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94 更新时间:15-05-02 20:48
毕业后,在贺君越的帮助下,在长安街我开了家奢侈品店,生意不冷不热,我又在帝都呆了俩年。直到贺君越向我求婚,我和他一起回沈家庄。
五年,我从未踏足的沈家庄。母亲在电话里催了一遍又一遍,我都推辞说工作太忙。我宁愿订两张机票给父亲母亲,让他们上帝都玩也不愿回去。
出租车路过我的中学时,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望向窗外,然后一抹白色的身影彻底撞进我的眼,我的心,我突然胸腔发闷,鼻子发酸,大口大口呼吸,才能控制泪水不要夺眶而出。出租车开过那片操场只有十秒不到,我看到冬生晃着身躯,去帮学生捡滚到球场外的篮球。那个不平衡的身影让我心痛,那是我的冬生啊。
五年间,我断断续续听闻了一些关于冬生的事,大都来自我的母亲。他高考完拒绝保送去帝都大学,选了本市的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回到我们的母校任教。
母亲不喜欢贺君越,这个家的所有人,除了我,都不待见贺君越,他们心仪的女婿,只有冬生。一顿饭都吃到一半,四个人竟然不发一言,不说一句。我在桌下握了握贺君越的手,我俩默契对视。我之前是有给他打过预防针,我的父母可能不好相处。我也没想到,父亲母亲竟然对贺君越的成见如此之深,许是纠结我五年不归竟是和他在一起吧!
正吃着,听见冬生的声音,“群姨,这是你让我送过来的雏菊。”冬生直接推门进屋,前脚刚踏进门槛,看清屋里人这情形,不知该不该迈后脚,怔在门口。
母亲赶紧迎上去,接过冬生手里的盆景,还不忘对我父亲说:“老周,赶紧给冬生添副碗筷,这孩子多久没来咱家了?”
父亲连忙执行母亲的吩咐,说我父亲对我母亲惟命是从一点都不为过,他疼我母亲,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母亲的话就是圣旨。整个沈家庄上百户人家,同村同姓,独独我家姓周。我父亲年轻时是工人子弟,家庭出身挺好,但他不遵从我爷爷的安排,去组织上工作,而是选择自己闯,他绝不能忍受那种平凡稳定的生活,他习惯新鲜,贪恋刺激。作为家中幺子,上面的哥哥姐姐都疼着,我父亲因此遂了自己心愿,出来探险旅游,写些游记什么寄给出版社。那年正好游历到沈家庄,遇见我母亲沈群,突生出常住的愿望。尽管父亲到今天还是喜欢到处游山玩水,但他一年也有大半的时间待在沈家庄,因为这里有他的家。
我看着冬生,全身僵硬,仿佛全身肌理都处在零下,不能正常运转。五年,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冬生,他身量清瘦,衣着素净,但明眸皓齿,依然漂亮得不像话。贺君越和我一样,我明显感到他的局促难耐。
我本以为,以冬生的性子,今天这样的场合,他都会选择回避。结果冬生没有丝毫的推辞,熟络地落座,和我的父母唠家常。
“群姨,多久不吃你做的酱丸子了,可馋着我了。”
冬生逗我母亲开心,母亲果然中招,“冬生,你以后天天来,姨天天做给你吃。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母亲话里透着心疼的酸楚。
“谢谢群姨!”
席间冬生给父亲母亲夹菜,母亲一脸慈爱地笑着,那感觉就像,他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而我是外人。冬生的加入缓和这顿饭的气氛,大概因为教师这个职业的关系,冬生变得外向随和多了。
吃完饭,冬生回家,母亲让我送送冬生,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冬生家住在凉水河下游,与我家相距也就十来分钟的脚程。晚上的月色极好,碎石路上还能看见淡淡人影。
我跟在冬生后面,走了几分钟,冬生腿不好,走得慢。他停下来说:“音音,别送了,待会儿,我还得送你回来,就这儿散开吧!”
“冬生,当年那事儿,你是骗我的对吗?”冬生这么些年一直孤身一人,绝对没有同桌女孩这些事儿。我五年里回想当年那件事,觉得自己当时根本没弄清事情缘由就逃出沈家庄,之后想清楚但也再没理由再回沈家庄。
冬生轻轻地笑了,他背着月光我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脸。“音音,都过去了,如今,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我不死心,继续问:“你是怕我嫌弃你的腿,对吗?”
“也不全是,我只是畏惧人言,每每听到‘瘸子沈冬生耽误周莱茵的一生’云云,我就痛恨自己。”冬生的语气很冷,双唇吐出淡漠的语言。“就算你不在乎那些,沈冬生在乎,沈冬生绝不愿周莱茵让人在背后嘲笑一辈子。”
我呼吸一窒,声音颤抖,“你就为了这么个愚蠢可笑的理由推开我!”
我不知道自己还在执著什么,纠结什么。我已经接受了贺君越的求婚,本没有资格再质问冬生,可我心里的不甘和委屈让我失了方寸。
我和冬生的这次交谈依然是我败兴而归,直接撂下句:“沈冬生,你真可悲。”我决然离开,没有回头。
倘若那天我不让委屈和愤怒占据了整颗心,倘若我能回过头来再看看,我就可以看到一个悲痛欲绝的冬生。他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抖,拳头紧握得指节发白,死咬着唇不哭出来。倘若我能看一眼,我和冬生,也不会兜兜转转,再错过四年。
那晚,冬生在凉水桥坐了整整一夜,月升到月落。左腿钻心地疼,冬生的腿变个天都要犯疼,如何受得住这夜寒露重,以及凉水河边潮湿的地气。
我怀着一腔怒意回到家,母亲问:“这么快就送到了?”
我没好气地说:“到凉水桥,就没送了。”
“你怎么不把冬生送到家呢?”母亲责怪我,“他腿不好,这大黑天的,多危险啊!”
母亲的话让我更加火大,吼道:“他是我什么人啊,我还要处处为他着想?”被无情抛弃的是周莱音,理应被同情的是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孩子。”母亲失望地对我摇头,语调悲痛,“冬生这孩子,太苦了!”
母亲许是想起了什么,眼看又要落泪,一旁和贺君越聊天的父亲赶紧扶着她去房间安慰。贺君越也过来扶着我的肩,示意我镇定下来。看着这样的贺君越,我心里涌出深深的愧疚。
母亲对冬生的疼爱,不完全是小时候对冬生喜欢的延续,还包含了对冬生的怜悯。她口中的我不知道的事,是那年洪灾的蔓延。冬生受到迫害的,不只是高考和左腿,还有相继失去的奶奶和母亲,以及彻底失去左腿。沈奶奶是洪灾那次落下病根,身体失了元气,只一年多,便走了。沈妈妈一直身体不好,那年为冬生的腿伤心过度,愈加羸弱,之后被冬生的一纸诊断书彻底击垮。那是冬生的左腿受伤处病变,骨癌。冬生走路微晃,不是因为腿受过伤,而是左腿及膝以下,是冰冷的假肢。这些事,我一无所知,还顾自悲痛在被冬生抛弃的受伤中。冬生一家都不想祸害人家闺女一辈子,才向我家提出了退婚。多年以后,当我知晓全部事由,我有多爱冬生,就有多恨自己。冬生最难最苦的时光,我的人和心都与他是万里之隔。
那年我执意嫁给贺君越,婚礼在帝都举行。母亲反对的态度和我的坚持一样强硬,这场婚礼我只得到父亲一人的祝福。我的父亲将我郑重地交给贺君越,并诚挚地祝福我俩。
我一直感激我的父亲,他于我,亦父亦友,总是给我最大的宽容与理解。沈家庄的家长教育小孩,都是棍棒抽出好人原则,经常孩子犯事儿,大人追着满村打。估计整个沈家庄就我和冬生没挨过揍,冬生是因为这个小孩懂事知礼,我是因为我的父亲宽和明理。我父亲只让我蹲惩罚架子。
那年我和贺君越在教堂发誓,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疼爱对方,忠于对方,不离不弃。交换戒指的时候,贺君越眼神及其温柔,他突然吻了我,随后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音音,我真幸福,谢谢你。”
我和贺君越有过一段美好的婚姻生活,像我们在神面前承诺的一样,尊重信任对方。
婚后第二年,我一个人从医院出来,手里拿着诊断书,我怀孕了。可能妊娠期间的女人太具有母性,我那时笃定地想要和贺君越好好在一起,绝不负他。我急着想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很早就关了店门回家。
母亲的电话响在我回家的途中,她说,冬生来帝都了,他是学校组织的优秀教师赴京旅游,母亲托他给我带了些东西。
我和冬生约在乐汇。我到的时候,他点了一杯牛奶等在那里。冬生依然清瘦。我和他闲聊了几句,知道他最近在忙跑赞助,学校想给高中的理科学习重新购进一批实验器材和药品,他刚升了副主任,负责这个项目,主要是联系一些知名校友,请他们资助。
我想着这几年我也赚了一些钱,与贺君越结婚后,尽管我经济独立,贺君越也是给了我消费卡,更何况我几乎没什么地方能用到钱,衣食住行贺君越都是管了的。我告诉冬生作为母校的一员,我愿意资助母校的设施建设。
和冬生分别的时候他说:“音音,看到你现在的幸福,我很开心。”冬生语速慢,很认真。我知道,冬生打心里希望我过得好。
“谢谢!希望你也幸福。”我欢快地答道。
我心情极好,带着母亲送来的家乡特长以及冬生的祝福回到家时,我开心的源头,却喷起火。我没想到贺君越当时和他的客户也在乐汇谈生意,而我和冬生的融洽交谈成了欢续前缘。贺君越喝了酒,我的解释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上楼去卧室,踉踉跄跄,我上去扶他,被他一掌挥开,我摔在扶梯处,腹痛难忍。我和贺君越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
我因此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总是默默流泪。贺君越忙前忙后,每天医院公司家里三头跑,我总是避开和他交谈,除了必要的对话,我不愿多吐一个字,半个月下来,他明显瘦了,脸色暗黄,显然没有休息好。出院那天,他帮我整理衣服,我心里委屈得要命,搂着他的脖子,泪水就涌了出来。
“君越,我们回家。”我的嗓子又干又痛,声音哑得不行。
贺君越只是收紧了抱着我的双手,久久,我听见一个和我一样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音音。”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贺君越对我百般迁就,愈加体贴。
不久,我收到冬生寄来的信,代表学校的全体师生感谢我的资助。
我没有料到的是,我与贺君越的感情,自此生出嫌隙。贺君越工作愈发地忙,他喝醉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多,我们之间的争吵也愈加频繁。吵得最厉害的一次,贺君越红着眼睛冲我吼道:“周莱音,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沈冬生时是什么感觉,那种羞辱与悲愤,我他妈就是一个替代品。”贺君越扔了手中的酒瓶,白色的墙上溅上紫红的液体,显得妖冶诡异。贺君越笑得狠厉,他说,“周莱音,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爱过我!”贺君越本来心性儿高,但在我面前从来不端身份,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内心决不允许自己只是替身一样的存在,他气他怒我都能理解。我只是在想,既然贺君越一直抱以这样的心态,那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是太爱了?还是太恨了?
一年后,我与贺君越离婚。我和他的婚姻本就岌岌可危,导火索是冬生,而点燃的引线的却是一直藏在贺君越身边的女人。
那日,贺君越甩出一叠照片,是冬生扶着我从医院出来,以及他送我回家的照片。
我看了,个中事情就明了了。对于之前早上接到的陌生女人奇怪的电话,以及,下午在店门前差点儿被车撞,再加上这叠照片,再傻我也能看出来,这是小三要请正主挪窝呢!唯一让我疑惑的是,冬生的出现,冬生为何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能够将我拉进怀里,及时救我。
我说:“这就是那个女人给你的,她怎么不拍我差点让跑车撞飞?怎么不拍冬生及时护住我?她怎么不拍昨晚你俩在一起的种种?贺君越,你质问我时,能不能请你换身清爽的衣服,少拿一股野花儿味来恶心我。”我把手机扔到桌上,上面是一段清新的通话保留录音。
“贺君越在我家,他是我的人,呵呵——”
贺君越失了底气,无话可说。
我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果然厉害,先用电话激怒我,一叠照片诈唬贺君越,我们俩都在气头上,根本不能好好谈,只能走向她希望的地步。但是她算错了的是,我和贺君越的关系,一纸结婚证,根本捆不住了。
我说:“君越,我们离婚吧!”
无论贺君越如何挽留,我都绝然离开。
我有强烈的精神洁癖,无法容忍贺君越外面有人,更何况,这个女人,如此张扬猖狂。多年以前,我一听冬生讲,他和他的同桌女孩,便气得逃离沈家庄整整五年。如今,尽管心智早已足够成熟,不再任性妄为,但是面对背叛,我依然态度强硬坚决。
贺君越不知道的是,昨天,我在医院,已经被检查出怀有两个月身孕。那医生可足了劲儿骂冬生,没有好好照顾我,本来受孕的几率就小,还不好好护着,差点儿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那段时间,我和贺君越离婚,我搬出贺家,孑然一身,除了长安街那家店,我没要贺家任何东西。我在店里又住了两个月,肚子逐渐大起来,很多事都不方便,需要有人照顾。打电话回老家,母亲让我回沈家庄。我突然想哭,当初,为了嫁给贺君越,和母亲几乎断绝联系,如今我孤苦无依,母亲依然为我敞开怀抱。那日挂了电话,我哭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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