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684 更新时间:16-02-04 11:15
从慕容府出来香逸雪坐上马车,就见里角坐着一个小女孩,穿着花袄梳着童髻,不自在地抱着食盒。
香逸雪瞟眼盒子,忍不住笑道:“还真是御肴居的点心,连锅都被你端来了?”
小女孩用袖口擦着鼻涕道:“我想带点给小鹿儿!”
香逸雪笑道:“我猜小鹿还不知道你是女孩,等会见你这模样要惊掉眼珠子!”
小女孩撇嘴道:“你早看出来了?”
香逸雪笑而不语。
小女孩看着糕点,咧开嘴笑道:“香老板,你给小鹿儿找个做糕的厨子,学会了天天做给我吃……”
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抖动,跟着响起车夫的长啸,香逸雪猛地拉过小女孩,从翻倒的马车内掠出来,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毒箭向他们射来……
戌时方至,香老板的马车在离开慕容府一条街的地方遇到杀手,香老板让车夫宝叔护女孩逃进慕容府,自己留下吸引那些杀手的视线。
等慕容府的侍卫赶到时,现场只有一辆翻倒路中、被人射成刺猬似的马车,香老板和那些杀手都不见踪影,路面残留点点血迹,从马车边一直到河岸,看情形是香老板负伤逃至此处,后边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戌时二刻,慕容府家丁来到折桂客栈,把信笺刚刚交给蝶夫人的手上,客栈外围就发生一场激烈的厮杀,以龙天为首的十二铁骑与数个蒙面人交手。
双方激战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等送信家丁喝完一盅热酒,揣着赏钱心满意足离开时,客栈外又恢复以往的宁静。
戌时末刻,适才遭遇追杀的香老板,坐着篷船回到折桂客栈。蝶夫人正在岸边等待,俩人相视一笑挽手入内,都没把方才的逼杀当一回事!
第二日午后飘起小雪,河面摇来一只不起眼的乌篷船,晃晃悠悠停靠浮桥。船帘掀开一只素伞,低垂遮挡来人面孔,只见狐披内的青袍和精致布鞋。
秦玉珏来到楼前,犹豫片刻收了伞儿,将披风帽子拉低些,唯恐给旁人看到脸,匆匆走进天字号楼。
正值天寒地冻,客栈内人并不多,伙计们凑炉边烤火,并没留意裹着披风的秦玉珏,穿过大厅走上楼梯,来到东家所住的天字第一号门前。
应门的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待她看清秦玉珏身上的狐披后,眼露敌意道:“你找谁?”
秦玉珏瞟眼门内,犹豫道:“香老板在吗?”
“不在!”
女子说完这一句,竟不理秦玉珏,转身将门关上。
秦玉珏楞了半晌,无奈转身离开。
上楼没人留意到他,下楼也没人留意他,秦玉珏顺着原路返回,浮桥又落一层雪,已将先前足印淹没。
乌篷船仍在桥头等待,秦玉珏弯腰进帘的时候,最后又回望客栈一眼。毕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听闻他遇刺便匆匆赶来,却被那人妾侍挡在门外,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受伤,现在是否安然无恙。
乌篷船在风雪里艰难前行,船家斗笠蓑衣大力摇橹,看样子河面很快就会结冰,等送完客人便该收船了。
摇到狮子桥,船家喊了一声,慢慢将船靠岸。秦玉珏舱内出来,给过船钱上岸,没走几步就见桥边一人,撑着伞儿静立雪中,一身纯白貂皮披风,越发显得冰雪襟怀!
不曾想到在此照面,秦玉珏一时楞在当场,香逸雪也在桥边看到他,不远处便是梨园大门,所幸大雪纷飞路人匆匆,没人留意桥边这一幕。
与此同时,相府气派的马车驶来,堪堪刹在秦玉珏身旁,溅得秦玉珏一身的泥雪污渍。
帘后伸出一只手,相府二公子探出身子,笑道:“大雪天跑出来作甚,看你溅得这身泥水!”
秦玉珏把手伸过去,搭在对方心手里,眼睛却瞟着别处,心不在焉道:“桥下梅花开了,我想采枝回来,放在屋里养着……”
“巧了,我和林兄来此,便想找你赏梅,石门外的腊梅开了!”二公子握紧他的手,手臂一用力气,将人拉上马车,笑道:“桥下野梅哪比得过石门名株,等会到那里,我让人给你多采些带回来!”
马车从桥上驶过,将桥边撑伞的公子,远远地甩在身后,直至融入那片白茫。
秦玉珏收回目光,定下心神专心抚琴,茶几上一尊紫炉檀香袅袅,二公子正与新结交的闵洲名士林仙寻推杯交盏饮得畅快,等马车到石门外俩人俱已酩酊大醉。
这梅是赏不成了,幸亏附近有个温泉,秦玉珏让二公子的贴身奴仆先去打点,等安排妥当再扶二公子进去。
二公子醉得意兴阑珊,袍子袜子皆不脱,就拖着秦玉珏下池子,与他同来的林仙寻颇有眼力地溜开。
眼见四下没人,二公子便在池内,借着酒劲要了秦玉珏。
雪飘得越发大了,秦玉珏趴在池边,半边身子匐在石上,早就冻得嘴唇乌紫。二公子却是骄纵惯了,死死压着身下人,一直弄到尽兴为止。
酒吃足了,欢交过了,澡洗好了,木屋也收拾过了,就等着相府的二公子进去美美睡上一觉。
秦玉珏的腿都发软了,却还强撑着叫来仆人,将倦意十足的二公子扶去木屋,自己这才又在温泉里坐下来,只冷得一个劲地哆嗦。
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发现忘了让人备好干衣,先前褪下的衣物搁在棚下,早被吹落一层薄雪。
秦玉珏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就见一条人影雪里走来,正是那撑着伞儿、屡屡见到他难堪模样的香老板!
“你来了多久?”秦玉珏发丝滴水,身下又在疼痛,脸色越发不善,冷冰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听到你跟她说话,等我追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让艄公摇船了!”香逸雪上前一步,蹲在池边,温和道:“蝶儿心气躁些,讲话没个轻重,你莫要放在心上。”
秦玉珏道:“我就想说一声,你不用再去小屋,我已经回梨园了!”
香逸雪嗯了一声,目光异常温柔,静静等待下文。
“以后有什么事,可来梨园寻我,出戏或是什么……”秦玉珏故意避开,眼睛瞟着水面,冷漠道:“玉珏人微言轻,不能派啥大用,香老板莫要嫌弃才是!”
这话说得生分了,香逸雪却似没听到,自棚下取来袍子,拂掉上面积雪,温和道:“快穿上衣服,二公子的马车停在东门……”
秦玉珏身体一震,激起池中水波,难以置信看着他,直愣愣道:“你都知道了?”
天色已近黄昏,风雪中的梅林,刀剑四下埋伏。相府二公子利用秦玉珏将香逸雪引来,这一次轮到对方掀开底牌,效命于谁已经很明白了。
这一招的聪明之处在于利用秦玉珏,不管成事与否,只在相府不问朝政的二公子,为了一个戏子与人争风吃醋。
见秦玉珏呆坐水中,香逸雪将他拉上岸,一边替他套上袍子,一边温柔笑道:“原本不知道,进来时才发觉,都是二公子的人吗?”
只待秦玉珏离开温泉,杀手们便会围攻而上!
秦玉珏呆呆望着他,眼前之人气质如玉,越是危急越是彰显,就算是弯腰替他穿鞋,也是那般从容优雅涅而不渝。
香逸雪已替他穿戴整齐,见那狐披溅满了泥污,便解开自己的貂披替他裹上,亦如那晚在小屋那般温柔,撑开伞儿递将过来,轻声道:“快去吧!”
雪从伞下飘过,秦玉珏望着那人,眼神含悲道:“我引你来此,你不恨我?”
“怨不得你,是我自己招惹他们,倒是累你左右为难了!”香逸雪笑容温和,捋他额前湿发,宽慰道:“莫要想这些了,回去饮些姜茶,好好睡上一觉。”
“你该恨我!”秦玉珏越发伤心,连眼眶都泛红了,颤声道:“你若擒下我,许能……”
香逸雪莞尔一笑,食指抿他的唇,盟誓道:“等我!”
雪中目送秦玉珏离去,香逸雪腰间抽出宝剑,对着逐步逼近他的杀手,淡淡道:“我猜你们的主人一定忘记告诉你们,这一次你们要面对的人,是昔日华山掌门上官素的嫡传弟子……”
上官素的嫡传弟子,使得一手华山剑法,只是不爱人前显露,但被逼至悬崖绝壁,也会亮出森冷剑锋!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香逸雪静立池边,剑尖斜指地面,冷觑不断逼近的杀手,那一静和一动之间,雪花无声消融在雾气袅绕的池泉内,消融在冰寒料峭的梅林间,消融在万籁俱静的杀气中……
众里寻他千百度。
一声鸦啼划破宁静,剑光爆射铿声八方,霎时刀剑交错人影纵横,剑者避不开杀戮的命运,想要活着离开唯有以血铺路……
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补上,剑者身影所到之处,无声哀嚎充斥耳鼓,雪花尚未飘落便被鲜血晕染,泉池的水渐渐映红了眼,梅林的风渐渐吹寒了心。
“我偏不爱执剑!”谁家少年在树下,对着抱月楼的琴师,信誓旦旦道:“剑是杀戮,是无情,哪比得过扇风流?!”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戌时的雪越发大了,内河边的金碧宴楼,玉树琼枝围绕的戏台,被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照得宛如仙境。
相府二公子坐在首位,眼睛望着雪中戏台,翘着腿儿打着拍子,漫不经心端着酒杯,身后仆人一个撑伞,另一名蹲在炉旁煮酒。
今夜一出戏是说武后游园,命令百花在严冬齐放,众花摄于淫威相继绽放,唯独牡丹仙子恪守时节抗命不从,惹怒武后被贬洛阳以示惩罚。
雪夜、酒香、靡靡之音……
戏台上的牡丹仙子纵是京城名宿,但令一干风流名士佩服的还是相府的二公子,能想出这样的绝妙点子,不愧号称天下风雅第一人!
台上秦玉珏含悲带怨,冰清玉洁衣袂飘仙,宛如谪落凡尘的仙子,浅浅吟唱道:“触怒圣颜,黜放洛阳风雨天,山色又待霜雪临……”
忽然,骏马嘶鸣,马蹄声扰了琴韵,好似动地来的鼙鼓,碎了君王今朝美梦。园子的另一端,冷颜剑者勒马衔环,手执宝剑衣衫染血,似在战后浴血归来。
戏台上的吟唱骤停,秦玉珏怔忪杵着,悲伤眼神望着门口,任凭长长的水云袖散落一地。
所有客人都好奇转头,唯独相府二公子充耳不闻,眼睛依旧看着前方,只是握酒杯的手微微抬起,惹得仆人以为他想添酒,便执壶上前替他斟满。
戏台前没有人说话,连锣鼓声都停歇了。在众人注视下,香逸雪打马上前,冲着石化的秦玉珏伸手。
下一秒,秦玉珏亦然回应,手指搭进他的掌心,无视台下端坐的二公子。
在宾客吃惊的目光中,香逸雪膀臂一收,将秦玉珏拉上马背,靠在他温暖的怀中,丝绸飘带滑落臂弯,在夜风里翻飞而去……
他秦玉珏也是男儿身,不是莺莺燕燕,更不是什么牡丹仙子!
几个家丁围上来,香逸雪袖袍一挥,宝剑飞掷而去,不偏不倚插在二公子面前!
剑身,楔在雪地,折射出森冷剑光,映在同样眉眼冷酷、纹丝不动的二公子脸上,只是没人留意到他杯中的酒泼洒袍子。
石门杀手都没留住他,几个家丁根本挡不住,二公子缓缓抬了手指,让香逸雪带着秦玉珏离开宴楼。
至此,京城又添一笔传奇,牡丹公子秦玉珏为了心头所爱,当众拂了相府公子的面子!
秦玉珏的小屋,火苗幽幽暗暗。
香逸雪褪掉血衣,背后一道刀伤,露出森白胛骨。秦玉珏替他上药,动作小心翼翼,眼笼轻愁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香逸雪淡淡道:“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跟我蛮横着干,那就如今天这般踏着尸体过河。京城的路行不通,就按江湖规矩来,看谁的剑更快、更准、更锋利!”
秦玉珏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兀自强笑道:“你横竖都能耍,不似我除了唱戏,便什么都不会了!”
香逸雪握住他的手,温柔道:“玉珏,走到这一步,京城留不得,随我回廉州吧!”
秦玉珏笑道:“你当娶妻呢?!”
香逸雪道:“有何不可?!”
秦玉珏扬眉,玩笑似道:“好呀,三媒六聘花轿喜宴,一样不少都齐全了,我便随你去廉州,做你这一世的夫人!”
香逸雪道:“当真?”
秦玉珏道:“当真!”
“一言为定!”香逸雪伸出手指,勾住他的手指头,笑道:“你若食言,我便要……”
秦玉珏扬眉道:“便要如何?”
香逸雪笑握他的手,放在胸口道:“我便不再管你了!”
“谁用你管了?!门就在哪儿,你自个请吧!”秦玉珏脸色一变,甩掉他的手,伤心欲绝道:“倘若你真对我有心,断不会把话撂得如此容易,想都不肯想离了我的日子……”
“我只是担心你会反悔。君子一诺千金,你既然许下了,我便不准你反悔!”香逸雪扳过他的身子,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温柔凝视道:“你说的那些一样不少,我会把喜事办得热闹风光,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香逸雪与你秦玉珏结发夫妻生死相随!”
秦玉珏凝视着他,半晌垂下眼帘,低声道:“你若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你,还望你别忘记今夜盟誓,倘若你违背誓言……”
香逸雪道:“一日千刑,生不如死!”
秦玉珏忍不住笑道:“人家都说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或是万箭穿心死无全尸,你这誓言倒是新鲜,一日千刑、生不如死!”
香逸雪笑道:“肠穿肚烂万箭穿心,终究也只是一死,倒不如留我一条残命,日日受那剜剐之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
秦玉珏敛了笑容,凝视对方眼睛,正色道:“如此,我便当真了!”
香逸雪温柔一笑,将他搂到怀里,淡淡道:“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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