚动,直滚得老眼昏花。行在前头的四只野兽将丹虾拖至湖泽旁的山坡,就迫不及待砸开虾壳,想剥开丹虾尾部硬壳取出洁白莹润的虾肉吞食。领头的野兽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鼻孔里发出气声,用手肘将其隔开,伸手蘸食被砸开丹虾的残余虾黄,又走到老商头藏身的丹虾处,将爪子伸进破开的洞口,往里搅动,老商头不得不往后退去。领头野兽往收回的指头上一看什么也没有,气急败坏嘴里开始发出尖啸声,低下头眼睛往孔洞里看。老商头心下计量,伸手一指插/向洞外的瞪得圆溜的眼珠子,立刻从丹虾侧旁腹部窜出,右手手指夹着几张雷火符向上抛撒,拔开酒塞,喝下黄酒喷洒在符纸上,动作一气呵成。夜空中噼里啪啦带着火光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野兽们吓得扔下丹虾四处跳窜。有一只心有不甘,露出獠牙朝老商头冲了上来。老商头护住头部,就地一滚撞倒丹虾,脚上缠住捆绑丹虾的藤蔓,齐齐落入湖水中。湖面一点动静也无,九只野兽围在湖边投掷石块又吼又叫,发泄了一通才走。大雨突降,老商头从湖水中狼狈爬出,摸着背部刮痕,咝咝抽气,算来时辰已是子时。老商头往脸上撸了把雨水,走出山谷重新走回长街叉道上。雨幕中,一人面向他负手而立。“文叶。”林玉章站在老商头面前,只出声叫了他的名字。老商头急忙双膝跪地,双手抱拳,“岛上只有这个地方没被查看过,因此我想来看看。师叔祖,师侄孙知错。”“哦,你犯了什么错,需得向我请罪。”“在栖梦村我不该袖手旁观。”老商头往地上重重磕头,“是我的错。”“起来吧,力有不逮难免会有些差错,出了方外天在思过堂给他们立上长生牌位,日日诵经抵过吧!”“是,师侄孙遵命。”林玉章甫一转身,突然道,“文叶,你还记得你师傅临终前说过什么吗?”“师侄孙惶恐,时日太久,师侄孙忘了。”老商头似有不解,“师叔祖您受了重创,调息之时也能洞悉人世吗?”林玉章并不说话,微一颔首,算是应答。院中草堂灯火斜斜映出,雨水散落在光亮的边缘,一层昏黄莹润的光。五儿站在门口欢快挥手,“玉章哥哥、老商头,我在祭典上好像没看见你们,你们去哪了呢?”“人太多,伤好后有些气闷,在海边走了会。”林玉章站在门口拧干衣袖上的雨水。“我也是。”跟在林玉章身后的老商头摸摸鼻子。“那怕是来回走了好几个时辰,头发和衣服都湿了。”陆大冷不丁插嘴,五儿瞪了他一眼。陆大不理,又说,“海边也挺多蚊子的吧。”“回来后睡不着,在外面走了会,没有想到会下大雨,其他的没有注意。”林玉章温和解释着,雨珠顺着发丝滴落。老商头摸摸脸上的红疙瘩后转而摸向稀疏头顶,“我也是。”“真不愧是一起来的。”五儿在桌下朝陆大大腿内侧使劲一拧,陆大变了脸色,捂着嘴再也不出声。“富贵兄弟呢?”五儿问道。“他和我在海边走了会,现已回房睡下。”五儿摆弄起桌上冒出腾腾热气的姜汤,“多煮了些,正好每人一碗。”五儿捧着白陶碗,哎呀一声,叨咕怎么这种时候也下起了雨,才说回正题,“刚才我去灶房取碗的时候烧了点水,大家洗漱完,换身干净衣服再睡吧。”子时下的那场雨,也未曾想过偃旗息鼓。回房时,雨丝渐微,本以为会停息,却没想到中途雨越下越大。林玉章推开门,迟疑片刻走到全富贵床边。屋外风雨同他一般寂静,走不到他心里。没有合上的门窗有雨丝飘了进来,洋洋洒洒,他坐了下来安静注视,被梦魇纠缠上的全富贵。垂死挣扎的困兽,满头大汗在卧床上挣扎,衣襟下裸/露的皮肤在微凉的气息下战栗。林玉章低垂着头,右手手指凝聚一束白光在全富贵额头停了片刻,再强行消去记忆,只怕会灵识受损。全富贵在床榻上激烈挣扎,突然伸出手握住林玉章的手腕,牢牢按在被汗水濡/湿的滑腻胸膛,即使睡梦中,即使肌肤相触传来阵阵灼痛也未曾放手,姿态卑微却坚决。有些事,纵然他跳脱六道外,也摆脱不了,抬眼看向全富贵写满不安的年轻脸庞,掌下安静沉睡的心脏被湿/滑皮/肉包裹,温柔却无奈叹息须臾抽回了手。言语太浅薄,他也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他嘴唇微动轻声说道,对不起。无名火不知从哪燃起,蔓延吞噬所能焚毁的一切,连同两株无休无止交缠的青藤。大火带来的高温,蒸干体表的液/体,胸腔中激荡的灼热感,迫使全富贵睁开了眼睛,确确实实从梦里醒来。陋室空荡,窗外淅淅沥沥落下大雨。原来这只是梦,全富贵合拢衣襟,长舒一口气,掌心真切留有清晰的灼痛感,仿佛又在告诉他这不是梦,只不过蹁跹飞舞的黑蝶早已消失不见。
作者闲话:
没赶上儿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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