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15 更新时间:15-01-22 15:01
阳春三月,正是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之时。奔腾咆哮的长江之水从两岸重叠的青山之中激荡而出,飞扬的江水拍打在沿岸岩石上,明媚阳光下清澈晶莹的浪花四溅飞落似珍珠。一叶小舟沿着碧波翻涌的江面飘过,须臾之间已过数重山。
小舟上站立个青衣迎风翻飞,长身挺立的年轻人。迎风飞舞的长发下是一张清秀平凡的脸,只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却是英气逼人。他对着撑船的灰发汉子响声道:“船家,过了前面的南津关,还有几日可到达扬州?”那船家年纪不大是个中年汉子,四十上下却因常年累月的风里浪里花白了头发,脸上刻满了风霜。“这位公子啊,只要过了九江,安庆就不远了。”看了眼船头挺立,一心让他赶不停的年轻人,船家又说道:“公子,这沿途重岩叠嶂,风光壮丽,多少文人墨客心之所往,可公子你却无心欣赏,莫不是有紧要之人要会?”
印象中那年来江南,似乎也是行了许多日。那年随师父从西海雪山下来,露宿过荒凉沙丘,停留过牛羊成群的茫茫草原。乘舟南下进入长江,沿途的风光让他忘却了连日赶路的辛苦。长江两岸的崇山峻岭,或重重叠叠遮天蔽日,或宽谷地带翠绿梯田农庄点缀,风光时而壮丽雄浑,时而明媚旖旎,让久居雪山的他对江南的葱绿嫣红流连不已。只是现下心里想着那人,几日的行程也觉得久了,更别说什么欣赏风光了。
“不用三,四日就可到了。公子这么心急,定是要会那意中人!”听着船家的调侃,年轻男子面露浅笑地看着两岸青山,似有若无的喃喃:“是啊,意中人?!”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十年后故地重返的宁文泽情不自禁喃喃自语。几日前从长江来到扬州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站在美誉扬天下的二十四桥之一的九曲桥边,看那单孔汉白玉拱桥似玉带卧波,秀丽飘逸。洁白栏板上彩云追月美轮美奂,桥与水的接触处秀石堆叠,周围桃花馥郁,随时随地可看到云,月,水,花,让来此地的人随时体会到“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妙境。
桥上信步闲云的文人公子摇扇轻吟,与桥下碧波里慢慢悠悠的花船里的歌妓相互浅唱迎合。沿岸金粉楼台,鳞次栉比,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记忆里的江南沿岸,秦淮河畔就没有那天清静过。画舫歌声,茶馆说书声,船桨击水声,走卒贩卖声,构成一幅江南水乡特有的人文景物。
宁文泽举目四望,果然是六朝烟月地,金粉荟萃所。偏安一隅的东晋,没有落魄皇朝的萧瑟,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醉生梦死,一段段还在继续上演。转头回望间,只见一家小茶馆前,迅速围满了人,“快点,白先生说书来了,等晚了,就没位置了!”三两人推搡着就要往人群里钻。
宁文泽心想原来是听书的,却不知道说的是那朝故事,这么多人挤着要听。心里也好奇,随着人群也往里挤。眼前茶馆装饰简单,既无彩绘也无雕梁,厅堂里就是几张桌椅板凳,简单到简陋。看着并无特别的小茶馆,宁文泽心里更是奇怪,对着身边不断抬头伸脑的人道:“这位小哥,这说书的白先生是不是书说得特好听,怎么你们都往这里跑啊?”
那个小哥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了。”宁文泽看看自己打扮与他们无二,心道:这样你也能看出我是外地人!“小哥眼真是厉害!我是来此地探访亲友的。见这围着人说书,我一时好奇也来看看。”小哥白他一眼,“白先生是我们这的名人,不仅长得俊美,还文采飞扬。他是扬州府书令史,公事办完就来这说书了。”说着还不忘使劲伸着脖子往里看。江南人多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宁文泽身材修长比他们搞出一头再加上皮肤蜜蜡色,自然一看就不是江南人。
“来了,来了,白先生来了!”众人一阵骚动,纷纷跳脚观望。
宁文泽寻声望去,就见一道白影从竹帘后缓步而出。身材纤细修长,一头乌发似瀑随意披散在肩上,摇晃的素山水折扇挡住了那人的大半脸面。站得远的宁文泽直觉那人摇弱似柳,纤细的样子一阵风都能吹走。看看四周伸直脖子跳脚挣看的人,宁文泽心下纳闷:这弱不禁风的人值得大家争先恐后来看吗?他转身刚想离开,就听到“啪”的一声醒木击在桌上的声音,随之一串清脆嘹亮悦耳的嗓音响起。
宁文泽心动一下又转头望向台上,心里顿时一惊,默默感叹江南山水灵秀,孕育出的男子也不比女子差。虽然他久居关外,看到的人也不多,惊为天人的也只有师叔一人。但眼前的人比他师叔要年轻许多,也要美上几分。脸似冠玉,明眸流转,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风流天成。
惊叹他的美貌容颜的同时,他还想听听他说的书是否也和他的人一样让人过目难忘。台上那人忘我的深情并茂说着二十多年前冉闵大帝颁布“杀胡令”,痛杀胡,羯蛮族,拯救了几近灭亡的华夏汉人一族的故事。冉闵大帝是当世最伟大的民族英雄,他生于乱世,成长于世仇胡人之手,成年后他改回汉姓,夺得大权,颁布了震惊天下的“杀胡令”,在纷乱的北方痛击胡人,最后在胡我势力悬殊下被慕容鲜卑族斩于遏陉山。
众人听到激动处,俱是同仇敌忾,情绪高涨。不料台上人却一转回到当今,幽婉悲凉的说着当今局势已定,却收不回失陷的旧山河。“可惜我白某人空读了一腹诗书,手无缚鸡之力,上不得战场杀不得胡人,不然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只愿我华夏汉人再得‘冉闵大帝’,助我大晋早日过江东,收复失地。”
“好!说的好!”宁文泽被他一番真情感动得大叫起来。引得众人纷纷探头。他略不好意思的红了一下脸,从小到大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头一次,但他还是走过人群,朝着台上的人抱拳施礼:“兄台衷心为国,在下佩服之至。兄台即使上不得战场,在这尺许天地间激励众人,亦是爱国报国之举。只要我大晋众志成城,一心所向,收复旧山河是指日可待。”宁文泽说的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不料身边人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这人傻了吧?听个书,激动成这样。”
“唉,收复旧山河谈何容易,还是算了吧!”
“皇上近年来沉于美色,早忘了过江东这事了!”
……
看着身边人纷纷散去,宁文泽满头雾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台上对着他巧笑嫣然的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没说错。只是大家都习惯于现状了。”站起身,掀开竹帘出去了。
宁文泽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对他钦佩十分,看似文弱不禁风,却有着盖世英雄的豪气,不似看到的沉溺风月的文人。“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不然可以和你一起说说‘冉闵大帝’的英雄事啊!”
算了,有时间再来听他说书和他聊天吧!宁文泽心里想着还有其它事就快步离开茶馆,出门找五皇子府去了。
当年的五皇子已在数年前封为睿王了,这扬州虽说是他的娘家地方,却比京都不差一二,也没有皇城里的尔虞我诈,暗影流动。再加上扬州离建城只有二百多里地,晋帝也很是放心的让他久居此地,成为名符其实的扬州王了。
这些年,扬州在睿王的治理下倒也风平浪静。扬州素以风月绯情闻名,这睿王在扬州亦是出了名的人物。除去他本身样貌气质极佳无人可及外,就是他年少风流恣意纵情的香艳传说了。
宁文泽起先还不太乐意听人这么说他,只道是人貌美,身份又高贵是,被让人嫉妒而已。但一路行来,只要问起睿王,无人不是一副笑得异想天开样就是羡慕眼红嗤之以鼻,各种样子,各种说法都有,无非就是艳羡。
宁文泽一路看来,想也是,那人天生就不是普通人,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岂是能懂的。可转念一想,隔了多年自己是否又懂他呢?起码从前他就没有风流传闻。想到此,自己都不觉好笑起来,一个几岁小孩哪来的风流韵事啊!只有自己瞎想。
暗骂自己一声后,宁文泽便踏着扬州城里的春光芳菲好心情的去见故人了,口中却不觉吟起: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
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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