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40 更新时间:15-10-15 22:06
雪茗出舞场的时候,时已深夜,嵌着钻石的星空,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毕竟干燥的黄土地区,不像赤陵那样有那么多的水汽。
黄花鸢尾满盛着月华的斑斓,星光在阴影的另一边的水面上缩成了很小的一团,并因风而错乱了闪耀的节奏。
邯郸城是花与水的意境,金色的花瓣浮于沉凝的水面,灼华般隔绝了俗世的意境,让这优雅的高风亮节变得如此细腻,仿佛摇曳的无心之火,又像是在风雪中飘逝的宿命,美的脆弱,花瓣是风的自白。
皇宫如同在水上建了一座花园,夜露沾染星辉,格外芬芳,紫色的铁栅栏上有神话的浮雕,泛起熠熠的寒芒。
雪茗坐在水上花园尽头亭子中的摇椅上,披着那身没换的舞会时就一直穿着的百褶连衣长裙。
“阿雪,你知道吗,你刚刚的表演真是太完美了!观众席上很多人都在私下四处打听你的地址呢!”勾曜喜悦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隐隐的伴随着几个模模糊糊的音符,屋内的人还在唱着。
雪茗转过侧颜,抬眼瞧见了他捧着银合欢花的手,那一身无垢的雪色礼装,两肩都是镶金的硬章。
雪茗面色稍沉,露出一点忧伤的神色,她起身,用腿窝稳住摇晃的椅子,走到栅栏前,用指尖捋着上面层次感极佳的浮雕。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这次酬谢士兵的晚宴的真正目的?首相是不是已经决定和极北开战了?”雪茗伏在栅栏上,晚风吹过她的长裙,那一层薄的透明的纱,在风中飘荡,明亮的星辰就从期间穿梭。
她仰头,望着水桥那端灯火通明的都市,目光收缩,在缀满灯笼的桥上平移。
“邯郸城,多么美丽的城市,人们的穿着和富足即使在千年后也是少有,可为什么要让这样美丽的城市蒙上死亡的阴影?为什么我们华夏族所享受的东西永远都逃不出被他族剥削的命运?”雪茗急切的声音像石块掉在水中的涟漪之响,“不是永远的话,那到底会在何时能迎来真正的终结?”
她的目光始终在漳河上移动,她想要将这份美好尽收眼底,可无论如何也记不住这所有的美丽。
眼前的这一幕,人民生活富足,城市建设齐全,充满艺术的桥梁在七条江交汇的地方伫起如此辉明的皇宫,可是谁又能想象,最终邯郸城的结局竟会是那样的悲剧。
记得商朝曾有一次因外族入侵,导致人口减半,所有的富足都将在一场吞天陷地的大火中全部归为零点。
现在,据信传,女真在关外已经有大量的男丁集结,看来,很快就要直面这样一场悲哀了,但是,谁说我们一定要洗净脖子等着挨宰呢?这样一个念想,一个守护的冲动浮上心头。
“阿曜,我是人皇,是一切幸福与权力的最终归属,我族人的痛苦,理应当由我来承担。”雪茗的眼角,在不经意间闪过淬金的流火,那从不属于她的,那高尚的坚毅,只有军人才能做到的从容和镇定以及担当,在她的话语里化为羽绒般飘渺的希望。
勾曜诧异的凝视着她平静眼神下波澜壮阔的决心,不禁在心底呢喃,‘雪茗,战争真的让孩子早熟了,在你坚毅的瞳仁与强烈的呼吸中,我仿佛嗅到了扬起的新世纪的风,触碰到了现实的边界。’
在潮水与弦音的奏鸣,与历史的天空之下,眼眸所呈现的真实,告别了昨日的懦弱,一直一直,睁大双眼感受着这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从她身上感觉到帝王的威严,可以说这是她登基三年以来第一次像个样子。
雪茗决定亲征极北,用自己的身体抵抗日渐嚣张的满子,勾曜并不相信她能做到这一点,雪茗当即将积榝控水的能力使了出来,这才让勾曜勉强同意。
在夏朝,其实女性带兵打仗也没有什么,只是勾曜眼中的雪茗一直都是连刀都没碰过的小女人,哪里见过战争?
另一方面,皇上御驾亲征,这对边境防御集团来说,又何尝不是个鼓动人心的壮举。
雪茗躺在摇椅上,拨通以赛的号码,她望着漫天星斗,将话筒放在耳边,叹出一口气来。
“谁?”以赛那边,声音稳定,看样子是正在赤陵整理公务,其实不然,他在锦江大坝上,陪着幽嘉启观赏潮景。
雪茗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对不起以赛,这片世界很快就要崩溃了,我有预感,如果满人入关的话,邯郸,及我们赤陵,都难保自身,所以,我们必须去拯救它们,拯救我们的幸福,保护我们的梦。”
以赛平静了一下情绪,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是他没经历过的,他抿了抿嘴唇,“您无需因此而恳求我,我们的幸福生活本来就来源于您,再者,我和您有契约关系,当年,是您的灵魂喂养了我,自然我会遵守对您的忠诚。”
雪茗点了点头,说道:“我需要你的能力,你曾是斯巴达第一剑客,蝉联五届奥林匹斯大赛的击剑冠军,但这次,真的是拜托了。”雪茗的声音消失在流水中,以赛的耳边一片死寂,他的眼神蓦然,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会来,只是和平中断了战争太久。
他将通讯器塞回口袋,不知该怎样面对身边的嘉启,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多半是因喉咙里已掺杂了泪滴。
“嘉启,我……嘉启?”他本想与她告别,却发现了她在自己腰间结结实实的拥抱。
嘉启清晰的呻吟让他听的心痛,“精心锻炼成一副身躯,成为性欲与幸福的载体,一半自私,一半慷慨,难道不是男人天生的使命吗?我不能像娘亲那样活在长长的思念中,我战胜不了心底的那份孤单,我成为不了你背后的那个女人……”幽嘉启的声音在江风里减弱,势场单薄,但其依依不舍的欲望还原的却是女性最原始的期望。
这种占有欲得不到满足的感情就如同风雨雷电交加凌虐下的暗夜花朵为了生存只能更加肆意,更加用力生长才不致死亡。
幽嘉启的拥怀凝聚了最后一点小小的愿望,以赛转过身,用指尖擦去她眼角徘徊不去的泪水。
“可以,让我再拥有你一个时辰吗?”她吞吞吐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掩饰她战栗于寒冷的心中的萧索。
“当然可以,我的爱人。”以赛笑着,她也被感染了,这笑容温暖而宽容,让一切杂音都寂静无声,她亦粉饰了悲伤,用那份不愿意太早说出口的再见。
锦江桥上,来往走商的过路人很多,月光拂去了他们的面颊,消掉了他们的身影,在一片朦胧至深的白雾中,他也会像那些过客般消逝的吧?
不远处,被征为兵的壮丁被送行的妻子带上花环,他们再一次与恋人吻别,本是如此温暖的画面,却让人感觉,悲伤至极。
“我无法做到像她们那样勇敢的放手,仍然做不到。”幽嘉启微痛的心弦仿佛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
河滩上,那仓促驶过的驳船,满载着恢弘的斑斓,官兵为让妻儿欢送丈夫上前线,特意在船上塞满烟花,红的绿的黄的,他们无理的认为越鲜艳就越让人高兴。
和他在河边静静的望着焰火,从前,只知道焰火的美丽,却从未发现这份美丽竟是这样的短暂而凄凉。
他与她牵着手怀揣着各自仍存的一点心愿在河滩上漫步,数着那来时踩下的脚印,错乱的仿佛不落幕的音谱。
一个悲剧一般的大的时代的背景下,容不下两个人小小的幸福,多少美好的爱情,多少彼此各自珍视的美好愿望,被不可阻挡的历史巨轮无情的碾碎,这是整个时代的悲哀,这是人类的悲哀……
走的足够远些的时候,她看见大桥在视线中被若即若离的零星的雾屑模糊了,就算,分别的时刻在一分一秒的逼近,也要笑着接受并愉快的度过这仍能在他怀中的,最后的日子。
视野跳跃在水鸟栖息的灯塔,鼻息嗅着他肩头的风尘,仿佛一切都啜手可得一般,进行的顺利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我们将有大把的将来……”他梳理着她背上覆盖的华发,如瀑布般柔顺。
“嗯。”她懂得如何乖巧的点头,并笑着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因为,他,即是她的命运……
“如果,不能的话,并且数十年都没有我的音讯,就请,不要再等下去了……我该走了,做好这两手准备,我不会怪你,这是我的命,要知道,我本是斯巴达的逃犯,逃难到了这里,如果不是你们,我很可能已经落入地狱,永不妄存。”
他说话的时候,棕红色的利落直发像源源不断输送希望的火炬,照亮了她眼中的光。
“不,我才不相信你是什么逃犯,什么地狱,你是我的命,永远都是!”幽嘉启放大了音量,惹来了那些士兵的回首。
她感觉到他正在放手,仿佛他正在被战争所吞没,她从梦中惊醒时,两个宪兵正强行按住以赛的胳膊,一个抱着弩的大头兵一把推开幽嘉启。
以赛面颊上的神色隔着霜雾,褪去了温度,她倒在冰冷的人行道上,洁白的衣裙被扑上的尘埃玷污了。
她扶着路灯杆爬起,隐约望见她在宪兵的引导下,在征兵的公文上签上名字,找到新的一格按下指纹。
“回去吧,风很凉。”他在风中搓着手,被宪兵摁住的前一秒,最后对她说道,当她再次眨眼时,他却只剩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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