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83 更新时间:15-02-06 21:49
穹山山脚乱石掩埋,顺着四峰与五峰之间的小径下去,便出现一块椭圆的池塘,水中映月,偶有几条红尾鲤鱼付出水面,坐在木凳上的蓑衣老人便会扔几粒熟米下去。
老人的身后有许多高大的灌木,茂盛的宽叶林间遮掩着一座木屋,屋漆红,半个人高的矮墙困住几头吠叫的大狗。——原来他就是这片花山的主人。
“哎哟,这不是季老爷嘛。”
打招呼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穿着绸缎,手里捻着腰上的吊玉貔貅。
携带家眷前来赏花的人不止季子槐一个,这块平谷起码百米宽。黑暗中,幽幽的火光在远处闪烁。粗略巡视一遍,名人雅士,官宦富商,约莫十五个,加上家眷就翻了两倍,远处的就不用提了。
“季老爷?您也来了啊。”
花谷在两座山脉中间,花谷主人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盆景、根雕、珊瑚,假石,在前面是没有的,所以先来的人早就赏到后面去了,只有季府的人停在第二座山伺候杜芍药。
季子槐神色倦怠,笑一笑,提起几分精神跟许多同僚打招呼:“成老爷,怎么没见你新纳的小妾啊?”“——刘相府,状元爷和令千金呢?”“——呵,哪有什么大赚的,石矿场根本不挣不了几两银子。”
人来人往,灯笼的光像鬼火一样四处晃动。喧哗声、赞赏声、议论声。熙攘得青魇有些烦躁,脸色自然就黯沉下来。
那些官人看见季府的家眷,便笑嘻嘻的过来问好,其中有一个年轻姑娘,绿锦长裙,垂鬟分肖髻,也串进人群,不过她的目标却是青魇:
“你是谁?”
这姑娘双眼灵澈,青魇看面相心中大惊,急忙收回手:
“——我不是。”一个妖卡在嗓子处。
像兔子一般,一碰就跳。姑娘笑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青魇下山时,大哥青素认真告诫过,凡间浑沌复杂,却有许多人有仙根灵韵,这种人眼底有一点紫光,不是仙人转世,便是修道之人。
因为青魇没见过道人,青素胡乱吹嘘,什么一碰就灭出原型,什么阴险狡诈会被关进葫芦里练丹,什么幸运点的为奴为婢做他们的坐骑,叫他务必小心提防。
绿衣姑娘步步紧逼,青魇连连往后撤。伴随一声:“蔺儿,别胡闹!”他的后背也撞上了什么人。
“青魇?”
季子槐正跟别人聊得开心呢,还以为谁这么不长眼,回头一看,怒气更燃。
青魇原先犯的错,他心里还惦记着,只恨当时怎么不大发雷霆,指责他的任意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怕呢。
可是,当季子槐看见青魇满脸苍白,眼底还藏着一丝柔弱时,心中大为震撼。
跟之前的强势一比,这模样简直叫季子槐不知如何是好了。
都说男人吃软不吃硬。青魇手足无措,支吾不能言语,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爹~”绿衣姑娘最后发嗲的一声,把烧在眉睫的青魇吓得浑身一机灵,为求帮助,干脆逃躲在季子槐身后藏起来。
季子槐眨眨眼睛,背后之人猛一扯他的衣袖,半害怕半尴尬的凑在他耳边小声喘:
“挡,挡住她!”
他的声音在抖。——害怕?季子槐愣住了,那可是青魇啊,他居然会害怕?
季子槐一阵眩晕,随即便听见自己胸口擂鼓般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什么生气,什么咬牙切齿,什么恨,在此刻都忘了。只怨此地人太多,否则他——否则他——
“这不是柳学士的千金柳蔺儿嘛。——这位是我朋友,他做了什么吗?。”
柳学士上前,抓住调皮的柳蔺儿,朝季子槐道歉:
“是小女鲁莽,不关这位公子的事。”
柳蔺儿被推上前,先俏皮的吐吐舌头,再打趣笑道:
“你这位朋友,可是比女儿家还要害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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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紫与富商的伶人闲聊,偶然聊起这位“青公子”,伶人阴阳怪气的赞扬:
“你们家老爷新找的宠儿本事可真不小,连女人都怕,这种手段我是学不来了,何紫你呢?”
何紫不语,笑容一滞,想起刚才那一幕,便觉得早上还威风的青公子到了下午就变成这幅模样,着实有些做作。
他素来看不起霜瑾那种,面上装作不屑服侍男人,到了晚上又偷偷潜进男人房里的人。虚伪下作。——可偏偏啊,有人喜欢,就吃这套。
伶人激他的话在耳边徘徊。何紫远处观望,看见季子槐安慰青魇,却被青魇恼怒避开,两人开始在灌木丛间迂回闪躲,这情形分明就是欲拒还迎。
何紫以为,要认清一个人的面目,必须用时间来炼金,所以季府他只看得起晏婳晏夫人。
但他不知道,季子槐追逐青魇的理由其实是:
“青魇,我有几个朋友的夫人想结识你。——你躲什么?——莫非你真的害羞?”
什么也不知道的何紫皱紧眉,这样的戏码着实可笑,他冲过去,把同样想过去做点什么的霜瑾从眼前推开。
残月被云雾淹没,宛如蚕丝的细雨拉下来,在漆黑的夜空与星火点缀的密林间连线,铺展成了秀帘。
在荷塘旁边歇息的老人把斗笠戴上,一边咬着“淋病你们这些采花贼”,一边欢快的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何紫放慢脚步,眼前瞬间绽放奇景。
哎呀,昙花开了。
数十棵灌木的花蕾在摇摇欲坠的枝上颤动。那些原本被红色花茎包裹的白花顺着旋转,或逆着旋转,把一片片薄白的花瓣层层舒展开,娇艳欲滴。
昙花完成开放只用了十个弹指的功夫,剔透的花瓣迎接秋日的雨水,缕缕清香扑面而来。
远处,靠近小屋的昙花再映上一层火光的红衣,而靠近池塘的则蒙上半边紫霜。似乎同样美丽又有别样的变化,偌大的花林,被高举着灯笼就像萤火一样,把这些昙花的美丽在黑夜印刻在人间。
何紫每年都会来看,他只惊奇为什么这样宽利带刺的植物能长出如此晶莹华贵的花,多余的,也就只有一家子的快乐高兴罢了。
可是今年的雨夜,他又有了别样的感受。
“杜夫人,晏夫人,霜公子,先随小的躲雨吧。”
仆人在身后嘶叫,何紫没听见,他惊呆于自己刚才所见:
在昙花开放前,小雨纷纷,躲在树林阴影中的青魇一脸焦急,招手让人群中的季子槐过去。昙花开放时,季子槐笑哈哈的过去,两人手拉手时,青魇使力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可是此刻灯火却移到昙花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阴影里做什么——
但何紫就知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丧气、悲哀,莫名的情绪堵在心里,他再多看几眼,方才灰溜溜的随府里的人先行离去。
昙花虽美。年年来,年年来。可能真的有些腻了。
季子槐依然喜欢,过了今日很可能会更喜欢。
他此刻正躺在青魇怀里,头上罩着两层秋衣。他笑问:
“青魇,你赏花吗?”
“嗯。这一路来也看了不少。”
“我是指昙花。昙花只有三个时辰的花期,世间罕见,你定没瞧过。”
“嗯。我正在瞧着呢。”
“稀罕吧。”
“稀罕。——可我更喜欢槐花。”
“···”
季子槐也算风流倜傥的浪子,听了这话却不知怎么觉得面红耳赤。
青魇靠在昙花的叶子上,那叶子有倒刺,割破了后背的皮肤,他却不觉得疼,还舒服的把脑袋仰着,认认真真的回想今日之事,那个叫杜芍药的女人,她的疯狂,不禁令人有些莞尔。
青魇轻声叹息道:
“人间之事太复杂,她欺负你,你还对她那样好。”
季子槐不恼了,心里谅解青魇率直便不计较,他柔声道:
“杜芍药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怀有孩子。再说一介女流撒泼算不上什么欺负。——我听仆人说她掐了你的•••嗯,你发火也不奇怪。——我回去以后就吩咐下人,不让她打搅你。你说可好?”
青魇身上已经湿透了,雨水像细流一样在肌肤上滑落。他轻声说:“好吧。”话一顿,他又问:“雨大了,不走吗?”
“不走,再陪我看一会儿。”
“好。”
季子槐也把脑袋斜靠上去,目光依然留在昙花上,他咳嗽几声,似乎有些颓废,便讥嘲自己道:
“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了,唉——”
青魇闭上眼睛,脑海里在思索长生之法。
季子槐佯装伤心的眨眼:
“青魇,如此良城美景,我们不该聊晦气事。”
青魇睁开眼,看见季子槐把脸贴过来,他心中暖流汇聚,便也把下巴移过去。
两人偎依着,这景象凝成了永恒。
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相爱之人摒弃前嫌,相守不弃。
可是——
爱离恨又是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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