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247 更新时间:15-04-30 21:20
那个所谓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在左又的沉思中走进来了。他长相很普通,浑身上下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他穿着酒店服务生特有的服装,精神抖擞。
“你们好!”他对房间里的三个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请坐!”左又用手示意了一下折叠椅。
“呀!”刘声啸惊叫出声,“这不是经理房间的那把椅子吗?”
“就是那把,你倒记得!”
“我见过几次。”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拉紧了脖子上的蝴蝶结。
这个黑色的蝴蝶结总让左又想起日本动画片中的柯南,而那个动画片是左其最喜欢的。他此刻在想他嘱托的人现在到哪了。
“你在这个酒店呆了多久了?”不管想得有多远,左又总是能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言行。
“有两年了吧!”他抓抓后脑勺。
“你觉得你在酒店待得怎样?”
“很好啊!”刘声啸的眼睛闪闪发光,“经理很照顾大家,同事间相处也很好,感觉我们在一个大家庭中。在这里我可以调我喜欢的任何一种酒,不管我调的怎样,经理都会赞许我,鼓励我。我感到很快乐,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了。”他的性格简直和阳光一般温暖。
“可是这里可能发生了谋杀案,你还喜欢这里?”左又对眼前这个小伙子的问话方式完全不同于经理及她的先生,他采用了几乎不施加压力的聊天方式。
“我当然还是喜欢,我是酒店的一份子,我像爱我自己的家一样爱这里,我怎么会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喜欢这里呢?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要加倍爱这里,才能使它恢复平静。这里的女孩儿几乎都吓坏了,经理肯定也不好受。”
“这是肯定的,我见她脸色一直不太好。”
“哦,是吗?我们老板是个细心的人,会照顾好我们经理的。”
“这里有人不喜欢你们经理的吗?”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每个人都非常喜欢我们经理。就连只见过她一面的客人都喜欢她。”
“请你再好好想想。我一直觉得不管多完美的人都会被一些人讨厌的。”
“可是我真的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讨厌她。”
“她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人,你认为呢?”
“确实像你说的那样。”
“你们经理作为一个女人处理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实在太难为她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像是和她有仇,为什么偏偏死在这个酒店里呢?你认识那位小姐吗?”
“认识,我们酒店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她。她是我们这里少有的有钱人,虽然她穿得不怎么样,估计是怕惹来麻烦,但是她总给人一种趾高气昂的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在酒店里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矛盾,口角之类的?”
刘声啸吸了一下鼻子说:“应该没有吧!她不太跟其他人交往的。”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如果有,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这种事经常发生的。何况那位小姐的脾气是有点不好,偶尔会发点脾气。”
“她对谁发脾气了?”
“这个,这个、、、、、、”刘声啸一时结巴起来,似乎记不起来要回答的事情了,“也不算是发脾气,就是抱怨这一类的。”他艰难地咽下一股涌上心头的热气,“一般来说,有钱人中肯定存在吃不惯我们酒店的饭菜的人。”
“李小姐住进酒店后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怪事啊?”刘声啸抓耳挠腮地想了很久,最后他说:“我不太清楚!”
“那也没关系,只要把你现在心里想到的那件事说出来就行。”听到刘声啸回答“不清楚”而不是“没有”的时候,他心里便清楚对方心里肯定藏着一件疑惑的事。
“我觉得她失踪前有点奇怪,当然那只是我自己认为的,你们可能并不会像我这样觉得。我总觉得一般的客人不会那样做的。”
“放心吧,你只要把那件事说出来,是不是奇怪,我会做决断的。你最好从她住进来讲起,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告诉我。我觉得那些很重要。”左又用信任的眼神望着刘声啸。
“哦,好!”他眼睛瞟到天花板上,像是在回忆遥远的事情。
“她哪一天住进来的,我不知道,我是那种不记日期的人。她住下的那天,我这边没有客人,所以我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柜台。她刚开始还好好地站在柜台那边登记入住,但是不一会儿就闹起来了。毕竟离得远,我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一些话。大致是她想要看看我们这里住了哪些客人。我觉得她是在找一个人,那个人可能就住在我们这个酒店,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找人。我们酒店里肯定不会透露客人的隐私的,所以她没有达到目的。
“她每次吃饭总要把服务生叫过来,数落我们的饭菜多么多么的难吃,说除此之外她从来没有吃过更难吃的东西。但是她接下来的几餐还是在我们酒店解决,根本没有去高档的地方享用配得上她的食物。真是奇怪,口口声声说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但是还是一脸得意地‘忍受’着。她的行为可苦了我们酒店的生意,很多客人听她那样夸张地贬低我们饭菜,没有亲自尝过,就拒绝在酒店里用餐,还有一些提出要退房。她似乎对那样的情况很满意,她可能觉得很好玩,我们拿她没有办法。
“他住在这里的第二天行为就更加奇怪了。我在一个上午看见她至少五六次,从我眼前无所事事地晃过。她的眼睛到处乱瞟,有时候还会偷偷趴在吧台上,看吧台下面存放的一些名酒。那时起我就小心提防着她,我想她可能是小偷,故意装作有钱人,掩人耳目。现在想来当时的想法有点可笑。
“他在酒店里到处转,几乎连最不起眼的角落都去过。所以我怀疑她来酒店不是找人,而是找什么东西。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晚餐时间,当时已经过了饭点。她点了晚餐后,就心无旁骛地吃起来。我难得一次看她那么高兴,连她一向嗤之以鼻的饭菜都没有抱怨。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我看见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顿饭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实际上听说她在那个晚上死了,淹死在水箱里。这就是我知道的关于她的全部。”
“你有没有看见她和什么人有过交往?”
“哦,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我这个死脑子,”他敲敲自己的脑袋。“她住进来的那个晚上,老王的儿子王立文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是王立文一坐下来,她就站起来要走。王立文想拉她的手,但是她走得太快没有拉住。”
“王立文?你对那个人了解多少?”
“这个呀!”他又抓了抓后脑勺,“不算多。他是老王唯一的儿子,老王很宝贝他。老来得子嘛,都是这样的。我对他的了解都来源于看到的,和听到的。我亲眼见过他,但没有直接和那个人相处过。听说他国庆时回来过,但我恰好回家了一趟,没见着。
至于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嘛,我没有接触过他,很难说,有些事也不好说。”
“你是指他做过牢的事吧?”
刘声啸没有说话。
“我只是想听一听年轻人的想法,”左又这样说,仿佛自己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就算是一些牢骚也没关系,把你听到的,和你心里的印象都说出来。一个从未蒙面的熟人,总能使你对他的形象不由自主地勾勒一番吧。”
“确实是这样,我有时候会对老王谈论的好儿子、其他人心目中的囚犯产生兴趣。我在想王立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显然不会像老王说的那样优秀,因为老王是个着了儿子魔障的人。我本人倾向他是个面具先生,在家里是个孝子,在外面就可能是个混混。这种想法点荒唐的,是吗?”
“刘声啸不等左又回答,接着往下说:“起码我觉得是荒唐的,我见过真人之后就产生了这种想法。他看起来那么大块,胳膊鼓胀得有我大腿粗,他不像是个能把面具先生这个头衔耍得自如的人,在我看来他有点愣头愣脑的。这样说是不是不礼貌呢?我有时候也很讨厌自己像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样对别人评头论足。可这是事实,不管怎样高尚的人,对自己见过的的人会产生想法,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总得产生一种想法。我就是如此。
“见他之前,他在我心里是什么样子的,我确实记不得多少了。他在我心里的样子完全被见着真人之后的感觉取代了,我之前对他的种种猜测都像是在做梦。不管当时觉得多真实,多准确,醒后就会觉得那种荒谬的事连记忆起来都困难重重。
“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在监狱待过,这并不是听人家说后才冒出的感觉。那是我的直觉,待过监狱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特点,那种特点说不清楚,但是一看见他们,人们就会坦白地说‘那个人真像个蹲大狱的’。”
“你的意思是说在牢里待过的人很可能干出坏事,是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有几个人会去做坏人,作奸犯科呢?犯大错都是被人逼的。而那个王立文,我也不认为他会和这个案子扯上多大的关系。他完全就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伤痛中的可怜人。他见那女的走后,他浑身的肌肉都软绵绵地挂着,整个硕大的身体蜷在那里,我看不见他的愤怒,有的只是伤心。所以我认为他那样的人宁愿躲起来痛哭一场,也不会去做伤害对方的事情。这个倒是和他的身体结构完全相反的。”
“如果你是他,你会愤怒吗?”
“没有必要做这样的假设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爱情观。”
“我的爱情观?你不会怀疑我喜欢那位躺在太平间里的小姐吧?怀疑我因为爱而杀了她?我可不会,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出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如果你真的好奇想知道我的爱情观,我可以老老实实地告诉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没有必要担心。
“我想先确认一下,关于我的爱情观,我是否有权拒答?”
“我想是这样。”
“那我就一定要答了,如果我不回答你或许就会怀疑我和她有一腿了。好吧,我应该顺着你们。”
“很有趣!”左又用蜷曲的食指和拇指拖着下巴,这样想着。
“如果我是王立文,我肯定会大发雷霆。我起码会同那为小姐大吵一架,扇她几巴掌来解气。”他笑了,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
“你真会这么做?”
“我不了解王立文到底有多喜欢那位小姐,我这样说纯属是出于私心。我对她没有感情,这是事实,我想不出我会怎样做,那取决于我到底有多爱那个人。”
“那就简单点儿。如果别人那里有件你很想要的宝贝,不管你怎么求,他都不给你,你会用什么方式得到那件宝物?”
“智力题?”他使劲抓着后脑勺,冥思苦想。
“你会放弃吗?”
“当然不会!”刘声啸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管多棘手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行,我明白了!”
左又冰冷的眼睛里渗出迫人的凉意,他脖子前倾,声音柔和魅惑,“你觉得谁杀了那位小姐?”
“我没有看见,怎么会知道!”刘声啸大惑不解,但是更多表露出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难道不是你吗?”
刘声啸浑身一震,汗毛瞬间像刺猬一倒竖起来。他从折叠椅上跳起来,露出诡黠的嘴脸,对左又瞪着大眼,然后哈哈大笑。全然没有了进门时的和善与热情。
一只带着微笑的狐狸,左又看着眼前这位情绪难控的青年想到。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刘声啸抑制不住笑声。
可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觉得存在任何可笑的地方。金灿和杨迟峥都一脸茫然看着行为怪异的刘声啸,只有左又还保持着原样,他在三个人中很刺眼,因为他显得很自然,像一位导演在电影院同观众一起看自己导的电影。
“你不要以为对过来的每个人问上一句‘难道不是你吗’就可以找出凶手,你这样做可真让人失望呢!”
“我保证到目前为止,我只对你用了这句话!我现在是在怀疑你!”
“是这样吗?”刘声啸不以为然,“那就更加可笑了!如果我杀了人早就跑路了,还会坐在这里等你来抓?你不去怀疑一个坐过牢的大块头,也不去怀疑对她心有芥蒂的老头。呵!我可不认为你有什么高明之处。”
“坐过牢的大块头确实可疑,牢狱总能教会人学会怎么做坏人。可是他毕竟没杀过人,杀人对人的心理素质是个巨大的考验。这像你所说的,那个愣头愣脑的肉块,可不能在第一次杀人中就做到这样完美。不是吗?”
刘声啸没有说话,他冷笑了一声坐回到椅子上。他的毫无特点又再次显现出来,使左又产生了下一刻再遇见他,甚至都不能把他认出来的想法。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左又接着说,他的这一句顺利地把刘声啸隐藏的注意力引过来了。
“你杀过人!”他一字一顿地说,非常严肃。
刘声啸虽然感到惊讶,但是表面上还是不漏声色。
“那又怎么样?不能说,一个人杀过人,就把所有的死人都推给他吧?”
金灿对这个事实大为震惊,要不是他亲耳听见,她死都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竟然会杀过人。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左又说得话,但是她还是相信人总存在迫不得已的时候,那一刻的爆发并不代表他永远是一头野兽。
“所以我只是怀疑你!毕竟你的心里素质够强硬。”
“强硬到足以染上杀人怪癖吗?”
“我没有这样说。”
“好吧!但是这样的理由可不能说服我竟然成了嫌疑犯。我没有杀人动机。”
“当然是有的。你很在乎这个酒店,这种在乎非同一般。而一个人,在这里毫不留情地捣乱,你总会想方设法地教训一下对方吧!何况她是孤身的女人,不能做什么反抗。或许你一时的恶习在一瞬间爆发,失手杀了那为小姐。”
“你是来这里查案的,还是来编故事的?侦探先生!你这种小女生的想象力真是可爱!”
金灿感到很畅快,还从来没有人对左又开过那样的玩笑。杨迟峥也心满意足,莫大的满足,能对那个拒绝他的骄傲的人说上那样一句,实在搞笑。
可是左又没有生气,一般来说他会大发雷霆。
“呵!你这个滑头的小子,看来某种东西在你的身体里还一直鲜活地存在着。”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想隐瞒。那位警官!”他面向金灿,“你不要对我露出那种吃惊和同情的表情,我是毫不领情的。想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你会更吃惊,我想到你会有的反应我就感到好笑。告诉你吧,我这种人确实就是野兽。我十来岁就杀过人,我不会做失手把人杀死那种蠢事。我可是经过精心的策划的,我敢说要不是为了避免一刀把人捅死,然后一点点把他的血放完,让人真正在死前明白什么才是世界末日,我还真的没有好好念过书。我杀人,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愧疚,就连现在我都没有感到过后悔。你也杀过人吧,用你的枪,但是那种杀人方法实在太无趣。我怎么都不会采用那种方式的,一枪结束痛苦,要不怎么会有‘妇人之仁’这个成语呢?”他无知地开怀大笑。
眼前这个曾经的少年犯,竟然会对警察说出那样的话,就算他真的是无辜的,那起码也摆脱不了被怀疑了。他心里是怎样想的,金灿不知道。她看着他,听着他的笑,始终默不作声。
“你这么开心,真出乎意料。不过我也很高兴。最后向你确认件事,李欣悦死的那天晚上,他父亲真的在吧台喝一夜的酒吗?”
“呵,”刘声啸收起笑声,“这回你怀疑上他老爹了,我敢说现在这个社会上六亲不认的大有人在。”
“如果是你那就真的不好说了,如果你想洗脱嫌疑,就请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只知道上半夜他在喝酒,还和我说了一些醉话。”
“他说了什么?”
“一些老女人爱说的话,无非就是孩子的事。他在骂老王和他的儿子,说那小子老缠着他的女儿。那些骂骂咧咧的坏话,真是无聊。”
“能简单表述一下吗?想到他说的任何话都可以。”
刘声啸还是抓着脑袋想了想,回到呆傻天真的状态,之前那个恶魔的角色再一次隐藏起来。让人觉得刚才他只不过是在展示自己的演技,毕竟目前的这个角色更加现实。
“李茂德说对我说‘那个恶棍,我早看透他了,他本来想害死我,那样就没人能阻止他了。但是我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不会眼睁睁把女儿推到他那个火坑里。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是我的女儿真的跟他跑了,她娇生惯养的,哪会有好日子过啊!你说是不是?’他大概是这么说的,后来他又说‘我不是他的对手,搞不好又被他从台阶上推下来,那绝对要找他那个半截入土的老爸谈谈了。这也算是爸爸之间的矛盾了,我敢说他肯定参与了唆使他的儿子打我女儿的主意,他想当我们李家的女婿,然后继承我的家业,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看来他针对的是王家那两口人。他当时状态怎么样?”
“喝得烂醉!迷迷糊糊。我下班了,他还赖着不走,怎么也不肯回去睡觉,拉着人天南地北地扯,最后我走了叫值班的保安看着他。”
“当晚值班的是谁?”
“张弛!”
“啊,果然不出所料,聪明的人怎么都会插一脚。好了,你可以走了,顺便把张弛叫来。”
刘声啸走出去了,一点都没有为自己成为嫌疑犯而担心,心态完全和进来时一样阳光热情。
“一朵成熟向日葵,带着面具,伪装自己,但又有什么用呢?伸着脖子等着收割,命中注定是要挨那一刀的。怎么也逃不了!”他看着半掩着的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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