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传说(下)

章节字数:3767  更新时间:15-04-18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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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百,或者上千年以前,在我们湘西这片土地上,隐藏着古老的蛊术,那时的人们畏惧蛊术就像现代人畏惧核武器一样,所以,一直相互掣制着,禁止使用蛊术。

    一直雄霸这方土地的霸主是雷氏家族,这个家族野蛮、毒辣、横行乡里,他们唯一可取的是,多少年来坚定地反对使用蛊术。

    某一年,杀人不眨眼的霸主雷山喜得一位千金,因为多少年来雷家一直是男丁兴旺,没有几个女孩诞生过,所以,雷山高兴地摆了几千人的席面。

    有了女儿雷心后,随着宝贝闺女的渐渐长大,雷山慢慢的像变了个人,不再血腥,不再打杀,到了雷心16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乡亲们交口称赞的仁慈救世主。

    可是,这一切美好,随着善良可爱的雷心与穷苦人家出身的农民付臣之间的相爱结束了。

    此时的雷山是仁慈的,可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与出身低贱的农民相爱。

    雷心恳求父亲,说她只想过最平凡普通的日子,她不稀罕繁华,不喜欢华丽,只愿与付臣隐于山中,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雷山打了雷心一巴掌,他忍着剧烈的心痛告诉女儿,只要有他在,女儿休想乱来,除非他死了!

    他和雷心的母亲,早就为自己的女儿物色好了夫婿,他是另外一位霸主的儿子李天海,李天海闻名四海、文武双全,两位老人认为,只有李天海这样的豪情汉子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其实,四里八乡的乡亲们,也都是那样认为的。

    可雷心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在她纯洁的灵魂里,除了那个在山林里从老虎口中救了自己的付臣,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世界上优秀的男孩何其多,他们再怎么优秀,也与她无关。

    她的脸很痛,可她一点都不恨父亲,她是个聪慧的女孩,他知道父亲之所以能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变成现在这个令乡亲们交口称赞的仁慈的霸主,全是因为对自己宝贝女儿的爱。

    她不忍也不敢再忤逆父亲,害怕如果自己触怒了父亲,父亲可能又变回当年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她不能做残害自己父亲和乡亲们的刽子手,她只能,负了,付臣。

    可怜的付臣,在雷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希望雷山能成全他与雷心。他不知道那天,雷家城池般的吊脚楼群里都发生了什么,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跪的那一天一夜,也是雷心昏迷的一天一夜。

    雷心以自杀来阻止他的哥哥们去杀付臣,撞地头破血流,昏迷了一天一夜,差点死去。

    被母亲背回家的半死不活、万念俱灰的付臣,接下来的几天,不吃也不喝,奄奄一息。

    他的母亲,再哭再求,也无济于事,儿子是迈不过这个坎了。

    付臣的父亲多年前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眼看着长大了,却遭这么个劫数,这叫身为人母的,怎么活?怎么办?

    眼看着儿子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身为蛊士的她别无它法,只能试着启用最古老的“生之蛊”,据传这种蛊术能使将死之人重获新生,可从来没有使用成功的前例。这种蛊术一经启用,不论蛊术成功与否行蛊蛊士在蛊术结束后便会死亡,而如若“生之蛊”启用成功,使用这种蛊术的蛊士,会立即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她别无选择。

    一命换一命,付臣在垂死之际,被母亲牺牲自己的生命给救了回来。

    从鬼门关还阳的他,看着枯竭如干柴的死去的母亲,发出一声猛烈的咆哮,接着,浑身的皮肉绽开一道道黑色沟壑,从嘴唇里蹿出锋利的尖牙,眼睛里注满鲜红的血液,捏紧自己指骨咯动的拳头,尖长的指甲穿透了自己的掌心,可他竟然没感到一丝疼痛,只觉得全身上下被滚动流窜的怒火包围,一纵身,竟跃出了七八米开外。

    他一路咆哮着冲向雷家吊脚楼,撕下了看门人的头,抠出了家丁们的心脏,咬断了雷山夫妇的脖子,把雷家兄弟们撕成了碎片,最后,毫不犹豫地吸干了雷心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他,不再是付臣,不再是人类,他是“生之蛊”催生的“生魂”,没有思想、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灵魂的暴戾凶徒,行尸走肉。

    他的母亲,如若知道“生之蛊”会让儿子这样新生,变成一个血腥的怪物,一定宁可让孩子安静地死去。

    至少,我是那样认为的。

    付臣,是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第一个生魂,也是最后一个,因为我从没听说过任何其他有关于生魂的故事。而那个传说就像一栋烂尾楼,戛然而止,没有后续,没有结尾。或许是流传下来的时候慢慢丢掉了结尾,又或者,是谁故意断尾,为了吓唬晚上不睡觉的孩子,再或者,是哪个志异爱好者故意留下悬念。

    我是从何以及几岁时得知这个传说的,自己也记不清了。也不清楚为什么,在我脑子里,这个传说的内容,丝毫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化,它的图景随着我年岁的增长渐渐丰盈起来,从一幅黑白的图画变成黑白的默片,从黑白的默片变成彩色的镜头,到了现在,我几乎能听到付臣的嚎叫,能闻到他绽开的皮肉下流出的黑色血液的腥味,能看到抽搐在付臣尖牙下的雷心那缓缓合上的哀怨凄婉的眼睛。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这种状况有些病态,竟然被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入驻了脑子!

    曾经很多年里,每当这个传说窜进脑海的时候,一股股寒意便会接踵而至,那种瑟瑟的惧怕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之后,我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对于黑夜,再没有怕的感觉,想到“生魂传说”的时候,心里莫名生出的心酸感远远甩开了寒意。

    这种感觉,完全不明情由,就好像从某一天开始,突然不喜欢看动画片了一样。

    偏过头看了看,小男孩已经不在那儿了。船舱里,父亲和乡亲们还在喜乐地聊着,关于退伍军人张建国同志——这位特种兵战士的军旅生涯,大家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有人问父亲关于“安置工作”的事,父亲和往常碰到这个问题时一样,笑呵呵地幽默:我这棵探花寨养大的树,移植到城里,还不晓得活不活得了哩,不敢冒那个险,真是不敢冒那个险!

    真相,父亲没有进城参加工作的真实原因,我是从余老太口中得知的。

    那是在余老太95岁生日时,13岁的我仍然习惯像3岁时一样,在母亲忙碌的身影中跟来跟去。母亲在田边摘了一片荷叶,用井水洗干净后,包住一小捆面,然后拿出织我的马甲时剩下的红毛线,对我说:

    “云宝,帮妈数着。”

    “晓得,妈,余老太95岁,缠95圈嘛。”

    孩子都喜欢在父母亲面前卖弄自己哪怕微不足道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这是浓烈的血肉亲情孕育出的一种极端的爱,些许扭曲,却祥和、馥郁。

    “晓得,我云宝什么都晓得。”母亲温柔地笑着,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幸福。

    “1,2,3,4,5……”整整绕了95圈后,母亲把绳头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叮嘱我:“云宝,一定要双手递给余老太,祝老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我在去余老太家的半路上碰到了易峰他们,我们一起把各自的捆面双手递给老人,异口同声地说:祝老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我发觉他们面上的红线显然都没有缠够95转。

    包着青布头帕余老太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儿媳妇马上端着装满花生、葵花籽和糖果的簸箕走过来,我们各自抓了几把,塞进衣服口袋和裤兜里。

    大伙都口袋鼓鼓、蹦蹦跳跳地玩去了,余太爷叫住正准备转身的我,

    “云云,你成绩好,学问高,可惜你爹,只读了小学!”

    我连忙在太爷前头蹲了下来,易峰拿来了两个小板凳,我接过一个坐了下来。

    “你大姐还在你娘肚子里时,市里面20年大庆,你爹在解放军队伍前面举红旗,多雄实!”说最后三个字时,余老太昂着头,铿锵有力。

    这种对父亲的敬仰在寨子里随处可见,谁家有个大屋小事,父亲都会第一个赶去帮忙;哪两家有稍许争斗,也会请父亲出面主持公道;外寨流氓地痞来寨里闹事,也必得父亲牵头平息……

    想象得到父亲一身军装,举着五星红旗,昂首挺胸,领着仪仗队正步向前的样子,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电视里天安门升国旗的场景,思绪里飞扬着《白杨树》里动听的句子──他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他是树中的伟丈夫!

    我和易峰敛声屏气地坐着。

    “那天,你爹上山开荒去了,寨里来了个穿西装戴眼镜的生人,说找“张建国”,你张大富伯伯拉住他往自己家去了,等我从山上把你爸找回来赶到他家时,站在门槛外,看见张大富正往“西装客”手里塞钱,见我们来了,西装客飞快地捏着钱塞进了口袋。

    张大富急忙走出来,凑到你爹跟前讲:“佬佬啊,你媳妇就要生老二了,你丢不得啊,再加上我这个情况你也晓得,你就签个名,推荐我代替你去好不好,我见好了不得忘记你哩!”

    “县里点名找你爹去当武装部干部,他张大富不要脸,想顶你爹的名额!”余老太的眼眶红了,神情里是咬牙切齿的恨,“张大富跟西装客讲你爹只读过小学,而他是个高中生,媳妇带着女儿跑了,他一个人无牵无挂,你爹有三娘母拖后腿。”老太望了一下天,“那天晚上张大富到你家里抱着你爹拼命地哭,第二天早上,他拿着你爹按了手印的推荐信,欢天喜地地跟着西装客走了,之后,在县里当了官,再也没回来过。”

    老太整了整头上包着的青布帕子,久久没有作声。

    我的思绪飘到了许多年前,那是在我5、6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拉了些山货去县城卖,不一会儿就卖完了。母亲开心地拉着我背着一蛇皮口袋柑子来到了张大富伯伯家,正赶上他往外走,“嫂子啊,我加班,小廖到屋里。”

    这个矮矮白白胖胖的伯伯没空看我一眼,飞快地走了。

    小廖娘娘正在和几个同样烫着卷头发的中年妇女打牌,瞟了一眼我和母亲,边抓牌边讲:“唯唯,去给婶婶和妹妹拿香蕉。”

    “我做作业呢,你去拿吧。”这个头发用彩带绑在头顶的和二姐一般大小的女孩没有回头,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她的长相,只知道她叫唯唯。

    “嫂子,我还有点货没卖完,先走了。”母亲把那口袋柑子从背篓里搬出来摆在门口,然后把我抱进背篓里,背起背篓走了。

    背后传来的那几个女人的尖怪的笑声,让小小的我能不费力气的想到大姐给我读过的《西游记》盘丝洞里张牙舞爪的蜘蛛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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