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8382 更新时间:15-10-21 16:09
一连几天,香逸雪都泡在加伯尔的池子里,与美姬们歌舞丝弦饮酒寻欢,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人生也只一世,苦一世乐一世,悟得了是高僧,悟不了是凡人,罢了忘了放了,一切就这样吧!
这厢里,香逸雪索性放开,美人、美酒和美味,一应俱全地呈上来,自打跟银兰在一起就没奢侈过;那厢里,大掌柜沉不住气了,如雪花一般账目,一天积压一天,最终把加伯尔都惊动了。
这日香逸雪正躺在榻上听着弦子,就见加伯尔提着小账本走来,连同上次打的欠条一起送到他鼻子底下。
“老板,你的伤……”
香逸雪看到加伯尔有些吃惊,一般来说舌伤半月能愈,但在此之前不能吃东西,只能靠麦杆吸食流汁,人会虚弱延缓伤口愈合。加伯尔受伤不过十来天,还有精力出门讨债,真真是要钱不要命!
孰料,加伯尔皱了眉头,开口就是一句:“你打算在池里赖多久?咱俩的帐该结一结了!”
香逸雪吃惊道:“你的舌头没被人割掉?”
加伯尔狡黠道:“你这算是打探消息?那你还得多花一笔,但旧账没结清之前,你别想再欠我一个子!”
这还需要花钱打探吗?加伯尔的舌头没断,这只是他和万剑之城联手演的一出戏,骗得魏三一伙人以为加伯尔背后的势力要跟万剑之城火拼,而实际上万剑之城和加伯尔背后的势力早就达成共识!
香逸雪愕然道:“魏三……”
加伯尔狐疑道:“喊魏三作甚?他能替你付账?你不会真跟那些人一伙吧?!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人昨晚在废堡聚集,已被万剑之城给处置了!”
“……”
香逸雪和魏三一样都在等双方拼命,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万剑之城没他们想得那么愚蠢、好战、野心勃勃,能够用和谈解决的事没必要诉诸武力,而对异族势力来说也是如此,能够和强者合作何乐不为?!
看到香逸雪吃惊表情,加伯尔有意无意道:“这些人死的死伤得伤,几个主犯也被抓住,近日押送万剑之城。你还是赶紧把账清了,万剑之城把你抓走了,我上哪里讨钱呢?”
“用不着他们来找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们!”香逸雪从榻上起身,抓起新做成的锦袍,冷笑道:“我倒要去问问他们,魏三劫的东西,这是不打算归还了?!”
天地商会门口,万剑之城一行人,已经准备启程了!
香逸雪老远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月执事,正在黑色马车前掀帘查看,万剑之城的人都是骑马,黑色马车肯定是用来装囚犯。
香逸雪大大方方上前,冲着月执事笑道:“魏三抓到了?”
月执事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他换了不同以往的装束,而是他眼中不同以往的神采,美目顾盼熠熠生辉,泡几天池子倒让他生出仙气了,讥诮道:“怎么,还想着那箱珠宝?”
香逸雪莞尔笑道:“富贵于我如浮云,倘若这箱珠宝是我的,送给万剑之城也无妨,但它是别人东西,还请月执事给句话,让我回去有个交代!”
香逸雪说话时凝视对方,璨如星子的眼睛,好似穿透密林的阳光,一下子看进对方眼里,看得月执事莫名心惊,当下故作掩饰翻身上马,冷汀汀道:“你就转告临安镖局,想要东西就来风月山庄!”
风月凝的风月山庄,香逸雪正愁进不去,靠上前去摸那马鬃,仰脸笑道:“如此,我还不知姑娘芳名,找上门去如何称呼?”
若有若无的香氛,让性情暴烈的马儿,乖乖被香逸雪抚摸。月执事端坐马上往下看,正对上他如沐春风的笑容,看得她一时失神。
眼前男子不愧有江南第一美男的称号,一双眼眸熠熠生辉,顾盼间春晓花坞,流转时暖意浓浓,身姿俊逸流风回雪,宛如画上洛神临世。
但这笑容来得莫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万剑之城的月执事,并非寻常的花痴妇人,当下眯起一双凤眼,眼帘下藏着戒备。
香逸雪倒是识趣,转换话题道:“姑娘不想说,我也不勉强,那鼓的事查得如何?”
月执事眉头一扬,冷汀汀道:“不如何,你自求多福吧!”
这便是最坏的消息了,香逸雪只能叹息一声,借着拱手作辞的机会,往她鞍下塞了纸条,笑道:“多谢姑娘!”
月执事看见他的小动作,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默不作声打马前行。万剑之城的马队启程了,尉迟丹守在囚车左侧,出城后往中原方向而去。
万剑之城的人离开第二天,加伯尔也被香逸雪说服,让他欠着债务离开了。
香逸雪从汤池出来,便去古莫恨姬的葡萄园,红房子内空无一人,屋内摆设都如原样,唯独那根笛子不见了。
窗外忽来狂风,吹得珠帘作响,塞上似要起风沙了,等香逸雪关好窗户,转身发现屋内多出一个人!
“茶水倒入竹筒,加入酥油慢打,边打边加盐巴……”聆君边跟香逸雪说着,一边手脚熟练打着竹筒,屋里飘散一股牛油香,闲聊似的口吻道:“诀窍就是水不能沸,否则油和水分离,这碗茶就吃不得了!”
不消片刻,一碗酥油茶推到香逸雪面前,聆君又转身拿来糌粑,笑道:“我在塞上过了一段时间,打酥油茶、做糌粑、烤全羊、搭帐篷,还真没我不会做的事了!”
香逸雪端坐几边,好似一尊佛似,脸上看不出表情。聆君抬起眼皮,淡淡道:“不用么?”
香逸雪语气生冷道:“吃不惯!”
聆君笑了一下,不痛不痒道:“这要是去拜访部落,就凭你这一句话,怕是被人拖出去砍了!”
香逸雪抬起眼皮,目光逡巡着他,慢慢端起那杯茶!
聆君笑道:“塞外风俗就是这样,递给你的肉或酒都得吃一口,这样他们才会把你当成朋友!”
香逸雪一抬手,茶泼对方一脸,目光冷似寒冰。
聆君也不见恼,抓起一旁布巾,把脸擦拭干净,又替他倒过一杯,道:“中原人吃不惯糌粑,没有酥油茶就着,难以下咽!”
香逸雪道:“你是自己交代,还是要我动手?”
聆君道:“你想知道什么?”
香逸雪道:“一切!”
“你所认识的那个聆君,已经死在苍耳山了,坐在你眼前的人是魏三。魏三本是一个小贼的名字,可惜他行窃之时被人抓住,为保手臂便跟抓他的人说,他在龙凤银楼还有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当时没人肯相信他的话,只有我认得银楼信符……”聆君把酥油茶倒碗里,搅拌糌粑捏成团状,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叹道:“后边故事你不会想听,算他倒霉遇到了我,他原本只会丢条胳膊,但现在连命都没了,这个名字也归我了!”
香逸雪皱眉道:“就为那箱珠宝?”
聆君嗤笑道:“你也是大家之主,庄里若没银钱,一天都过不下去!”
香逸雪道:“那箱珠宝何时被掉包?”
聆君道:“当然是在马戏场里,我也懒得搬来搬去,马戏班主只顾着追人,忘记检查杂货间了!”
香逸雪道:“你用它作为擂台花红?”
聆君道:“擂台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只是招纳杀手,将万剑之城那伙人杀掉,可惜来的都是虾兵蟹将,灭不了人反被人灭,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香逸雪道:“万剑之城的人说你们在此集会,是要推举出新一任的旧盟盟主?”
聆君道:“那是我告诉雀灵的原话,他也这样告诉万剑之城了,所以前夜废弃城堡上演一场混战,但你应该知道其实我早就跟任沧浪没关系,我这么做只是想替祖父报仇!”
香逸雪道:“你知道加伯尔的舌头无恙?”
聆君道:“现在知道了!”
香逸雪道:“万剑之城没跟异族势力火拼,仅仅靠那些打擂台的人,赢不了月执事和左辅,你的计划失败了!”
聆君无所谓道:“所以我前晚也没去城堡,只管让他们自己厮杀。万剑之城能有暗招,我也不会尽掀底牌。这次只来执事和左辅,就算全歼也不过如此,离我想要的相差太远!”
香逸雪道:“加伯尔说你被万剑之城抓了,我还以为你被关进黑色马车!”
聆君道:“看来他们并不信任你。马车也只是个诱饵,就算不是针对你,也是想引出旧盟之人,说不定还能用我这假货诱来真货!”
香逸雪道:“古莫雀灵呢?”
聆君道:“他应该在马车里了,这次没他传假消息,万剑之城也不会被我耍了,万剑之城抓不到我,也只能拿他问罪了!”
香逸雪道:“你告诉我雀灵下落,是想我去打劫马车?”
聆君道:“你会吗?”
香逸雪道:“不会!”
聆君道:“所以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而来!”
香逸雪抬起眼皮,狐疑道:“为我?”
水神刀就搁在桌边,刀把系着黑色刀穗,聆君的手摸过刀穗,若有所思道:“这刀穗还是当年在龙城你送我的!”
屋内一阵沉默,若有若无暧昧,在聆君眼中流转,很快消弭在香逸雪冰冷声音中:“错了,这刀穗是我送给聆君,而聆君已经死在苍耳山了!”
聆君闻言一震,沉默半晌,叹气道:“你在怨我?!”
香逸雪岔开话题道:“金宝山庄那些人都跟你有仇?”
聆君道:“当初聆门被人包围,祖父带人从地道逃生,一路上这些人没少给新盟通风报信,最后聆门悉数被灭,你说我怎能放过这些人?”
香逸雪道:“红梅之子、朱贵、草灯子、媚娘、信子横、无氏夫妇、雀灵也参与其中?”
聆君道:“红梅之子一心杀母,朱贵和草灯子贪财,媚娘不守妇道,信子横拐骗人妻,无氏为药不择手段,古莫雀灵淫荡成性……”
窗外风呼呼吹,震得木格作响,聆君等了许久,才听香逸雪缓缓道:“红梅一家母子相残人伦悲剧,朱贵是因疑心误杀草灯子,草灯子是因为害怕才动手,媚娘迫于父命嫁入镖局,信子横铸错是因难忘旧情,无氏夫妇重诺宁死不言,古莫雀灵染了毒瘾身不由己,他们都不是成心犯过,但你聆君却是有意为之,利用别人的不幸为推手,不教而诛其心歹毒……”
聆君道:“逸雪……”
“黑色马车里都是无辜者,还有被你蒙骗的古莫雀灵……”香逸雪说到最后缓缓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沉声道:“你是自愿随我去见左辅,还是要我动手擒下你,拿你去换那车人的性命?”
聆君投来意外眼神,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才问道:“你跟雀灵上过床了?”
香逸雪没有说话,只是握紧剑身,眼神越发阴冷。
聆君道:“他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只要不怕沙神诅咒,敢进屋的男人都上过他!”
香逸雪已经听不下去,眨眼拔剑出鞘,刺向对方的肩头穴,但转瞬就被水神刀封住!江南水神刀的传人名不虚传,当年可是能跟银兰争夺七星剑的高手!
聆君道:“不用试探了,我武功没废!”
香逸雪道:“你武功没废,你的心废了!”
俩人眨眼十招已过,香逸雪渐落下风,就听聆君冷汀汀道:“逸雪,我虽是魏三,却还念及你我过往交情!”
香逸雪道:“你要还顾念交情,就随我去见左辅,别再连累无辜!”
聆君道:“办不到!”
香逸雪道:“冥顽不灵!”
聆君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倘若你师兄在此,兴许能与我一战!”
“何必劳动师兄……”香逸雪鹞子翻身,落到门边一拉,朗声道:“左辅,请你们进来吧!”
就在聆君诧异之间,两条身影掠进门来,一人是左辅尉迟丹,另一人竟是月执事,三剑联手聆君顿落下风!
纵使聆君豁命一搏,却也难逃三剑围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就被三剑刺中——香逸雪一剑刺中他的肩穴,尉迟丹一剑刺中他的腿穴,月执事一剑散去他的内力!
黑色马车停在葡萄园门口,尉迟丹将聆君押了上去,又将一身伤痕、昏迷不醒的雀灵交还香逸雪,皱眉道:“我们按照你的要求,给他换过一种罂膏,头两次尚能对付,第三次就不行了,他疯了似的自残,点了晕穴都没用,你快带他去求医吧!”
香逸雪道:“我明白了,这次多谢你们……”
尉迟丹道:“香庄主客气了,这次能够抓住聆君,香庄主也有一份功劳,待我回到万剑之城自会跟盟主禀明!”
香逸雪雇了一辆驼车,刚把雀灵安置妥当,就见月执事走了过来,掀开帘子看着雀灵,冷汀汀道:“他还没醒?”
香逸雪道:“他平日吸食的罂膏有古怪,绝非寻常黑市上的那种,倒像是混合了几种毒瘾!”
月执事讥诮道:“这得问被你好心放走的那名老仆了!”
香逸雪皱眉道:“老仆?”
月执事淡淡道:“听加伯尔说雀灵平日很少出门,衣食起居都赖家中老仆照料,就算这种罂膏也是老仆买来,而且他在毒瘾发作时,一直叫着老仆的名字,十之八九是老仆给他!”
见香逸雪沉默不语,月执事漫不经心道:“听你们在屋里的对话,你和聆君关系匪浅呀!”
香逸雪抬起眼皮,明明白白道:“可惜我无龙阳之癖,他对我的那份心意,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月执事投来狐疑目光,双手抱着宝剑,讥诮道:“但我怎么听说在你纳妾前,你的师兄带人上门吵闹,指责你喜新厌旧薄情寡义?!”
香逸雪淡淡道:“江湖还传言我与冬儿是一对恩爱侠侣!”
月执事狐疑道:“难道不是?”
香逸雪道:“义兄之女,仅此而已!”
月执事道:“哦?我看她对你的态度,倒觉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香逸雪笑道:“那等江湖上有你我的传言时再看吧!”
这话说得唐突,带着几分轻薄,月执事脸色愠怒,转身甩袖而去。香逸雪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含笑,表情活似调戏女子的风流公子,心里却在盘算接下来的每一步!
万剑之城的马队离开玉门关,香逸雪的驼车也跟着离开,但万剑之城是往关内而去,香逸雪的驼车却往关外而去!
驼车出城没多久,雀灵突然全身抽搐,就在香逸雪弯腰查看之时,冷不防被利器划破胳膊!
雀灵握着一把小刀,并不锋利但却淬过毒,在昏暗的车厢内泛着绿光。
“你……”
香逸雪低头看着伤口,惊愕间车身猛烈晃动,驼车不知何故停下,还没等他开口发问,一杆银枪穿透板壁,直往他的背心刺来!
银枪快,香逸雪比它更快,拧腰错步移开三寸,那杆银枪贴着后背擦过!
对方并不是什么高手,偷袭不成便无机会,香逸雪丹田沉气双手一捋,竟将那杆银枪夺了过来,打了一个回马枪又斜刺出去!
车外一声惨嚎,假扮车夫的偷袭者,已被那杆银枪刺穿胛骨,他应该感激香逸雪手下留情,这一枪没有刺穿他的胸或者腹。
就在这个档口,雀灵连滚带爬逃出车厢,香逸雪拾起包袱边的雨伞,这才不紧不慢走出车厢。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余晖把沙漠染成金光,马车恰好停在废弃城堡前,而照顾雀灵起居的那位老仆人,正捧着药炉眯眼看他,沙哑着嗓子道:“城门口的好心人,这可是出关的道儿,你要把我家小主人带到哪里去?”
药炉袅袅冒着白烟,雀灵好似疯了一般,跌跌撞撞爬了过去,从他手中抢走药炉,跪在地上贪婪吸食。
不远处,偷袭者负伤逃走,慌不择路逃向关外,就不知他的运气怎样了,能否在渴死前遇到商队!
老仆人摸着雀灵的头,手指伸进他的发中,眼神透着某种欲望,等他抬头看着香逸雪的时候,那目光却是凶相毕露,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其实你与他们都一样,都是在打我家小主人的坏心思!”
香逸雪道:“那又如何?”
老仆人道:“你没听过沙神的诅咒?对我家小主人动歹心,你就会死在这沙漠上!”
伤口涔出黑血,香逸雪疑惑道:“既然对我早有杀心,那晚在羊皮滩上,你又为何回头救我?”
老仆人沉默一秒,缓缓道:“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魏三……”
香逸雪眉头微挑,似有几分意外,静等对方说下去。
“那晚上我们前脚走,魏三就来红房子,他是唯一能够进出宅子,却又不受沙神诅咒的男人!”老仆揪起雀灵头发,强迫雀灵抬头看他,冷笑道:“那天都怪小主人多嘴,把你找古莫之心的事告诉魏三。魏三赶来羊皮滩,他不准我杀死你!”
香逸雪道:“你听他的话?”
老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谁叫小主人离不开这口烟膏,这药炉不知烧掉多少金币,而魏三手上正好有一箱珠宝,要是能把这箱珠宝弄来,小主人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香逸雪道:“这不是普通的罂膏,你从什么地方弄来?”
“这么快就发现了?你倒是对他上心!”
老仆说完冷笑数声,揪着雀灵头发晃动,力道不重却让香炉掉地。雀灵离了香炉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往前爬去,但头发攥在别人手里,所有的挣扎只是徒劳。
“你看到没有?我若是不松手,他能把自己头皮撕掉!”
老仆演示完放开手,雀灵像狗一样爬过去,捧起药炉嗅着残烟,脸上露出贪婪表情。
香逸雪看着沙上蜷影,昔日大漠第一美人的儿子,沦落成不人不鬼的模样,直看得他眉头打结!
老仆对此很满意,得意洋洋道:“任何人都没法从我身边带走他,世上只我能够调出这种罂膏,小主人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香逸雪道:“为何如此待他?”
老仆道:“下去问阎王吧!”
香逸雪臂上毒血流尽,伤处涔出殷红鲜血,看得老头勃然变色,缓缓道:“抱歉,这次怕要让你失望了,阎王今晚还不想收我!”
“你的毒,怎有可能?”老仆望着雀灵,以为他做手脚,勃然大怒道:“你又出卖我?你这贱胚子,看到男人……”
话还没有说完,香逸雪身形一闪,挡在老仆的面前,缓缓道:“在我面前,你还想逞凶?”
老仆眯起眼睛,眼中闪着妒忌,恶毒道:“那晚我不在,你俩睡过了?”
香逸雪道:“睡过了,又如何?!”
老仆恨恨望着雀灵,挖苦兼抱怨道:“小主人,你有我还不够?到处勾搭男人……”
香逸雪道:“他勾搭谁轮到你来置喙?你不过是古莫家的老仆,一个欺压少主的恶奴罢了!”
老仆突然跳起来,似被人戳到痛处,气急败坏道:“雀灵是我的,他十二岁就跟了我,以后也别想离开我……”
香逸雪淡淡道:“他的眼中没你!”
老仆恨声道:“他离不开我,离不开罂膏,他是我的……”
香逸雪警告道:“回头吧,再作孽,天不饶!”
“你吓唬不了我,老天爷也不能从我身边夺走雀灵!”老仆把手指含在口中,冲着城堡吹起口哨,恶狠狠道:“雀灵是我一手养大的宝贝,碰他的人都会遭到诅咒!”
这厢里,老仆恨恨盯着香逸雪,剥皮抽筋戳骨扬灰方才解气;那厢里,雀灵眼中只有药炉,夕阳刺得他眼帘发胀,所以他干脆蜷起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面,鼻子却始终凑着药炉。
香逸雪却是好整以暇,不急不慌,等着老仆搬来救兵。兴许是拿惯了扇子,拿伞姿态亦是如此,伞身轻轻拍打掌心,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片刻,堡内掠出一条人影,正是那晚羊皮滩上的相思剑客!
七彩琉璃灯只是障眼法,根本不能号令相思剑客,月执事和左辅不想两败俱伤,最终也只能从羊皮滩上离开!
老仆用手一指,恶狠狠道:“杀了他!”
这一次,相思剑客未动,只是看着那伞,漠然道:“她要我做什么?”
那一年师娘离开客栈时,相思剑客将雨伞送还,并承诺为她做一件事,只要不出玉门关的范围。师娘接过伞倒是一笑,说自己一时想不起来,等日后真有什么需要,便让香逸雪拿伞来找他!
“师娘要你把相思交给沙神,沙神会将你的相思化为黄沙,永远陪伴你深爱的女人长眠……”香逸雪撑开雨伞,伞在余晖照耀下,好似镀上金边,淡淡道:“你至此自由了,这座四方城,不再是困锁你的牢笼!”
听到他们的对话,老仆嘴角抽搐,瞪着相思剑客,用奇怪的声调道:“客烈亦惕,你不要忘记了,你对病重的主人发过毒誓,你一天相思没有卖尽,你就得听我命令行事!”
一时间,沙上寂静,唯有风声过耳。
雀灵已经吸食餍足,躺在沙上晕晕欲睡,别的事都与他无关,宛如一个没灵魂的木偶。一天烈日把沙子晒得滚烫,此刻躺在上面很是舒服,他侧过身子伸出腿脚,如猫咪一般伸个懒腰。
香逸雪和相思剑客对视,彼此都没什么表情,风吹动衣袂窣窣作响,俩人足边沙子缓缓流动。
老仆紧张看着他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相思剑客不听使唤,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半晌,相思剑客缓慢抽出宝剑,用异常缓慢的语调道:“客烈亦惕,好久没听人叫这个名字了……”
别人总是叫他相思剑客,这一叫已经十几年了,古莫恨姬用这誓言束缚他,让他一直为她做着杀人买卖。
后来,古莫恨姬身染恶疾,便把儿子和买卖交托老仆,并要他听从老仆的命令,就如听从古莫恨姬的命令一样!
许是古莫恨姬杀人谋财,老天爷报应到她儿子身上。等客烈亦惕察觉之时,雀灵已经离不开那只药炉。
客烈亦惕乃是蒙古武士,把誓言看得比命重要,就算心里想杀掉老仆,但无尽相思没卖掉前,他也只能按照约定遵行。
老仆见他拔剑,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带雀灵退远一点,刚往那边拐了几步,就被客烈亦惕掷来的宝剑挡住了!
宝剑犹在摇晃,沙上一道界线,划开他和雀灵,就听客烈亦惕漠然的声音:“擅越者,死!”
老仆愕然!
此时此刻,香逸雪和客烈亦惕身影瞬动,一个用伞一个用鞘,飞沙走石狂风暴卷,眨眼间斗了数十回合。
招式快得不及眨眼,身形快得眼花缭乱,明明只是剑鞘雨伞,却让人感到森然剑气,看得观战的老仆胆战心惊,又舍不得丢下雀灵逃命,只能暗自祈祷沙神保佑,让俩人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从方才掷剑的举动来看,客烈亦惕已经不同以往,就算杀了香逸雪也未必再听命于他,甚至还会阻扰他跟雀灵在一起,倒不如让他跟香逸雪同归于尽得好!
只可惜,塞外流传一句话,作孽太多的人,沙神不会庇佑他!
一盏茶的功夫,俩人身形站定,谁都没有倒下,只是客烈亦惕的剑鞘抵着香逸雪的咽喉,而香逸雪的伞头离他心口还有一指的距离。
老仆盯着香逸雪,喉结上下滚动,不死心地道:“杀了他,杀了他……”
兴许因为过度紧张,他的声音竟然改变,但现场谁都没看他。客烈亦惕看着香逸雪,语气漠然道:“为何藏招?”
香逸雪收回雨伞,道:“此回已尽全功!”
客烈亦惕手腕一扬,地上宝剑飞回剑鞘,道:“下回又待何时?”
香逸雪道:“待我事了!”
客烈亦惕道:“他毒瘾已深,离不开罂膏,你有把握?”
香逸雪道:“五分!”
客烈亦惕道:“值得一试!”
客烈亦惕没杀香逸雪,老仆脸色变得灰败,宛如死了爹娘一般,此刻听他们讲到罂膏,眼中又闪现希望道:“这是我自配的秘方,除我之外没人知晓。小主人离了我的药膏,一天都活不下去,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老仆一旁叫嚣,却没人理睬他,只当他是透明人。
香逸雪将伞递去,含笑道:“保重!”
客烈亦惕接过雨伞,无尽相思一把雨伞,聚了散了漫天黄沙,那一日许是沙神让他在雨中遇到面容丑陋、心地善良的妇人,才换来今日割断前尘、做回自己的勇气!
风中传来谁的叹息?客烈亦惕最后回望一眼,远处即将隐匿在黑暗中的四方城,头也不回的往故乡的方向而去!
雀灵已在沙上睡着了,总算丢了那只药炉,香逸雪将他打横抱起,兀自走进那座废弃城堡!
脑后风声袭来,香逸雪拧腰错步,脚一勾将老仆绊倒,淬毒匕首滑落沙丘,头也不回道:“客烈亦惕已经回头了,魏三,你还要执迷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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