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385 更新时间：15-07-09 23:28
温桀可以下床走动，已经是从他第一次醒来的一周后的事了。在那一周他了解了自己是怎么样获救，以及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的由来。
他现在在位于雪原边缘的森林的一个村庄中，这个村庄的人几乎都是罪子，将他捡回来的男人叫做兰擎，是这里最年长，同时也是建造这个村庄的人，每年兰擎都会从森林之外捡回几个被墨华放逐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原本只是兰擎自己居住的小木屋发展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精通生存之道的兰擎不但身手了得，而且懂得驯养动物，制造工具，他在将被父母放弃的孩子捡回来之后，抚养并传授他们可以在森林中活命的技巧。
在温桀卧床的一周中，兰擎在确认了他的健康之后就很少来看他，反而是之前将他错认为女孩的洛金常常跑到他房间和他说话，在误会解除之后洛金也依然对温桀很热情，不过，洛金只要在有兰擎在场的地方就会变得安分起来。站在兰擎面前，这个已经十六岁的大男孩还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唉……这里有师傅一个不爱笑的人就够了，偏偏连我可爱的后辈也是个冰面人。”
有一次洛金给温桀带来书本的时候这样抱怨道。
“要是能看到师傅笑就好了。”
温桀摩挲着有些陈旧的书皮，在他和兰擎为数不多的会面中，确实没有见过兰擎类似笑容的表情，并非是说兰擎难以接近，只是那个男人总是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仿佛什么事都无法让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让想要亲近他的人感到有些挫败。
听洛金说，在洛金被捡回来的第三年，那个时候村子里的男孩还不多，砍柴之类的活基本都是兰擎在做，那个时候的洛金觉得自己已经十岁了，体格又强壮，就争着要帮兰擎砍柴，兰擎默默递出了手中的斧头，结果……
“那玩意当时直接把我坠到了地上，直到去年我才能勉强拿起。”
兰擎似乎无所不能，虚幻的让人以为他只是自己的幻想，等天一亮就会从那雪地上消失。
“我要是能尽早像师傅那样能干就好了。”
洛金最近总喜欢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温桀认为他是不用那么着急的，兰擎明显有养他们一辈子的打算，也有这个能力。而洛金看上去似乎还在对未来的选择感到茫然。温桀相信，兰擎绝对会包容洛金到他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的那一天。
“外面怎么那么吵？”
窗外传来隐约的哭泣和搬东西的声音，温桀皱眉，他在这里的一周里这个地方一直很安静，生活在这里的罪子基本都会在白天外出打猎和寻找食物，所以在温桀醒着的时候村子里基本是没有什么人的。难道是出事了？
洛金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他收起了平日里的轻浮，这样说道。
“我今天就要离村了”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仿佛是在和温桀谈论天气。
“我已经想好了道路了，小师弟。”
这个消息对温桀来说绝对称不上是什么惊喜。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的喉咙有些发堵，以他的年纪还不能理解和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人离别的痛苦，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温桀干脆不再看洛金的脸。
“你告诉那个人了吗？”
洛金轻笑了起来，温桀不管是在他面前还是兰擎面前都不情愿叫兰擎师傅，按照温桀话来说，他虽然感激兰擎的救命之恩，但是他还没有从兰擎那里学到任何东西，这声师傅不用那么早叫。其实这声师傅现在叫与不叫，其中的意思洛金和温桀都懂。
“说了，嘿嘿，其实之前我一直在害怕，害怕就算我说我想要走，师傅也不会挽留。”
兰擎对人实在太过淡漠了，淡漠到让人摸不准他到底在意什么。
“那结果呢？”
温桀问道。
“秘密。”
洛金大笑起来，无视了温桀想要杀人的目光。
温桀和洛金相处的最后一刻就这样结束了。温桀因为脚伤还没好，只能通过窗户目送洛金。洛金要走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聚了过来，有强颜欢笑给洛金打气的同龄的少年，也有难以掩饰不舍而痛苦的少女，往日里寂静的村庄一时间热闹了起来，温桀在人群中寻找着兰擎的身影，无奈窗户可以让他看到的范围太小，直到送别的队伍向村口移动，温桀都没有找到兰擎的身影。困意向温桀袭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最近虽然清醒的时候多了，但身体还是贪得无厌的渴求着睡眠。等他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夜晚了。
兰擎一如初见那般背对着坐在他床边，温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印象中高大的身影，此时仿佛单薄了不少。温桀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兰擎的手。
兰擎没有回头。
也，没有会开挥开温桀的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在这稍显昏暗的房间中，只有那暖橙色的烛火在空气中轻微的晃动着。
“那家伙没什么长处，就是自来熟，就算回到人的城镇中也一定改不了多嘴的性子。”
男孩略显清脆的声音在兰擎背后响起，兰擎有些惊讶的看着男孩，在呆愣了片刻之后，低低的笑出了声。那是温桀第一次见到兰擎的笑容。兰擎的面容长得很精致，平日里就算板着脸，也会透着出尘的美感，现在那总是紧绷着的嘴角微微弯起，让兰擎原本就俊美的容颜显得越发让人神往。
许久，兰擎笑够后，叹了口气。
“洛金喜欢来你这里，他说你虽然看着冷漠，但是其实很体谅人，以前我一直不信，今天才终于明白。”
不知情的外人或许早已责怪兰擎薄情。
但是又有哪一个父母在面对孩子的独立时，不会感到复杂与心痛呢？
温桀大概还不懂这些，只是……
“……谢谢。”
那孩子只是察觉到了他的寂寞和无奈，本能的体谅了他的心情而已。饶是如此，也让兰擎感觉轻松了不少。
在不久的将来，这里还会有孩子成年，长大，拥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巴巴的跟在他身后叫他师傅。
但是那将来，他们会用自己为他们培育的翅膀，飞向这片雪原之外更加广阔的天空。
不再背负“罪子”之名，单纯的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真好啊。”
兰擎转身，见温桀不知何时再一次因为身体虚弱睡着了过去。他起身将温桀露在被子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又帮温桀整理了一下额发。在看着温桀安然入睡的脸良久之后，吹灭房中的烛火，轻声离去。
那动作娴熟的仿佛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一般。
“师傅，我准备离开了。”
昨天，当他听到洛金的这番话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呢？兰擎抬头看着雪原特有的夜空，丝毫没有受到过污染的星空澄澈而明亮，仿佛在贵重的黑色幕布上点缀了无数的宝石一般，兰擎无意识的拉紧了肩上的披风，看着夜空，久久不语。
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开始涌出，又被生生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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