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332 更新时间：14-12-30 17:31
我讨厌柳树，不，是憎恶甚至到恐惧。不知道原因，因为我的记忆不完整，十岁以前的记忆几乎全无，虽然我记得我的父母，我的名字，但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想去记起，父母也没有提过，更重要的是身体本能的删除了那段记忆，一定是段让我无法接受甚至痛苦的记忆吧，我不想去记起，但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我从不去有柳树的地方，每每看见柳树，晚上睡觉时我都会做噩梦，而且梦境完全相同，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只要看见柳树，我都会做那个梦……然而，当我醒来时梦中的一切就会变得模糊，连支离破碎的片段都回忆不起来，明明在梦中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清晰，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般。
那个模糊不清的梦一直困扰着我，然而如果没有柳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尽量不到有柳树的地方去，尽可能的避开，但是天总不遂人愿。
我报考的大学里四处都种的有柳树，悔我当初选校不慎啊，但是已经被录取了，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去。
果然，看着遍地的柳树，我的心就纠在了一起，寒意不断地蔓延进我的身体里，躯体不住地颤抖，灵魂快要脱离了身体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一刻都不想停留，我飞快地逃离了这里，来到了宿舍，靠着宿舍门不住地喘气。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怕柳树……
噩梦如期而至，依旧模糊，梦中清晰，醒来却不记得几分。每日被噩梦缠身，虽记不清内容，但身体上的疲劳却不断加重，彻夜彻夜的做着同一个自己怎么都记不起的梦，简直就是煎熬。
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城市的冬天来临了。树木开始变黄，枯萎，凋落……
当然柳树也不例外。可是，当我从图书馆回寝室时，我看见让我不住恶寒的场景，一片破败的柳树林中，一抹清翠，刺眼至极。竟有一棵柳树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季，没有枯萎凋零？
冷汗爬上额头，恐惧从心底发芽，生长，开花，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全身。
记忆之弦被无形的手拨动着，这副光景，我见过？在哪？我禁不住开始找寻有关的记忆，可就在好像想起了什么时，头就开始抽疼，就像大脑被捏碎了一样的痛，一切都在扭曲，大脑里顿时一片混乱。我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看下去了。我抱着头发了疯似地往寝室奔去，我再停留在此地，再看那柳树我会死的，我有预感。
回到寝室，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了。但是噩梦却没有停止，反而梦中的一切我都能记住了……
我不想睡，不，是不想再做那个梦了，我害怕梦中的一切。但多日的疲劳压抑迫使眼皮越来越重……
置身于一片浓重的雾霾中，我的感官被封闭了，在这个世界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
呵，原来我的梦中就是这幅光景？每日被这所困扰？心中自嘲了一番。可我不知道这才是开始！
就在我意识一点点地流逝时，兀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散了浓雾，风中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是腐烂尸体的味儿？
我下意识地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视野渐渐清晰了，我身处的地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错中复杂的小道不知通向何方，一栋栋七八十年代修建的老式居民楼半隐在雾中，虚无缥缈；茂密的植物丛生，更使得这个地方阴气逼人；几盏惨白的灯在树叶间若隐若现，犹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
寒意渗进了骨子里，恐惧在全身蔓延着，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我仅剩的意识。
恍惚间，两个小小的身影闯进了我的视线，慢慢地，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他们的也容貌越发的清晰。
待我看清时，我的大脑像发生过大爆炸一样的混乱，手心冷汗不禁地冒着。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苍白小脸，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我自己的脸，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双生的兄弟。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梦！才从惊愕中找回自己。
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他们从我面前匆匆走过，就像我是透明的一样。噢，我明白了，在这个梦里我只是个旁观者。
前面那个男孩拉着后面那个男孩的手，走的很快，后面那个基本是被拽着走的。
“哥，慢点。”后面那个男孩略带撒娇的声音穿破虚空直达我的耳朵。我下意识地觉得那话是对我说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可前面那个男孩却跟没有听见一样，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继续朝那黑暗的小道深处走去。身影渐渐消失了……
我却还愣住原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有个双生的弟弟？我丢失的记忆是不是也跟他有关？无数的疑问充斥着我的脑海，我尝试着去回忆。痛，难以言喻的痛，只要是触及到那个禁区，我的头就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一样，如果现在能看见我的脸，一定是张扭曲到极致的脸吧！
钻心的疼痛，止住了我的回忆。
在我反应过了时，我已经向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走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了过来。可能本能觉得或许他们能给出答案。
周围漆黑一片，但可以看见不远处有抹白光忽隐忽现，我朝着灯火走去。
远远的我看见路的尽头有棵柳树，呵，真是阴魂不散啊，连梦里也能看见，我兀然地想笑。
可就在离那树不到十米的地方，我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我能清楚地看见就在那树下，那两个跟我有着同样面孔的孩子，一个胸口插着一把刀倒在另一个的怀里，明显那个男孩吓呆了，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紧紧地抱着那个鲜血已经染透了衣襟的男孩。
“哥，不哭。咳咳，如果、如果没有我、我，你会过的好些，我愿意、愿意消失。”怀里的那个男孩断断续续地说着，艰难地抚上搂着他的人的脸，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角……
“不！陌柳，你不能，不能……”抱着他的那个男孩开始歇斯底里，但终被抽泣声夺去了言语。
陌柳？这个名字触动了我禁区里的记忆，瞬间脑海里在翻江倒海，好似无数的记忆要破笼而出，可是就在融合的一刹那，“砰”，什么东西断了，刚聚拢的记忆被突如其来的痛取而代之，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我的头好像已经裂开了一样，又好像被车一次又一次碾压着一样，能做得只有抱着头不住地呻吟着。
我被痛醒了。
天还没亮，我却如何也睡不着了。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陌柳这个名字……
今天一天都恍恍惚惚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棵葱绿的柳树下，膝头一软，跪在了柳树前。就这样我竟然睡着了！
我又回到了那个梦里，在那天晚上，有着那两个有着同我一样容貌的男孩的诡异家属院。不同的是，这次我是当局者。
我叫陌杨。
“我”拉着陌柳快步走出“我们”的秘密基地，我虽然占据着这个躯体，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见这一切，因为“我”还是占有主动权，我的意识随着“我”而动的。
听见陌柳叫“我”慢点时，其实“我”心中是有丝动摇，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到了那棵柳树前，“我”放开了拉着他的手，背对着他站着。我能感觉到“我”心中负面情绪在不断增加，愤怒使得胸口起伏变得大了许多。
“哥，有什么事啊？走这么急。”陌柳有点喘气，却带着笑意问“我”。
明明那笑如此温柔，可在“我”听来却如此刺耳，当即愤怒爆发了。
“陌柳，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头脑聪明，学习又好，什么都出众，什么都比我这个哥哥强，就了不起了。我受够了，明明我是老大，却什么都不如你，父母眼里只有你，老师眼里也只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和我同时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去死？啊！”“我”可能平时压抑的太久了，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陌柳笑容僵在了脸上，眼底透着一丝痛苦，“哥，你平时的快乐都是假的吗？我就这么让你痛苦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对，我一点也不快乐，只要你在，我永远也不会……我恨你！”“我”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听见“我”说的话后，他眼神黯淡了，随后又重新焕发着神采，“哥，是不是只要我不在了，你就会快乐？”
“对！”“我”坚硬地答道。
“哥，你能再抱抱我吗？”陌柳向“我”提出这样一个请求。
“我”答应了，虽然“我”恨他，心底却也是有爱的，毕竟他是“我”亲弟弟。
“我”将他抱在怀里，相触的身体暖暖的，突然我感觉胸口一阵冰凉，“噗嗤”一声，“我”放开了手，看见陌柳胸口出现了一把刀，鲜血不停地冒着，“我”愣住了，陌柳的身体像凋零的花瓣一般，倒了下去，“我”下意识地接住了他的身体，跪坐在了地上，头脑一片空白，鲜血染红了“我”的双眼，我竟然逼死了我的弟弟？眼泪决堤了，“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哥，不哭。咳咳，如果、如果没有我、我，你会过的好些，我愿意、原意消失。”陌柳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眼底溢满了温柔，艰难地抚上“我”的脸颊，吻了吻“我”眼角的泪水。
“陌柳，你不能，不能……”不能死啊，是哥不对，哥太小气了……“我”想说，可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呜咽着……
“我”紧紧地抱着他，好像一松手，就会跑掉的宝贝……
“咳咳，到最后，能，能知道哥是喜欢我的，还能、能死在哥怀里，我真的很高兴，真的！”陌柳说这席话时，不知道“我”是否听进去了，反正我是听见了，听见的同时我大脑中似乎涌入大量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的在拼贴完整。
“哥，我死后，把我埋在这棵柳树下，好不好！”这是我最后听见陌柳说的话。
我醒了，泪水已经打湿了我的脸颊，泪水模糊了双眼，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陌柳的身影在我面前的柳树后。我知道是幻觉……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竟然因为我的妒忌，害死了爱着我的弟弟，自己却因为过多悲伤而失忆了，这一瞬间我恨我自己，恨自己自私，恨自己无能……
我摸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我记起了，那个家属院，我家从前居住过的，我要回去找他，他在那里，我清楚地记得他被埋在那棵柳树下，他被我遗忘了八年，我爱的也爱我的弟弟。
“喂，杨儿？”母亲的声音响起。
“妈，是我。我想知道咱家八年前住的那个小区在什么地方？”
“八年前！”母亲的声音明显颤抖着，“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母亲声音开始慌乱了。
“我全部想起来了。”
“真的？！”母亲的声音不像是为我恢复而开心，更像是震惊或是担心。
我不想深究，因为这件事他们一直都瞒着我，或许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便挂了电话。
我回来了，这个古老的家属院，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现在人去楼空了。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我来到了那棵我犯下错的柳树前，现在是冬天，可面前这柳却生长特别的茂盛，周边的树木无不空枝，只有它春意盎然，这就是我为什么害怕柳树的原因吧！
我跪在柳树前忏悔着……
低垂着目光，余光好似又看见柳树后陌柳的身影，还是幻觉吧！他八年前就死了，我却看见与我一般大的他。
“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陌柳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带着欣喜。
真得是他？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抬起头，果真看见陌柳一脸笑意的站在我面前。
我又惊又喜，“柳，都是哥不好，哥……”我想骂自己，却开始不争气地哭了。“柳，哥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了。哥，你不要自责，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只要你开心我就快乐。”陌柳轻轻地抱了抱我，吻去了我眼角的泪水，就和当年一样。
我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突然一股寒意直冲大脑，我睁开眼睛，发现眼前除了那棵柳树，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陌柳在那柳下，我发了疯似地挖着树下的土，手指流血了，无所谓，终于我看见了陌柳的白骨。
呵呵，柳，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抱着柳的骨骸，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便沉沉地陷入梦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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