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8036 更新时间:15-05-17 11:54
身後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随著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宇凰,你果然出卖我们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转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灵剑山庄和另外几个门派的人都到齐了。
楼七指叹了口气,摇摇头。
楼中玉朝我走了一步。
“上次看到你和水蓝讲话我们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没想到你还真的偷偷溜出来了,要不是我发现苗头,怕是大家都给你害死了!你说,重火宫的人都去哪里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事了。
素问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
那他会去哪了……
他一定在心莲阁,他一定在那里!
我朝门口冲去,却被楼中玉拽了回来:“想跑?没那麽容易!”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怒骂道:“你他妈放开我!!”
“林宇凰!我对你一再忍让,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声音不是楼中玉说的,而是楼七指,“现在你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在盯著我。
我慢慢摇了摇头。
越来越用力。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楼中玉使劲推了我一把——
“你想骗谁啊你?!”
我没有防备,脚下一个不稳,退了一步。
正准备开口解释,又有一个人开口讲话了:“不要再找了,你们找不到宫主的。”声音苍老已极。回头一看,竟是重火宫四大长老之一的温孤东泰。
温孤东泰步履蹉跎地走过来,十分惊愕地看著我。
“杨公子,你……没有死。”
“不要说这个了,他……他……”
话已说不下去。
温孤东泰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道:“哎,你就算活著,也救不了他。你应该知道宫主练了《莲神九式》,是不可以动情的。”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还没到一年,不可能!!”
“的确没有到一年,但是他以为你死了。”温孤东泰叹息一声,“凝青依出生的那一个晚上,宫主就在心莲阁自尽了。”
楼七指雍容一笑,道:“堂堂重火宫宫主会自杀?温孤长老,莫要把在下当傻瓜。”
温孤东泰不动声色地看著他。
“倘若宫主还在,诸位此刻已经变成一堆尸体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清,但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唯独楼中玉讥讽道:“就凭他一个人?杀我们全部?长老,你看看来的都是些什麽人。”
温孤东泰捋了捋胡须。
“坐井观天。”
楼中玉先是一愣,随後脸就气得通红。
“是你目中无人!小心我砍了你!”
温孤东泰大笑:“哈哈哈哈哈……反正没了宫主,重火宫也毁了。现在老朽就烂命一条,你们这群真正的败类若想要,就拿去罢。”
“那我就成全你!”
楼中玉抽出宝剑,朝温孤东泰刺去——
当!
剑被弹了回来。
楼七指握住剑柄,将楼中玉的剑拨回去,摇了摇头,对温孤东泰道:“温孤长老,你们宫主怎麽自杀的?”
温孤长老叹了一口气。
“鹤顶红。一杯下去,半盏茶的功夫就去了。”
鹤顶红。
我用力抱住凝青依。
怀中的婴孩疼得哼唧起来。
楼七指沈默了。
“素问为何要自杀?”楼中玉看了我一眼,“难道就因为这小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他是什麽人全天下都知道。”
温孤东泰一脸漠然。
“恕老朽不能交代。你们爱杀便杀。”
楼七指的脸色变得阴沈。
眼中有兴奋的光芒在闪动。
“既然素问已死,我们这就把重火宫给夷为平地!”说完,从腰间抽出长剑,高高举起。身後的人纷纷响应号召,跟著取出了武器。
刀声剑声在密闭的大殿内响起。
刀光剑光闪烁著冰寒凛冽的光。
温孤东泰紧紧闭上模糊的老眼,眉头深蹙。
楼七指将长剑指向了温孤东泰。
“温孤长老,真是对不住了,要拿你开刀。”
温孤东泰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温孤东泰年纪大了,用疾速的招式几乎是百发百中。果然楼七指的眼睛一眯,手腕用力,剑在空中飞速旋转了一圈——
灵空剑法!
全天下最快的剑法就是这一式。
温孤东泰也没想闪躲,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
金银交错的光芒擦破了空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声响,直撞击在了即将刺入温孤东泰咽喉的长剑上!
当——吭!
长剑倏然落地。
人们的目光都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抱著凝青依,轻轻一跃,踩著楼中玉的肩膀,足下踏过几个人的头,身形一转,伸手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凰羽刀,插入刀鞘。
刀柄上还残留著方才紧握的温度。
白羽在静谧的空气中飘扬。
楼七指猛然回头,诧异地看著我。
凝青依害怕地往我身上靠了靠,小小的脸抬了起来,美人痣如缀红玉。
我抱住她的手用力了些,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楼庄主,请你离开!”
声音很大,可是底气不足。
素问,素问,素问……
楼七指捡起长剑,剑锋慢慢指向我:“林宇凰,出卖大家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楼某人现在就在这里除掉你这个叛徒——!”
他的手指抚过剑锋。
徒然间,身子一屈,长剑从右上方斜划下来!
我仰头一闪,躲过了他的攻击。
谁知他收剑後,左手手肘又回旋击向我,我腾出抱住凝青依的手——
邦!
两个关节砰然相撞!
两个人都倒退了一步。
我的手肘被撞得隐隐生疼,但未忘抬脚,急速踢向他持剑的手。
连续两次被击落武器,楼七指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怎麽可能……林宇凰,你说,你是不是练了什麽邪功?!”
我双手抱住余惊未定的凝青依,没有说话。
嘉莲殿内突然变得十分空旷。
宁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楼中玉连忙转过头,对众人吼道:“杀了这个叛徒!杀了他!杀了他!!”
许久。
人群中依旧没人说话。
我暗运内力,踏过众人的肩膀,飞出大殿。
叶残败,风萧索。
我站在大殿正对的巨大石狮上,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卷,高高举了起来:“不管素问在哪里,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本《莲神九式》。”
人们一起换过头来看著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手上。
凉风鼓起了我的衣襟,身上一阵冰凉。
我足下一点,腾於高空。
鸿鹄!翔在灰暗的苍穹。
心中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旷。
说什麽思念颖芝。
如今就算有人告诉我颖芝已死,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没有了素问。
还剩下什麽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手卷朝山下扔去——
“要攻打重火宫,你们死伤一定惨重,但是如果现在下山,你们将得到全天下最强的武功秘籍,变成‘莲翼’的主人,真真正正的——武霸天下!”
所有人都怔住了。
楼中玉激动地冲出人群,却被楼七指拉住了。
“儿子,不要中计了!如果是真的《莲神九式》,他会舍得扔吗?!”
楼中玉甩开了他的手。
“不要,爹,让我去看看,或许是真的啊!”
楼七指想再抓住他,却没有拦住。
楼七指的脸色一沈,抽出长剑,往楼中玉身上狠狠刺去!
我用手遮住了凝青依的眼睛。
楼中玉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从後背捅穿到前胸的剑锋。
染满鲜血的剑锋。
楼七指吓得手上一抖,连退两步,睁大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怪我,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啊……他不是我杀的……”
没有人理他。
所有人都朝我扔了手卷的地方跑去。
楼七指看了看仍挂在剑锋上的楼中玉,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一边说,一边用力抽出了长剑——
“啊——!!”
楼中玉的惨叫声刺伤了人的耳膜,轰然倒地。
他费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爹……你竟然……杀……”
话没说完,已然断气。
楼七指用袖子擦了擦沾满血珠的长剑,一边不断往前跑:“不是我杀的,是你要和我抢的,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
他一边重复著同样的话,一边拔剑滥杀著在前面奔跑的人,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大片血花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我恶心地别开头,捂著凝青依的眼睛,走回了嘉莲殿。
温孤东泰孑然独立於空旷的大殿,眼里写满了疲惫和沧桑。
我朝他走了两步。
“温孤长老,莲没有喝鹤顶红,对不对。”
“凝青依还没出生前,他就已经听说有人会杀到重火宫,当时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将所有人都遣散,并且把两个孩子的性命托付给了水蓝和蕊儿。”
鼻子开始发酸。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眶依然在发烫。
“他还像凝青依这麽大点的时候我就看著他,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我一直以为你可以改变一切,终究是大错特错。”
温孤东泰的眼中亦是一片潮湿。
“宫主的致命弱点在颈间的菊花图腾上。只要你对著那里狠狠击一拳,必定丢掉性命。”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用一把半尺长的钢针扎入了颈项。”
西风兴,秋夜长,月冷霜华凝。
两壶辛辣的烧刀子。
两只空坛子。
我和温孤长老坐在嘉莲殿的台阶上,聊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重火宫的长老都爱和人说故事,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破事。听了一宿,没听出点味,只觉得心里发酸。
得从二十多年开始说起。
重火宫老老宫主重某某死了,儿子重甄上台当老大。
重甄接管重火宫後,很快就得了个称号,红玉宫主。
红玉,象征尊严,热情,豪迈,爱情。
重甄一个人拥有前三种特征,这名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只要听过重火宫的人,就一定知道重甄。只要听过重甄名字的人,就一定知道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
重甄的一生都在盲目追求至高无上武学秘籍。
为武生,为武死。
重甄的相貌和武功已不用多说,他对人热情大方的态度才是人们赞不绝口的地方。可惜如此一个优秀的男子,已近而立之年都看不上任何女人。
薛红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一个风情万种又拥有绝世容貌的女人。
不似别的女子那样故作娇羞,绝对服从,薛红行事洒脱自如,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或者说,是有些自以为是。
江湖上的人都说,薛红是美女,更是当妇。
与无数男人有染,却从不交出真心。
可是重甄就这麽摔进去了。
没有心思习武看书,整天就只想看著她。
凭著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把薛红弄进了重火宫,不顾别人的反对,硬把她提成了重火宫的护法之一。
薛红说,重甄宫主,你待我不薄,我愿意生孩子,可我还是会走。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没过多久,重火宫的少宫主出世了,却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薛红消失了。
重甄借酒消愁,痛饮了几天几夜。
从此不准任何人提及薛红二字,违者杀无赦。
重甄对武学消失的热情一夜间又重新回来了,自此发誓一定要练成重火宫的传世秘籍——《莲神九式》。
他看到秘籍的内容後,又看了看还是婴孩的素问。
几乎与薛红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
他放弃了。
决定让儿子来练这门武功。
红玉宫主重甄是一个性情中人,做事风风火火,来去匆匆。可他的儿子从小就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而且随著年纪的增长,素问越是喜怒不形於色。
什麽苦都能吃,什麽亏都能忍。
最後,已经到达了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没有表情的程度。
所以,直到重甄死,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事,让一个儿子面无表情地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後来素问才知道了始作俑者的名字叫薛红。
薛红害他的父亲性情大变。
薛红害他经历了这麽多原本不该发生在孩子身上的磨难。
薛红害他成为了一个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怪物!
杀了薛红?
不,太便宜她了。
於是他开始计划,要让薛红生不如死。
薛红离开重火宫以後,便自立门派,住在了采莲峰。
据说薛红和副帮主林立堂有一腿。
跟踪林立堂的某一日,发现他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外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虽无繁华建筑,却美得让人心生神往。
那个村的名字叫做乱葬村。
林立堂似乎是去那里找人,却败兴而归。
林立堂走了,素问却留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他从没见过的画面。
水湄处,一叶小小的扁舟。
舟旁蹲著一个白衣少年,眉心缀了粒绛红色的美人痣。
少年正费力地在水中洗衣服,不时会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液。
舟上一支小草,在半空中左右摇晃。
素问正纳闷是怎麽一回事,小草就飞了出来。一只小手伸出,接住了小草。
随著舟上坐起一个少年。
少年只穿了裤子,上身**。
他跳下船,悄悄跑到了白衣少年的後面。
白衣少年浑然不觉有人在其身後。
他把小草插在了白衣少年的脑袋上,然後对著耳朵大吼一声:“亦凡哥——少爷我给你扎揪揪!”
白衣少年手一抖,一下扑倒在了水中,浑身湿透。
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著半裸少年。
“我帮你洗衣服,你还捉弄我!”
那半裸的少年嗷的叫了一声,跟著跳下去。
“洗澡啊,洗澡~洗澡。”
跳下去以後还不断泼水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几乎把他逼哭。
年少的日子,幸福且简单。
素问从来没见过这麽自然的笑容。
他站在一块巨石後,一动不动地看著他们俩。
但是一想到天黑之前得赶回去练武,他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可是回去以後,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少年欢笑嬉闹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缺少了什麽。
後来,他会经常抽空去乱葬村,即使重火宫离那里很远很远。时间长了,竟然连要找薛红报仇这码事都忘了。
他只是想去看看别的孩子是怎麽度过童年的。
他很喜欢看那个顽皮少年笑。
看著他们笑,他也会跟著笑。
他与那两个少年一起长大,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他被重甄叫到了密室,几天几夜都没出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重甄的尸体。
从那以後,他再也没有去过乱葬村。
自己是不需要幸福和童年的。
他终於明白。
可是他依然会天天想起那两个少年,那个似乎永远处於夏季的乱葬村。
不见天日却白如雪的重火宫,又似乎永远不会度过严冬。
到了男孩发育的年纪,宫里的人说要替他送上几个美女侍寝。
他拒绝了。
他选择了自己的大师兄,宇文玉磬。
天天叫进房里,却没有发生任何事。
宇文玉磬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复杂,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再过了几年,宇文玉磬背叛了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突然听说林立堂找到儿子的消息。
他又一次来到了乱葬村。
没有看到林立堂,却发现了一片凤凰竹林,还有竹林里面的小屋。隔得很远,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阳光透过竹林,直照入了小屋。
屋里两个**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个长了美人痣的少年正压在昔日顽皮的少年身上,慢慢摇晃著自己的身躯。下面的少年用力张开双腿,抱著进入自己身体的人,发出了痛苦而欢愉的叫声。
素问惊愕得说不出话。
然後他离开了。
回去以後他才知道,半老徐娘薛红竟然动情了。
一个可以当她儿子的少年,名叫杨亦凡。
而那个他一直挂念著的少年,就是林立堂的儿子。
林立堂与薛红的儿子,林宇凰。
复仇开始了。
挑拨离间的事做尽了,找到了一些争取把林宇凰骗得团团转,悲痛欲绝的情况下,修炼了他给的秘籍,青菊花目。
杨亦凡觉得杀了林立堂对不住自己喜欢的人,被薛红骗上了采莲峰。
林宇凰忘了杨亦凡。
杀掉了林立堂。
杨亦凡回来,顺理成章地被林宇凰拒绝。
原本准备钓的大鱼自己上钩了。
薛红死了,包括她肚子里的,杨亦凡的孩子。
一件接一件,一环扣一环,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可是直到最後,他才知道,从头到尾都错了。
薛红不是林宇凰的母亲。
原本杀父的经历让他已经不再介意自己杀了母亲。
他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以不替林宇凰找回两件宝物,直接将他锁在重火宫里,让他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想要林宇凰知道这一切。
他一直很清醒。
很清醒地看著自己错下去。
上天眷顾他,杨亦凡患肺痨死了。
可是他依然不知收手,还是让林宇凰想起了所有的事。
终於,素问明白了自己为什麽要做出这麽多傻事。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练成了莲翼。
这个时候,害他寿命急剧缩短的人还捅了他一刀。
那个蠢货说要他死。
那个蠢货恨他。
我往口中灌下一口烧刀子,看著天上的繁星,痴痴地笑了一下:“温孤长老,那个在我昏迷前告诉我要去寻找宝贝的人,是你吧?”
温孤东泰点点头。
我又灌了一口酒。
“长老,他埋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温孤东泰道:“埋?我只说他自杀,可没说他死。”
手中的酒壶砰然落地。
“他的武功废了,所以也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哎,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让我见他,求您了。”
温孤东泰闭上眼,摇了摇头。
秋日的常雪池。
红莲已谢,满院落叶。
有一个人坐在莲池旁的石头上,长发及腰,乌亮如黑玉。
他就这麽静静地坐著,背对著我。
那一瞬,我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反复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真的是他。
忽然,他转过头,对著常雪池的方向半侧过头:“亦凡。”
我扶著岩石的手一紧。
正准备出去,却看他站了起来。
他的面前,一棵孤零零的小树。
“亦凡,亦凡。”
他手中拿著几片薄薄的竹叶,对著那棵小树挥来挥去,“亦凡,你看,这是凤凰竹的竹叶,你最喜欢的凤凰竹。”
竹叶微微泛黄。
而他依然拿著它,在空中轻轻摇晃。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落叶乍开合。
庭院里一片寂寥空旷。
“亦凡,我把这个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下次不要装死吓我了,好不好?”
“你原谅我……好不好……”
…………
暮色凄凉。
小树在秋风中脆弱地飘摇。
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
他的眉头锁得很紧,一直盯著小树,似乎正在等待审判。
落叶卷细沙。
常雪池的水清且静。
澄澄人影浮。
渐渐的,细长的眸子弯了起来。
“亦凡,你原谅我了?你终於不生气了?太好了,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站起身,扬头眺望著苍穹。
浩茫茫的苍穹。
无边无际的苍穹。
他伸开双臂,在庭院中转了好几个圈。单薄贴身的轻衣在空中震颤,长发沓飒起舞,乌黑夹杂著雪白,缥缈虚幻,非烟非雾。
“亦凡原谅我了,亦凡,亦凡,亦凡……”
落英缤纷,残叶翻卷。
四周的景色都因为他而光鲜起来。
清脆的笑声在庭院中阵阵回荡。
这是我见过他最美的样子。
因为,他从来没有这麽幸福地笑过。
他朝小树跑过去。
紫靴在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
靴子上的羽绒舞动。
长发如云游。
他抱住了那棵小树,轻轻抚摸著树梢残败的枯叶:“亦凡,我会一辈子保护著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欺负。因为,我是全天下武功最高的人。”
叶子飘落在地。
他歪著头,笑得一脸痴迷,耳朵上的银莲闪闪发亮。
韵音和蕊儿牵著颖芝走了进来。
素问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颖芝,对那棵小树说:“亦凡,我们的宝贝丫头来了。芝儿,快叫二爹爹。”
颖芝细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爹爹,芝儿想二爹爹了。”
素问轻轻抱起颖芝。
“二爹爹就在这里。你别老欺负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傻小孩。”
颖芝扁了扁嘴,哭了出来。
“爹爹,跟芝儿回家,求你了。”
素问转过头,温柔地凝视著小树:“亦凡,我们回家,好不好?”
秋风吹过。
小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
“二爹爹还想玩,芝儿先回去吧。”
素问吻了吻颖芝的头,把她放在地上。
脱下外套,裹住了小树。
“亦凡,天气冷,你又只穿这麽点。”
颖芝抬起小小的脑袋,小手抓住了素问的裤脚,哭丧著脸道:“爹爹,我求你了,那不是二爹爹,二爹爹早死了……”
素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著颖芝,扬起手——
啪!
颖芝白白嫩嫩的脸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幼小的身躯重重跌在地上。
颖芝捂著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著素问。最後眼眶一红,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蕊儿垂头走到颖芝面前,指著小树。
“芝儿,它就是二爹爹。”
韵音捂著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死!没有——亦凡没有死!!”
素问跌跌撞撞地後退了一步,靴子跟撞上了小树,树叶被撞落了几片。他猛然转过头去,抱住小树心疼地说:“亦凡还在的,亦凡还在……亦凡,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小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颖芝已经哭到失声。
“亦凡,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你还在……”
他用力摇晃著小树纤细的身躯。
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靠著小树,身子慢慢滑在了地上。
抱著自己的双肩,身体蜷缩起来。
颈项处的红莲黯然无光。
蕊儿抱起颖芝,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道:“宫主,我们退下了。”
素问只是呆滞地看著前方。
韵音揉著哭红的眼,随著蕊儿一起走了回去。
秋风萧索。
落叶在小树与素问周围盘旋飞舞。
素问贴在了细细的树干上,口中似乎在念著什麽东西,仔细认了半晌,才看出是两个字,亦凡。
没过多久,他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
身体一震,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顺著他的嘴角流到了领口。
又连咳了几声。
他翻过身,仰头靠在树干上,眼神散涣地喘气。
一抹月色落下。
照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我抓住岩石的手早已血流如注。
没过多久,他又伸手将树干抱住,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出。
顺著白玉般的脸,一直滚落到下巴。
我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朝他走过去。
每走一步,心都在疯狂地跳动。
我停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刮掉了他眼角的泪水,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边的血。
素问蓦然睁开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睛。
常雪池仿佛这一瞬间有了生命,水声潺潺。
飞舞的落叶中。
我与他静静地凝视著对方,许久许久。
“莲,我想颖芝了。”我朝他伸出了手,“一起回去……好不好?”
秋月圆如镜。
月色如水。
素问将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嘴唇微微颤抖。
“好。”
我拉著他站了起来。
昙花一现,蜉蝣朝生暮死,都有过最美的一刻。
人的一生相对万物的永恒来说,却也不过是弹指的一瞬。
他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错事,是男人或是女人,抑或是二者皆非……对我来说,早已再不重要。
事到如今,无论是仇恨还是孽报,我都愿意去背负。
愿意与他一起背负。
素问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麽一回事。
我在素问的脸上捏了一把:“大美人,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常雪池的出口,蕊儿和韵音一人抱著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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